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宇文佳怔怔望着那個熟悉的背影,看着謝昭那副泰然自若,談吐間漫不經心中還帶着三份笑意的腔調語氣,終於確定面前的少女,確實與她印象中那個面帶惡疾胎記的“謝女俠”相差無幾。
宇文佳皺眉,所以.
他們三人不僅名字和身份是假的,居然連外貌都做了僞裝?
她不動聲色悄悄觀察起凌或那張沉靜如水的清雋俊顏,然後片刻後,心裡終於微微一鬆。
還好還好至少凌少俠的外貌並沒有喬裝作假不是?
你別說,她倒是還挺會自己安慰自己!
此時,謝昭終於鬆開了那雙看似虛虛無力、實則堅如金石般,牢牢將巨劍“戮闕劍”劍鋒夾住的雙指。
不知爲何,宇文信居然也並未立刻乘勝追擊,再度出手爲難他們。
只聽“孤狼劍仙”哂笑一聲,面帶譏諷道:
“大敵當前,二位倒是很有閒情逸致,莫不是終於續完舊了?”
凌或目光警醒的看向他,謝昭卻沒什麼過度緊張的模樣。
她輕“嘶”了一聲,偏頭看了看自己方纔夾劍的雙指,嘆了口氣道:
“世子,何必出手如此狠厲。在下本已十分倒黴,可不想再斷了手指。”
宇文信冷笑道:“哦?是嗎?你在乎嗎?”
連自己的性命和學武之人視若珍寶、重於泰山的武道境界,都能如此淡然置之、毫不在意。區區兩根手指,她倒是寶貝的很。
謝昭一本正經的放下手道:
“那自然是在乎的,世子這話舊事說笑了。誰不想做個全須全尾、手腳皆在的全乎人。”
宇文信嗤了一聲,幾乎被她這幅無賴的樣子氣笑了。
真沒想到,堂堂天下第一劍“千歲劍仙”,如今居然成了如此這幅憊懶不着調的樣子。
凌或的視線此時也後知後覺落在謝昭那雙纏繞着白錦繃帶,還隱約透出血色的赤足上。
然後下意識皺緊了眉峰。
如此一身不合體的北朝女子的寢服內裳,甚至連鞋子都沒得穿
謝昭如今落到如此狼狽的境遇,獲得自由之身必然十分不易,可是爲了救他卻又要對上宇文信這個要命的“魔頭”。
他上前一步,伸出一臂,將謝昭護在身後,然後低聲交代:
“你趁亂先走,韓長生在外面等你。”
他至少應該能在宇文信手下抵擋住片刻。
剩下的話他也不再多說,相信以他們二人往日的默契,即便不說謝昭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凌或是見識過謝昭那個身法詭譎、令人防不勝防的絕世輕功的。
那步法也不知內含什麼玄妙之處,起落間快到離奇,行動起來幾乎只餘人之身形殘影。
他相信,只要他拼死一戰,能拖住“孤狼劍仙”一時半刻,以謝昭那套輕功身法的絕妙,出其不意之下,未必不能從祗仙人境的絕世高手“孤狼劍仙”手下逃脫昇天。
謝昭微頓,她笑了笑,但是卻並沒有應聲。
她若是真想一個人走,方纔有九薇公主在手,那些公主府中的劍奴護衛投鼠忌器,她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飄然離去。
凌或如今爲救她身陷險境,她如何走得脫?
難道過後再回來替他收屍不成?
宇文信聽了凌或這話,同樣目露陰冷之色,他涼涼道:
“小子,你莫不是以爲本世子立於此處,只是個擺件不成?”謝昭失笑一聲,伸出右手輕輕攔住凌或擋在她身前的手臂。
然後似笑非笑看向虎視眈眈的宇文信,嘆了口氣道:
“世子,您這又是何必呢?在下不得不奉勸世子一句——爲了您好、我也好,就得饒人處且饒人罷。”
宇文信嗤笑道:
“如此大話,不怕閃了舌頭?若是過去也就罷了,就憑現在的你,說出這話不覺心虛可笑?”
然而宇文信剛剛說完這話,突然覺得似乎哪裡不對。
他蹙眉微頓,這纔想起這段對話依稀之間十分熟悉。
旋即就想起來,先前在“海天一閣”時,他們二人之間似乎也有過類似的對話,於是臉色登時一青。
顯然,謝昭也想起了這茬兒,正一臉要笑不笑的看着他。
“世子,在下並非誆騙於你,您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爲好。
若是在下生死不論,竭力一戰,‘孤狼劍仙’真覺得自己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嗎?”
宇文信一怔,不動聲色的側目看向面前的少女。
他眼神如炬,神色莫測。
他似乎是在暗自思忖判斷,這究竟是謝昭真心之言,還是她虛張聲勢下的狡黠詭計。
其實這話,謝昭絕非口出誑語,狂妄自大。
她自己心裡明鏡兒似的,若是她當真不怕死,大不了便如同當年昭歌不夜城血流成河的那個雪夜一般,再次用她自創的獨門內功心法迦邏心經、強行逆轉經脈,短暫衝開被“悲花傷月”塑封的丹田氣海,就能短暫時間內重掌祗仙玄境的通天之力。
就怕到了那時,即便是祗仙人境的“孤狼劍仙”,也根本難敵她謝昭一合之威。
只是若行此舉,待一個時辰謝昭散功力竭過後,她周身上下那股獨屬祗仙玄境絕世高手的磅礴內力,將會以排山倒海之勢,再次強勢遊走於她的全身經脈、並無差別的攻擊於主人的肺腑心脈。
遙想當年“千歲劍仙”符景詞,曾在那個不爲世人所知的雪夜中幾經生死,生生熬過了那次幾乎剝皮削骨般的痛苦折磨。
——即便是全盛之時的“符景詞”,亦在事後躺在病榻之上大半年的時間幾乎無力起身,最終還將自己的身體底子折耗磨損的十分厲害,最終才僥倖不死。
若是換作如今外強中乾、病骨嶙峋,渾身上下只剩下嘴巴最硬的謝昭,那可就不太妙了。
恐怕如果謝昭在萬不得已下當真用了此法,那麼即便戰勝“孤狼劍仙”宇文信過後帶着凌或和韓長生全身而退,但是過後她能否再次熬過“悲花傷月”噬骨斷魂傾巢反噬那一遭,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生死攸關之際,謝昭是不願走到這一步,行那非常之棋的。
至少此情此景下,她還十分樂觀的覺得,似乎自己和宇文信過去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翻不過去的私人恩怨。
也沒有必要搞成你死我活,無法挽回的局面罷?
她可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