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外祖父上柱國謝太師,更是在朝中和軍中多有門生舊故,曾任京畿兵馬大元帥。
女官顏鬆皺眉問道:“陛下是先帝的嫡長子,本就是實至名歸的天子,得軍中諸將士自然忠心侍主。
至於那些曾與潯陽謝氏有故的軍中將領,只怕更是唯陛下馬首是瞻。既然如此,陛下又有何憂心難解之事。”
皇后小柏氏聽了這話卻淡淡笑了。
“那又如何呢?你要知道,而今謝老太師亡故多年,‘謝氏三傑’爲社稷死戰,孝淳皇后不及陛下登基大寶便駕鶴仙去,而潯陽郡王對朝中權勢黨政素來不感興趣。
——如今謝氏一門中,陛下哪裡還有真心可用之人?
更何況,陛下胸有大志,依仗旁人的力量終究不牢靠,自然會盡早建立陛下自己的勢力。”
顏鬆皺眉道:“所以陛下這是想要藉助寧安長公主這個無依無靠、沒有母家依仗的妹妹,來與軍中建立聯繫?
可是,奴婢說句不該說的.我們明河柏氏在軍中明明也有不容小覷的力量!
明河府水軍近百年來都在我們柏氏掌控下,咱們家大都督更有統管京畿三郡的兵力。
陛下爲何不多與我們柏氏多加親近,反而如此捨近求遠。”
皇后小柏氏搖着頭笑道:
“本宮先前說什麼來着?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陛下絕非中庸之主,他根本不想依靠任何人,只想自己做這天宸皇朝真正的主人,真正的第一人。
就連與陛下血脈相連的潯陽謝氏,陛下都不甘心依附,又豈會屈尊討好我們明河柏氏這個外戚姻親?
不論是你,亦或是祖父、父親和哥哥,過去都太過小瞧了陛下。”
顏鬆聽到皇后提及其兄柏如鬆,突然“哎呀”一聲,連聲告罪道:
“說起大公子娘娘,方纔太平長公主身邊的女官派人送了口信進宮!
奴婢先前光顧着跟您挑選首飾,被打了茬居然忘了說。”
皇后皺眉:“何事?”
“太平長公主派人傳口信說,今日平陽長公主上門去了柏大都督府,想請咱們家主斡旋她與九門提督李肅河之子李遂寧的婚事。”
皇后小柏氏略一思忖,蹙眉道:
“李遂寧,是那位大乘人境的李家大公子罷?
平陽長公主對他.有情之事,本宮即便在深宮內苑中亦有所耳聞。
可是,不是說李家大公子是有婚約的嗎?”
顏鬆也不知究竟,只是規規矩矩的傳話。
“奴婢也不知,不過太平長公主身邊女官傳話,說此事大都督、老爺和大公子合計商議後,覺得似乎可行。
大都督也決定了,要親自給李家施壓讓李家應下。今日特意跟娘娘打聲招呼,是怕若是陛下萬一問起娘娘會措手不及。
大都督說了,就算陛下問起,娘娘您就當作不知道便好。”
皇后小柏氏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
“本宮既是皇嫂,又是表姐,按理說平陽妹妹的私事.本不該討嫌過問。
只是婚嫁之事非同小可,若是錯嫁給給心中無她的郎君,只怕一世都不會順心如意。”
顏鬆卻不甚在意的笑道:
“娘娘,您多心了。公主是什麼身份,難道李家還敢薄待她不成?”
皇后嘆氣,道:“平陽是長公主,李家自然不敢薄待於她。
可是夫妻之間,若只有外表的相敬如賓,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那於女子之言,纔是可悲。”
顏鬆一愣,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惹出了主子的傷心事。
“.娘娘。”
皇后小柏氏卻悵然若失的笑了笑。
“本宮沒事。從本宮嫁入這不夜城的那天起,我們不是就已料到如今這種可能了,不是嗎?”
柏莀萱自幼便知曉,明河柏氏的女子生來應該揹負的家族使命。 只是可惜,她漏算了自己的心。
也漏算了她居然會對那位面如冠玉、內有乾坤的少年天子,生出如此洶涌難抑的思慕與愛意。
顏鬆面露心疼之色。
她其實最清楚不過,她家主子尚在閨中做姑娘時,曾在入宮赴宴探訪姑母柏貴太妃,機緣巧合下見過太子殿下幾面。
那時候,娘娘便已對溫文爾雅、少有大志的太子殿下暗生情愫。
在知道自己興許能夠嫁給陛下,皇后娘娘當時不知道有多高興!
可是入了宮以後才知,陛下心裡只有超綱社稷,幾乎沒什麼心思放在兒女私情上。
雖然陛下對皇后娘娘一向體貼溫柔、尊敬有加,但卻少了那麼一絲情深意切的少年夫妻該有的親厚。
皇后娘娘從最初的失落,到後來自我調節賢惠端莊的理解陛下,再到如今事事爲陛下考慮,甚至將陛下的喜怒哀樂放在母族柏氏榮耀之上。
可是陛下卻.
“——姑娘!”
顏鬆一時失言,脫口而出舊日的稱呼,她眼底溫熱含淚。
“您受苦了。”
皇后失笑搖頭。
“倒也算不上受苦,畢竟是本宮自己點了頭,認下的路。
那麼,這一路哪怕旅途坎坷,幾多風雨,也是本宮合該受着的。”
更何況,她也並不覺得苦。
能成爲陛下的髮妻,能時常見到陛下的面容,是她待字閨中時想都不敢想的美夢。
如今美夢成真,哪怕夢中有些許瑕疵,又有何妨呢?
這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已是幸運。
“顏鬆,你一會兒着人傳話出去給外祖父和父親,就說是本宮的意思——平陽長公主的事不可不辦,但亦不可對李家逼之過急。
否則,若是九門提督面上無光鬧到了陛下跟前,惹得陛下龍心不悅。陛下的雷利手段,他們是知道的。”
顏鬆躬身,畢恭畢敬道:
“是,皇后娘娘。”
“另外——”
皇后小柏氏放下手中茶盞,一臉莊重嚴肅的補充了一句。
“讓人再去平陽長公主府傳個話,讓景琳務必將自己身邊那些鶯鶯燕燕的男子們該遣散的遣散,該隱藏起來的便隱藏起來。
既然她想要李大公子這位大乘人境、持身甚正的貴胄公子做駙馬,那麼鬧成這樣實在不像話。
至少該有的尊重體面,平陽長公主總歸還是應給李大公子的。她也不小了,該收收心了。”
顏鬆頓了頓,踟躕道:
“娘娘,您說,李家會答應這門親事嗎?”
皇后小柏氏淡淡笑了笑。
“那就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了。”
年輕的天宸國母,輕輕嘆了口氣。
若是明河柏氏全力相助,對李肅河施以重壓,除非陛下聖心獨到另有御裁,否則區區一個九門提督府,若是還想在南朝朝堂立足,又能翻出什麼大水花?
畢竟
不是隨便一個門閥氏族,都有當年潯陽謝氏那般硬骨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