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歌城東,平陽長公主府。
平陽長公主符景琳在幾名近身男侍的伺候下,用侵染着鮮花瓣的鮮牛乳淨了面,然後斜倚在塌上,慵懶多嬌的蹙眉道:
“本宮今日聽長姐說,陛下近來似乎有意給寧安長公主許婚,聽聞還是一門難能可貴的好婚。
陛下即便不顧及本宮的顏面,難道也不顧及明河柏氏這兩年來唯命是從、馬首是瞻的功勞嗎?
讓那微賤的丫頭越過了本宮先被賜婚,本宮顏面何存?”
寧安長公主符景珊,乃是先帝威帝的四女。
其生母蔣氏本是浣衣婢出身,位份極低,先帝在位時在宮中素來無寵。
直到後來寧安長公主長到九歲了,先帝才勉強給了其生母一個體面,封了個激不起什麼水花的小小昭儀之位。
再到後來,先帝病重後,寧安長公主日日侍疾至孝,得了先帝幾分青眼。
更何況先帝那時已經老了,心腸也要比年輕時軟了很多。
雖然蔣氏是他年輕時孟浪的“污點”,但最後還是在病榻上加封蔣昭儀做了蔣嬪。
再到新帝靖帝符景言登基,先帝的這位蔣嬪,自然便順理成章了成了蔣太嬪,她也算是熬出了頭。
靖帝符景言前兩年迎娶了新後小柏氏,後宮便由新後小柏氏主持六宮諸事。
雖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皇后小柏氏平日行事謹慎厚道,待先帝后宮裡的太妃太嬪們還算敬重。
因此蔣太妃算是老來得福,不必繼續在那位刻薄的柏貴太妃手下討生活了。
不過,寧安長公主符景珊兒時並不受寵,除了闔宮赴宴的正月大日子,她幾乎沒什麼機會面見聖顏。
因此,這位爹不疼娘不愛的公主打小養成了一幅懦弱寡言、輕言細語的小家子氣。
再看出身母族南朝大族明河柏氏的三公主平陽長公主,那可是在兒時連謝皇后和天宸公主都敢不放在眼裡的跋扈嬌女,自然更加看不上那位生母微賤、柔弱可欺的四妹妹。
不過如今風水輪流轉,向來驕傲自負的平陽長公主在二九華年,還是雲英未嫁之身,她“愛慕”李肅河長子的風流韻事鬧得整座昭歌城中人盡皆知,可也沒見陛下親許婚事。
反而是那個處處都比她第一等的不過二八芳華的妹妹符景珊,不過二八芳華,就即將要被皇帝金口玉言賜下婚事。
平陽長公主聽嫁入柏家的長姐太平長公主話裡話外那暗示,似乎寧安長公主即將被許下的婚事,還是頂頂好的一門。
這還了得?
她簡直更加不能忍了!
陛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本宮這個做姐姐的還待字閨中,符景珊那個小丫頭卻要嫁人了。
皇兄如此厚此薄彼是何居心,豈不是讓整個天宸皇朝非議於本宮?”
安氳之聞言大驚失色,他連忙阻止道:
“——殿下,請您慎言!”
平陽長公主冷笑道:
“怕什麼?這是在本宮自己的府邸,難道還怕有人去皇兄那裡傳話告密不成?”
安氳之道:“殿下,陛下如今爲了拉攏武將,對武人屢多照拂厚待。
九門提督李肅河如今在朝上還算得用,陛下自是要顧及他的。不過.”
他想了想,又道:“寧安長公主母家無權無勢,本就是極易操控拿捏。
陛下若是真的給她許了門好親,她與蔣貴嬪自會頂禮叩拜再無二心,成爲陛下拉攏權貴的一枚好棋.”
平陽長公主陰冷一笑,她隨手摘下自己發間一支價值連城的金鑲玉鳳釵,旋即毫不在意的丟在牀榻旁的地上。
“顧念李肅河那老匹夫的面子是一方面,但是陛下此舉,又何嘗不是對我們柏家的狡兔死走狗烹?”
安氳之微頓,他擡頭看了看平陽長公主的臉色,小意提醒道:
“殿下,您畢竟.姓符。”
“嗤,本宮倒是也想姓符,可是皇兄他們可有把我們當作姐妹?
不過啊,咱們這位陛下素來冷情,如何行事都不覺得奇怪。”安氳之跪在塌前將平陽長公主隨手亂丟的鳳釵拾起,小心放回牀邊梳妝檯上。
然後勸道:“公主殿下,看來您也要早做打算才行。”
平陽長公主若有所思的道:“聽說皇兄想給符景珊訂下的是一位武將門第?
我少涉朝事,不知最近咱們天宸武官門閥中可曾出過什麼出色的後起之秀?”
安氳之:“若說武將門第,倒是有幾個,但是年紀與寧安長公主合適的卻又不多。
氳之思來想去,便就只有崇州節度使彭庭毅之子,那位二十三歲的琅琊關守將彭蕭小將軍最爲合適了。”
“琅琊關守將?”
平陽長公主皺眉。
“我長姐可聽說了是一門好親,不過區區小小邊關守將,也配得上尚主?”
安氳之笑得溫柔。
“殿下,這位小將軍可不是旁人。他是昔年風雲天下的‘謝氏三傑’中謝煥臣的弟子。
不僅如此,彭氏還是崇州第一望族。他身爲族中嫡幼子,身份貴重得很。”
“哦?”
平陽長公主來了興致。
“若是如此,那這位彭蕭將軍的身份,配那浣衣婢所出的寧安不僅足夠了,甚至還有些委屈他了。
潯陽謝氏之人大多都生得有幾分顏色,想來收徒弟的眼光也不會太差,總不會挑些歪瓜裂棗罷?
也不知這位彭將軍長得如何,相貌英不英俊?”
安氳之不緊不慢的替平陽長公主斟了一壺葡萄酒,平陽長公主睡前素來有飲西疆葡萄酒的習慣,據說有養顏駐齡的功效。
他笑笑,回答道:“彭蕭小將軍在軍中素來有‘玉面小將’的美名,想來容貌上自然也是不差的。”
“可惜了。”
平陽長公主冷冷一笑。
“他既是‘謝氏三傑’中謝大公子謝煥臣的弟子,想來是謝家軍中的嫡系,不好拉攏。
看來,是潯陽郡王謝煥章閒雲野鶴慣了,在軍事上難以爲用,於是我那位皇兄打算另闢蹊徑從謝氏軍中舊部下手,側面掌控軍權了。”
安氳之頓了頓,他眼帶溫存傾慕,柔聲道:
“依氳之拙見未必。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殿下這般絕色,即便是心如鐵石的疆場悍將,恐怕亦是很難不對殿下傾心心動。”
“算了罷。”
平陽長公主想了想,還是輕輕搖了搖頭,漫不經心道:
“我那位皇兄看着敦厚仁慈,實則最是聖心獨斷,容不得旁人違逆。
他既已有了借符景珊拉攏彭蕭的打算,我若是在此事強插一腳壞了陛下的好事,只怕過後沒有好果子吃。還不如盯住一家,纔是最爲穩妥。”
安氳之思忖一瞬,試探道:
“公主殿下指的是”
她笑吟吟的垂手看向安氳之。
“李遂寧李大公子,近來在做什麼?”
平陽長公主輕聲嬌笑,可惜那笑意卻是惡意滿滿。
“本宮突然覺得,過去放縱他們李家太過了。
明日你隨本宮去一趟外祖父家,本宮和李大公子的婚事,也是時候該由兩家長輩坐下來好好談談,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