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笑了笑,不過她還未及搭話,韓長生已經自問自答繼續追問了起來。
“爲何你伸出一隻手與她對了個怪模怪樣的手勢,行了那勞什子的‘搭手禮’,伊闥羅氏的掌姓人就對你另眼相待了?”
謝昭無奈的掀起眉眼瞧了他一眼,旋即這才放下手中虛虛握着的月光杯。
她的睫毛纖長如羽,長睫微垂的陰影襯托的那張瑩白如玉的臉,更加秀美出塵了。
韓長生這呆子上來就抓着她的手臂一通突如其來的亂搖,若不是她手疾眼快穩住了手腕,只怕這月光杯中的茶湯,非得灑自己滿袖口不可。
謝昭輕笑一聲,嘆道:“我呢曾經看過一本由遊腳商人撰寫的西疆風聞錄,其中記載了一則關於西疆古時的神話故事。”
韓長生好奇道:“什麼故事呀?莫非是與‘搭手禮’有關的故事?”
謝昭含笑點頭,道:“是的,不過我說韓長生,你能不能有點耐心,不要每回話聽了半截便急於發問。”
“好好好,我不打斷你了,你些快說嘛,別賣關子。”
謝昭含笑道:“那個故事中說記載,千年前的西疆酆斕千里赤土,降水極少,民不聊生,族人水深火熱苦不堪言。他們時常沒有水源,也時常食物匱乏,就連荒漠中最是耐熱耐渴的駱駝們後來也相繼死去。
傳聞就在這時,一個‘天神’從天而降,帶領着當時的西疆人找到了一處水源,讓他們絕處逢生活了下去。而那處水源,相傳就是如今麝敦城的前身,酆斕皇宮的舊址。”
韓長生一臉狐疑的問:
“天神?真的假的?我發現西疆這邊的人怎麼神神叨叨的,就喜歡信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什麼高種姓是神的後代之類的無稽之談。”
謝昭笑答:“什麼天神降世,救苦救難?那自然是決計不可能的。
不過,傳說故事中的典故,其實大多數都是依賴於現實依據。
我猜當年十有八九是哪位武道高人途徑此地,看到那些百姓們飢渴近死,於是便帶這些人找到了水源。
只是後來,千年的時間過去,這故事被人傳來傳去的,也就變成了如今這神乎其神的所謂‘天神救世’。
——至於那個‘搭手禮’,其實就是當時獲救的西疆先輩人對那位‘天神’行的一種感恩的禮儀。”
謝昭說到這裡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
“單手向上與上位者輕輕觸碰手心,再垂手移動方向,用自己的手背托起對方的手腕——要我說,這個‘搭手禮’看起來其實更像是當世的西疆難民飢渴太久、周身乏力,於是無力之下只能以這樣的禮碰了碰恩人的手,向救命恩人致謝。”
韓長生恍然大悟,他驚愕的指着謝昭道:
“阿昭,你真是越來越沒下限了嗷!所以你對着那個伊闥羅氏掌姓人行這個‘搭手禮’,就是敬重她、把她當做‘天神’的意思?這未免也太后腿,太能屈能伸了罷?”
謝昭失笑着看他,“這有好什麼屈辱的?你大驚小怪做什麼?”
她道:“不過就是伸伸手的事兒,就當體驗一下當地的古禮了。難道我做了這個禮,她就真成了‘天神’不成?”
韓長生聞言一噎,轉念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
不過他還是覺得,謝昭實在太狗腿太滑頭了!
謝昭繼續說道:“如今酆斕皇朝經過千百年的演變,禮儀早已有所變換。
以至於除了當地人外,其他國境之中知道‘搭手禮’的人已經不多了。
我以‘搭手禮’與伊闥羅氏掌姓人打招呼,她自然對我這個所謂多境遊歷的神醫之名深信不疑。”
韓長生聞言直咋舌,他歎爲觀止道:“——不是,阿昭,你哪兒來那麼多鬼主意啊?
我看你這分明是將人的心思想法都摸得透透的了,才能讓別人無知無覺按照你的想法意願行事。偏生你還做的不顯山不露水,讓人只當是他們自己做出了決斷,其實分明就是你想讓他們這樣認爲的啊!”
謝昭哼笑一聲,甩開韓長生的爪子,握着月光杯進了房間。
她慢悠悠道:“我若真有這般舉世無雙、算漏無疑,還用在江湖上混飯吃?不過就是在江湖中行走多年的一些老江湖經驗罷了。
再者說,我本就武道境界低到堪憂了,若連這點看人臉色的看家本事都沒有,還不如趁早回鄉重地好了。”
韓長生翻了個白眼,哼笑一聲道:
“阿昭,你是如何將‘蒙人’兩個字,解釋的如此清新脫俗的?”
還老江湖的經驗呢!
明明就是滑不留手的江湖小騙子一個。
韓長生像個跟屁蟲一樣跟上前去,小聲嚷嚷道:
“不對啊,你還沒說你是怎麼發現伊闥羅氏掌姓人右手有疾的?”
謝昭進了房間,從茶桌上拿起一壺當地特色的葡萄酒。
她懶惰到連先前月光杯中的茶底都懶得清洗,直接斟了一杯便飲下了。
然後嘆道:“我方纔不是說了嗎,因爲‘搭手禮’。”
韓長生呆呆的看她。
“啊?”
謝昭失笑。
“說來也是巧合,我在行‘搭手禮’的時候,有一瞬間觸碰到了伊闥羅氏掌姓人的掌心。也就在那一瞬間,正好感受到她右手有一剎那的顫抖。
——若我沒猜錯的話,這是她右手手掌習慣性的神經抽痛,所以我猜測,她的右手必然曾有舊傷。”
韓長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解道:
“我不信!不過這麼微妙短暫的一瞬間手心相交。你怎麼就能斷定她手心的抖動是因爲神經抽痛,而不是她習慣與人觸碰時不小心抖了一下?”
謝昭微微一怔。
她的左手無意識的輕輕觸碰點擊着自己另外一隻握着月光杯的右手手腕。
下一刻,她回過神來,將右手手持的月光杯再度斟滿葡萄酒,緩緩啜飲了一口。
然後轉過頭看着韓長生,落寞的笑了笑,道:
“因爲,我自己的右手也曾受過重傷,所以我很熟悉這種因爲舊傷時而發作、偶爾神經抽痛的感覺。”
“嗯?”
韓長生半信半疑的將視線落在謝昭的右手上,他踟躕道:
“你的右手?有嗎?我怎麼記得我和凌或兩年前在神仙嶺救下你時,你傷的最重的分明是心肺和雙腿啊?”
謝昭那時手上有傷嗎?
最多應該就是些皮外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