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想想後問:“意思就是看不見盡頭了?”
胡掌櫃搖頭,沉思了一會後道:“岳飛當上杭州艦隊主將後,並沒有因爲無戰而懈怠練兵。如果朝廷大臣們都能居安思危的話,倒也可以。”
趙玉點頭:“胡掌櫃說的有道理。歐陽,你怎麼看?”
歐陽也不知道怎麼說,戰爭本是兩面刃。只好無奈道:“玉娘說是什麼,自然就是什麼。”
趙玉很滿意點下頭。胡杏兒一邊問:“歐陽,你和玉娘是什麼關係。”
“朋友”歐陽回答。
“那我就說幾句,如果不打仗,歐陽你的火藥不好賣,河西走廊的軍馬要跌價,糧食要跌價,棉衣麻布都要跌。這些東西一跌,賣不出去或者賣得少了,場就要解僱工人,工人自然就意見,部分轉回去當農民,收入少不說,又分薄了地。”胡杏兒道:“陽平收的稅金少了,歐陽你也會少拿錢出來修橋鋪路,路橋不好,讓外賣場不好過,又解僱人……”
歐陽搖頭:“這是社會問題,爭論是沒有結果的。”
“算了,大家別說這問題。”趙玉笑道:“今天晚上就在這裡吃晚飯,我做東。”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胡萬三應承了下來。
……
歐陽有點不明白,趙玉爲什麼非急着結束戰爭。他理解趙玉欲圖強盛,掃蕩四海的野心。因爲不僅是趙玉,很多皇帝都有這麼的夢想。不過能做到的人不多。隋文帝做到了,唐太宗做到了一半。但很可惜,他們都沒完全覆滅對手。按歐陽所想,完全可以慢慢來,按照大宋目前的國力沒有人能抵擋前進的步伐,因爲大宋已經把生產力和戰爭能力聯繫在了一起。
晚飯是很融洽的,胡杏兒不怕死的和趙玉扯淡,看得出來她對趙玉很有好感,少比歐陽有好感的多。趙玉對商業總會內部運作很有興趣,順便幫在座各人問了他們心中的疑惑:“歐陽,你爲什麼不當主席了?”
“說句實在話。”歐陽停下筷道:“我覺着我終究有一天勝任不了。即使我真有辦法能幹到死,那死後呢?就比如讓蘇千接手,蘇千也許能幹十年,二十年,但只要他糊塗一年,就可以把商業協會前途斷送。與其這樣,不如讓大家換選。少這樣有個好處。比如說王掌櫃,就代表溫和守成,當大家覺當前商業需要溫和守成,就能推選王掌櫃當主席。也就是說將來不再是主席影響他人,而是他人的需求產生了需要的主席。”
“比如唐玄宗?”趙玉問了一句後道:“前半生開元盛世,後半生任用小人,兵荒馬亂。不僅他一朝國力大損,連帶接下來唐朝國力受到巨大破壞,一直都恢復不過來。”
“……”歐陽和王掌櫃互相看了一眼。
“漢武帝亦是一樣。”趙玉道:“後期小人環身,其性格專斷暴戾,殺太、殺忠臣,沉迷美色,又擔心女人亂政,又殺太之母。隋煬帝亦有壯舉……”趙玉曆數了十幾個出名的皇帝,除了隋文帝之外,要麼是碌碌無爲,要麼是先賢明後昏庸。即使是李世民,趙玉也認爲其對李武之爭,造成唐衰弱也有一定的責任。
王掌櫃見趙玉說的告一段落,急忙站起來道:“多喝了兩杯,累了。”娘啊,今天聽的都是什麼。
歐陽配合站起來:“我送你們。”
……
歐陽回來坐在趙玉面前問:‘陛下,怎麼了?“
趙玉讓其他人離開後,拿了酒杯走到池塘邊道:“一個人在深宮,很有時間胡思亂想。朕很擔心朕遲早要成爲一名昏君。身處宮中,很難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這也是朕爲什麼時常讓你上京的緣故。比如蔡京一事,朕就是昏庸之極。原本還以爲有魏徵這樣的臣責怪朕,但他們都不敢,誰敢怪朕?他們只會在背地裡偷笑。這面朕丟得起,但是將來有人不僅是貪墨,而是造反呢?唯獨是你,能把王黼送來給朕開刀,讓朕拿回了面。”
歐陽安慰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話不是這麼說,你當知縣,錯了了不起就是罷官。但朕要錯了,就可能斷送趙家天下,貽害百姓。”趙玉道:“朕現在就有一事不決。諸王爺在家宴中紛紛要求朕早立儲君。個個義正詞嚴說什麼,讓太隨朕辦事,親民親政,多多學習。可私下卻和朕大說別的王爺那些準儲君們的醜事,大誇自己的孩。”
“哦,陛下是爲這事煩惱。”歐陽點頭明白,趙玉看過所有儲君人選,都不滿意,而要逼迫她從裡面挑一個,她這樣好面的人就自然就要聯想,大好基業將來被這些傻蛋敗掉怎麼辦?不是自己孩不疼,這是沒有辦法的人之常情。自己孩怎麼看都是順眼。
“怎麼,你這個外官要議朕的家事?”趙玉笑看歐陽道:“連李綱都讓朕自己裁決,不敢多說一句。”
“隨便說說,反正左右沒人。”
“恩,那就隨便說說。”趙玉道:“也就你敢說。”
“其實陛下身體好着呢,未必有儲君能活得過陛下。但是儲君必然要學治國,還要到邊疆監軍,還要……總之,儲君是一個非常大的官了。而萬一陛下身體不適,或者比如現在來陽平,那儲君就要監國,就要操勞政事國事。即使陛下將來現了儲君錯誤,也無法糾正,因爲如果陛下糾正,等同廢除儲君。有儲君之位,就有內爭,大臣就會立派,所以微臣認爲暫不可立儲。”
“但王爺們都逼得緊,左右都是朕的長輩,總要有個說的過去的理由。”
歐陽笑道:“讓朝臣們投票。立哪個儲君是陛下家事。但是立不立儲君卻是國事。”
“有道理”趙玉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歐陽道:“其實陛下真怕自己將來昏庸,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
“真說?”
趙玉嘆口氣:“連你都怕朕。”
“說微臣說。”歐陽道:“其實陛下可以將朝決變成慣例。比如陛下要攻打遼國,但是不知道自己做的對還是錯,就宣佈開朝議。由支持攻打的官員言,再由反對攻打的官員言,陳述利弊。如果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陛下還不能下定論的話,就投票。不聽李綱、不聽歐陽、不聽任何一家之言。畢竟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會錯。,而且他們也有私利。”
趙玉點頭:“比如立儲一事,就可以讓支持的大臣或者王爺們先說。而後反對立儲的再說。後表決。朕就可以交代,這是民意。”
“是的陛下,不過之前要立一些規矩。”歐陽道:“不是每事都裁決,比如某決策有十名大臣反對,那就開朝議,否則無須開。不過,陛下也要遵守規矩,有十名大臣反對,陛下不能**專斷,也必須開朝議。”
“那就是朕要幹一些事就不能幹了?”趙玉搖頭:“比如目前我們對金遼同時開戰,會有多少人支持?”
歐陽道:“陛下,你如果問能不能同時開戰,必然是支持人少。但陛下問能不能和他們交惡,必然是支持人多。對遼就不說了,對金,金人陰謀造成了中原如此大的損失。誰還敢說和金人親善?”
趙玉有點明白:“你意思是羣臣投票大方向,比如對遼,對金關係,至於定下來後怎麼辦,他們就不能決定了,是嗎?”
“對,就是這意思。”歐陽道:“陛下只要不犯大方向錯誤。比如前方打仗就算是輸了,又能怎麼樣呢?朝臣又不會打仗,當然不能讓他們來表決怎麼打仗,誰當主將。”
趙玉問:“是不是你不想上京,想出這麼個懶辦法?”
“當然不是。”
“在陽平有酒有錢有女人。你歐陽就是陽平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現在連商業協會主席都卸任,是自由,無拘無束。”
歐陽尷尬笑道:“陛下太擡舉了,。”
“擡舉什麼。誰不願意當李後主。”趙玉道:“但朕來了,你只能不消停。晚上你幫朕做一份明天要對商人的計劃書出來。包括朕許諾的一些好處。”
“是”
“朕累了,朕去休息。”趙玉喝道:“來人,幫歐大人研磨,把碳火加旺一些。”
你睡覺我幹活,歐陽無奈到偏房開始構想計劃書,計劃書必須估計大家的利益,比如壓力的分流,對經濟的預計傷害,解決經濟可能疲軟的辦法等等。歐陽總結,不加不是可能了,畢竟皇帝都來了。那就是隻能解決,歐陽的計劃書重點提出幾項產業。而後對陽平和東南錢莊提出建議,還有將盡可能多的壓力釋放在遼被佔領區的辦法。儘可能降低本土受到的壓力。其中還包括建立海上商人武裝,掠奪四處人口充當勞力,降低生產成本。在密集型的資本雛形時候,勞動力是相當高的一塊成本。
直到黎明,歐陽把計劃書做好,走出房門到了院,寒風吹來皮膚有撕裂般的疼痛。看院內兩名內衛,聳立站直,眼珠一動不動。歐陽讚歎,這叫敬業。歐陽從房內拿出來兩個火盆放在他們身邊,再加了點炭。而後拿盅小酒看黎明開喝。開夜車歐陽在現代是很平常的事。
到了清晨,趙玉也醒了,歐陽已經讓人買來了早餐,豆漿、油條加包。趙玉讓歐陽先回去休息,她自己整理計劃書。歐陽也不客氣,回去洗個熱水澡,換上舒適的衣服,再喝一杯濃茶就出門了。
……
所有商人聽歐陽介紹了趙玉身份後都叫聲‘不好’,不過沒有人會傻到去提議趙玉沒有資格入席。人家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皇帝。不過趙玉態度比他們想像得要好。當然趙玉絕對不是歷代皇帝中態度好的。隋文帝表現好,在路上遇見老弱病殘的人,主動讓路,並讓士兵給行動不便的人擔物品,還把自己的馬給百姓,給他們送路。每次乾旱水災,他都開啓國庫儲備糧食,甚至是軍糧。
趙玉先對商業協會在去年洞庭湖平亂中所做的貢獻給予肯定,而後對加徵商稅原因進行闡述,接着讓歐陽念讀計劃書,儘可能的減少商人們的顧慮。所有話說完,大家都看蘇千,因爲歐陽已經表明立場,自己是在履行職務,而下任主席蘇千的態度就成了大家關心的焦點。
蘇千道:“陛下,我等商人因大宋得利,爲大宋出力,是無可厚非的。陛下親自來陽平向我等說明朝廷的難處,和徵稅的用途。還安排了很多措施幫助我們,我等都非常感激。”
趙玉大方道:“蘇大掌櫃,有話直說。”
“其實草民就想,朝廷裡有打仗的,有管地方的。但似乎沒有管商人的。”
“你的意思是?”
“……草民的意思,草民意思是……”蘇千看歐陽。
歐陽道:“陛下,蘇掌櫃的意思是。這商業協會好在朝廷內有個位置。比如也可以提出朝政。”
趙玉問:“你意思是不是讓商業協會也參加朝議?”
“對,是這個意思。”歐陽解釋:“畢竟文武百官都不是專業的商人。有個人在那邊,也能說明朝政對商人影響的利弊。陛下看,朝廷有幾個人會知道,增加商稅,其根本不是讓商人多交稅,而其實是百姓多交稅?沒幾個人知道,少人知道會造成的破壞。如果有人能闡述明白造成的影響,對陛下和大臣們的判斷不失爲一件好事。”
趙玉喝了口水想了想問:“四年商業協會主席一換,是不是那個人也一換?”
蘇千點頭:“當然”
“從四品,商議大夫。”趙玉道:“蘇大掌櫃,怎麼樣?”
“陛下既然給我們商人說話的機會,無品亦可。”蘇千道:“多謝陛下。”
“你們也不用客氣,這麼多年來,商業協會做的貢獻,朕都看在眼中。”趙玉笑道:“不過,朝堂水深,朕倒認爲蘇大掌櫃在朝議中起的作用不大。”
蘇千道:“陛下,這決議自然是陛下和大臣們做出。草民只是把對商業的影響和利弊公正說出來。”
“恩回頭朕就下聖旨。”趙玉問:“還有什麼要求?”
蘇千沒意見,大家自然也沒意見。於是,明年三月開始,朝廷正式在所有商業原稅收的基礎上加收四成。趙玉將把明年預計多收的稅款抵押給陽平錢莊,錢莊提供趙玉一大筆現金。錢莊賺錢,趙玉也有寬裕的資金招兵買馬。大家皆大歡喜
……
有皇家報這個媒體工具,在年前消息就傳了出去。在皇家報總社的趙玉接受了皇家報的個人專訪。這個專訪轟動了大宋,從每朝每代來看,皇帝都在加強中央集權,削弱地方官的兵權、經濟權、立法權、鑄幣權等等。事實上趙玉前些年也這麼做了,歐陽草擬的商業法就是順勢而生,加強中央的權利。而趙玉做的又進了一步,分薄集中在中央權利,建立以朝臣爲主的議事機構。朝臣可議事,但沒有實際差遣,地方官有實際差遣,但無議事權。很成功的將政權分離成兩塊。這種做法不是趙玉創。東京禁軍兵符出於樞密,而不得統其衆。兵衆隸於三衙,而不得專其制。密院有調兵之權,卻不掌管軍隊;三衙掌管軍隊,卻無調兵之權。兩者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以似乎趙玉對將來一些事情不能**決定,但實際上趙玉這一手不僅緩和了朝廷內部的矛盾,使權利的產生和使用分明,不僅遏制地方私權,能有效控制朝臣弄權。不要被假想所矇蔽,朝臣們是得到了決定國運的權利,但是比如淮河大水,如何治理,這事就是工部、戶部、負責的主官、宰相和皇帝的事,和別人沒有關係。打仗,刑部等部門就沒權議論。至於那些有官無職的人,對任何事的處理不再有說話的權利。而你沒有職,又是皇帝說得算。而同時皇帝也不能亂來,即使你委任了小人有官職,但在大方向上並不是小人說的算。
雖然這樣的政治體系改變比較複雜,但哪朝的政治體系能簡單?
第二個改變是趙玉定下了商議大夫這個從四品的官職,由蘇千擔任,雖然參加朝會,但不負責任何具體的事。有的權利只能在朝議上表自己的看法。這樣蘇千也不至於會耽誤自己的實際工作,只不過需要要把商業協會總部移到東京。等他四年期滿,任主席將取代他的位置。相當一個朝廷觀察聯絡員的角色。
不僅有商議大夫,還有清議大夫,從太學院選出太學生擔任,任期也是四年一任,他們是清議主體,和其他官員相比少了利益之說。設立兩個官職都是從四品,不升不降並且不放這塊俸祿。
趙玉在專訪中還說,開春官員放假之後,將商議是否立儲這樣的國家大事。
還有一個比較大變化是,所有的科舉進士取得功名後,將派遣各地擔任三年廉查使。一來是考證這些人的能力,二來是制止地方官欺壓平民,導致朝廷政務不達,隨意剋扣。三年後由吏部考覈優劣,有貪墨者一律革去功名,和地方官往來親密者也將酌情處置。這手仍舊是再次限制地方權利,同時也緩解百姓和基層官吏之間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