伊闥羅修羅蹙眉認真想了想,片刻後忽而燦然一笑,頓悟點頭道:
“姐姐,你從小的想法就與旁人不太一樣,不過,我覺得你說的在理。
身爲伊闥羅氏的掌姓人,你肩上的擔子已經足夠重了。
若是這般辛苦還得畏首畏尾、不敢及時行樂,那豈不是太過苦了自己。”
伊闥羅黛梵淡淡一笑。
“那是自然,我苦了誰,也不能苦了自己的。
不過,你若是日後見到了謝醫律,可不要胡亂說話唐突了人家。”
伊闥羅修羅一愣,皺眉道:“怎麼?姐姐,你也至於如此小心翼翼罷?
我們是主,他們是客,你做事從來直截了當,不曾如此畏縮不前過。”
伊闥羅黛梵冷冷瞥了他一眼。
“毛頭小子一個,你懂什麼?南朝天宸乃是四境之中最守古禮的國邦,聽說南朝人大多內斂含蓄。
再加上謝醫律又是初來乍到,你若是貿然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調侃惹惱了她,壞了我的事情,可別怪我重重罰你。”
伊闥羅修羅驚愕道:“不是.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她這纔來了府上兩日,怎麼姐姐你就護上了?未免太偏心了罷!我纔是你的弟弟啊。”
伊闥羅黛梵面帶一絲探究和審視,她脣邊掛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然後所有所思道:
“其實,我這也是爲了你好。謝醫律身邊的護衛似乎很不簡單,你若在她跟前言語冒犯,只怕也是討不了好的。”
伊闥羅修羅不信了,他嗤笑一聲道:
“姐姐,你可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我們伊闥羅氏雖然世代行醫,但是門下也是培養了一批忠心善武的‘黑賽駱’江湖人做侍衛。難道還怕了那幾個南朝人不成?”
伊闥羅黛梵蹙眉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方纔我說過了什麼?讓你穩住些再穩重些,不要四處樹敵,你可曾聽進去一句?”
她看着年少的弟弟眼底的倔強和驕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
“你雖然已經十八歲了,但是從未離開過麝敦城,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我們伊闥羅氏雖然在西疆隻手摭天,乃是九大高種姓中的上流,可是若是離開酆斕皇朝,放眼天下四境,卻也不能太過放肆。”
伊闥羅修羅眉頭皺的死緊。
“怎麼可能?”
伊闥羅黛梵無奈道:“你可別不信,我並沒有半點誇大之辭。你當南朝人就一定文弱嗎,其實不然!
若是南朝人當真羸弱無能,二十五年前雍王之亂,爲何南朝的將軍不過帶了千人將士入麝敦城,就將毗諾門氏的數萬兵卒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伊闥羅修羅不解道:
“可是.不是都說南朝人的邊疆,千百年來總是遭逢北朝邯雍不斷騷擾侵略的嗎?
若是南朝人真有這麼厲害,爲何北朝邯雍三十六部還敢這般欺辱人?
他們邯雍人可是從來沒有攻打過咱們西疆的啊,可見南朝的武力就是不如咱們西疆厲害的。”
伊闥羅黛梵聞言卻搖頭。
“非也,北朝人之所以沒有攻打西疆,那是因爲他們北朝與咱們西疆並無國境接壤——隔着數百里偌大的氣候惡劣的西疆荒漠生命禁區,他們邯雍三十六部也犯不上損兵折將。
而南朝天宸卻又不同。那裡地大物博,土地氣候宜人,最爲適宜生存。他們北朝人既然挖空心機想要搶奪一塊宜居的好地方,自然也是要搶那四境之中最好的一塊。”
伊闥羅修羅聽了這話不禁皺眉。
“姐姐你的意思莫非是,北朝人壓根看不上咱們西疆的地方?”伊闥羅黛梵挑眉看他:“要不然呢?難道還是怕了毗諾門氏的武力?”
伊闥羅修羅聽了這話,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突然又道:
“可他們這也打了幾百年了吧?聽說也是近幾年,這兩國才消停下來開始通商的呢。”
伊闥羅黛梵緩緩點頭。
“正是如此,不過雖然尋常南朝士兵的體力,不如自幼馬上長大的邯雍騎士強悍,但是卻也極有風骨、又擅詭譎兵法和謀算。
幾百年來,南朝天宸人與北朝邯雍人僵持不下,寸土不讓,是個極其有血氣的國家。
其中,南朝最著名的武將門閥和文官門閥是同一個,名曰‘潯陽謝氏’。”
伊闥羅修羅恍然道:“潯陽謝氏?這個名字我好像聽過。”
伊闥羅黛梵含笑道:
“你聽過也是正常的,近幾十年上柱國謝霖掌兵時期,可謂是用兵如神,四境之內何人不知謝家軍威名。”
她想到了什麼,“唔”了一聲,道:
“說到這裡,當年手持先皇遺詔來西疆助陛下平叛的那隊人馬,正是出自潯陽謝氏門下。領兵之人,聽聞乃是謝霖的嫡長子謝煥臣。”
伊闥羅黛梵沉默一瞬,輕輕喟嘆道:
“遙想二十五年前雍王之亂那一戰打響時,我不過也只是襁褓中的嬰孩,無緣親眼得見。
不過後來長大後,倒是曾聽父親和.竺珀說過,那幾日謝家軍行軍真是疾風驟雨,打得毗諾門氏措手不及滿盤皆輸。”
伊闥羅修羅不滿的嘀咕道:
“就竺珀那個軟飯吃得格外香甜的軟骨頭,當時只怕都嚇尿了褲子吧?”
伊闥羅黛梵不甚認同的看着他,緩緩道:
“竺珀如今雖然叛離伊闥羅氏,但是當初他的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你又何必說的如此難聽?
不是我說,你如今毒術醫理上的造詣,和十八歲時的竺珀相比,還差得可不止一星半點。”
伊闥羅修羅一噎,但是也知道姐姐說的是實話。
半晌後,他憋憋屈屈道:“我會努力的,姐姐。”
“嗯。”
伊闥羅黛梵輕輕頷首,道:“我並非有意打擊打壓你,只是你從未經歷過什麼大的挫折,少年徒登高位,難免有些少年人的自以爲是。
若是連姐姐都不提點你,只怕在伊闥羅氏,就更沒有別人敢對你說真話了。”
伊闥羅修羅悶聲道:
“我知道姐姐是爲了我好,自是不會因爲姐姐時常批評便對你生分。
母親只有你我兩個孩兒,我們就是最親的人,誰都會害我,只有姐姐不會。”
他年紀輕輕便成爲西疆酆斕九大高種姓中排行第五的伊闥羅氏主掌毒術的醫律,自然難免有些頭重腳輕的桀驁不馴,但也並非不識好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