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逢同行
1.出國
自從我在浙江姑父的場子成功出局之後,在單位實習的日子就不那麼難過了,畢竟有錢了嘛。雖然這點錢在單位裡的老同志看起來並不多,但它足以滿足我當時所有的需求了。畢竟那時候剛走出大學,我對奢侈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概念,穿鞋和買衣服也就認個“對勾”和“三片葉子的草”。不過能夠天天抽得起中華了,這點我還是很開心。
實習快要結束的時候,單位派我和一些老同志一起去悉尼出差。這是我第一次出國,以前別說這麼遠的地方,就連香港、澳門我都沒去過。得知出國消息之後的幾天裡我興奮得要命,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老想着怎麼倒時差啊、怎麼跟人家交流什麼的。
其實在我們單位出趟國不稀罕,幾乎每個人都有出國的經歷,所以我不費勁兒地就問到了好多悉尼的旅遊勝地和路線。不過像什麼歌劇院、悉尼塔並不是最吸引我的,最吸引我的是一個老大哥告訴我的悉尼“城市之星”(starcity)賭場。
雖然我自詡是個老千,但還從來沒有去過正兒八經的大型賭場,這多少有點說不過去。而且我本身就是個好賭之人,這回就算我們單位裡有明確的紀律不許賭博,我也得去“城市之星”逛逛。
在單位裡,帶隊的領導給我們開完了最後一次準備會,我們就出發了。因爲我是第一次出國,所以領導專門安排了華仔跟我住一塊。
華仔個頭不高,又黑又瘦,單眼皮,人很精神,典型的南方男人的長相。華仔比我早到單位一年,悉尼也去過幾次,把我安排在他身邊也算能有個照應。雖說華仔比我早進單位一年,但他比我還小一歲,所以他在我面前也沒什麼架子,一路上向我介紹了很多在單位的處世方法和在悉尼的注意事項。
飛機上我偷偷問他:“你去過城市之星嗎?”
他反問我:“你想去賭場啊?”
“嗯。”
“那就一起去唄。”
後來他問我帶了多少錢,我說在銀行裡就只換出不到一千澳幣,身上還有點美金,還剛取了一萬塊錢人民幣帶在身上,準備在悉尼機場的貨幣兌換處把錢給換了。他說不必,機場的比價不合適,賭場的比價最合適,有錢拿到賭場裡去換就行,但是去賭場的事千萬不要太張揚,當着大家的面讓領導知道了不好。
後來我又問隊裡的幾個老同志都有什麼安排。他們說悉尼也經常來了,很多地方都去過了,而且這次出差的任務還很重,最多也就是去歌劇院和邦迪海灘逛逛。然後他們又說我第一次來,他們一起出去的時候一定會叫上我。我笑着趕緊點頭說多謝,可心裡一百個不願意跟他們去,我恨不得到悉尼就一頭扎進賭場裡。
到了悉尼工作完成之後老同志們帶我去了邦迪海灘、悉尼歌劇院、悉尼塔,還看了悉尼的街頭表演。我是第一次出國,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非常新鮮,但我心裡邊始終還想着starcity。
到了晚上,華仔先找帶隊領導拿了護照,讓我也去拿。按規定在國外護照是由領導全程保管的,我是新人,去拿護照多少有點膽怯,我就問護照有什麼用。他說在賭場進門的時候安全人員可能會隨機檢查客人的護照或者身份證,以確認是否符合了進賭場的法定年齡。我說那沒問題,我們都這麼大歲數了。他說不行,亞洲人長得顯小,一般都會被檢查。我說沒事,我長得顯老。
一路上我問他帶了多少錢,他支吾了半天,說就幾千澳幣,但具體數目沒跟我說。
快到賭場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什麼:“如果在賭場裡面見到了領導就當沒看見,扭頭走開就是。”這是一個默認的規矩,雖說單位裡面有不準賭博的規定,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怎麼可能來了悉尼不賭呢?總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就行。
到了賭場,安全人員還真就衝我笑笑就放行了,我很無奈。
走扶梯上樓的時候,我發現扶手兩邊的人工瀑布下全是大大小小的硬幣和籌碼,就問華仔爲什麼。華仔說是很多來賭場的人爲了討個好彩頭扔下去的。我趕緊掏出了一個一塊的澳幣,“叭嗒”一聲用手指彈了下去。我讓華仔也彈,華仔衝我笑笑,說他不信這個。
進了賭場大廳,我的第一感覺就是熱鬧,熙熙攘攘的全都是人,而且大都是中國面孔。要不是這裡的荷官和服務員是當地人,我還真以爲自己就身在祖國呢。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我曾看過許多關於二十一點算牌的書,也算是精通基本算牌法和高級算牌法了,所以進了大廳我就讓華仔帶我到二十一點的臺子去玩。可到那一看我就失望了,這裡全都用的是蝸牛洗牌機(自動洗牌機,因爲酷似蝸牛因此得名)洗牌,這種機器每隔幾把都會自動重新洗一遍牌,牌路沒有任何規律可言。所有二十一點算法在這都不適用。
不過既然過來了我還是打算玩一會兒,因爲按照概率來說,只要掌握了基本下注技巧之後,二十一點就是賭場最公平的賭戲了。華仔看我坐下來換了籌碼要玩,趕緊推我說怎麼不去換錢了啊?我說沒關係,我這不是還有幾百澳幣嘛,說不定還贏了呢。華仔看我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做聲,站在旁邊看了起來。
我的運氣還不錯,玩了一小會兒就贏了一百多澳幣。看華仔還在旁邊傻站着,就讓他也加入。他笑了一下,說這個太慢,一點都不刺激,他要去那邊百家樂的臺子上玩,說如果我玩累了就去那裡找他。我玩得正開心,他說要走,我就點頭“嗯”了一聲。
不過玩了一會兒我也坐不住了,這個臺子的最大額度是十塊澳幣,玩來玩去我也就贏個一百多塊澳幣,算了算才贏了不到一千塊錢人民幣。心說來賭場就是來賭博的,想娛樂的話那還不如去看脫衣舞呢,輸贏一千塊錢連個心跳都沒有,於是離開桌子去找更大額度的臺子。
我轉了一圈,發現二十一點的臺子的額度都是十塊二十的,好不容易發現了五十的臺子,還沒開。心說算了,玩別的去吧。
轉着轉着我居然發現有扎金花的臺子,心說這也太逗了吧,沒想到扎金花都傳到澳洲來了。不過扎金花在這裡的名字叫做三張牌,玩的方法也略有改動,從輪莊制改成了莊閒制。
看了一會兒,我覺得這個遊戲很有意思,於是在五十澳幣的臺子上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因爲是第一次接觸這種賭戲,所以並不知道怎麼科學下注,沒玩兒半個小時,我自己帶來的連同剛纔二十一點贏的澳幣就全輸了。
沒了錢,我也懶得在那兒站着看,滿世界地轉悠找華仔,可百家樂的臺子都找遍了也找不着,發了個短信給他,也不見他回。沒辦法,我只好自己去兌換貨幣了。其實兌換貨幣的地方並不難找,好多人排隊的地方就是,主要是咱的英語太半吊子了,所以特別怵。找不着華仔,我只能隨便跟着一個隊伍就排了起來。
輪到我的時候我把全身的錢都掏了出來,一沓人民幣、一些美金還有點歐元的零錢,一股腦地都散在了兌換窗口的臺子上。可能是數額有點大的原因吧,窗口的大媽管我要passport(護照)。我當時就傻了,沒帶護照啊。
於是我跟她打馬虎眼,裝作聽不太懂英語的樣子,一個勁地喊着change(換),change(換)。大媽可能真以爲我不會英語,於是換了用詞,說ID,ID。
我說NoID,NoID。大媽瞪着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樣望着我,我立刻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沒ID不就等於是偷渡客嘛。
這時他們後臺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大媽和他一通嘀咕。我心說不是要抓我吧,於是伸手抱着錢就要走,結果那個領導一把按住我的手。
2.華仔和百家樂
那個領導居然說了聲OK就把錢給我換了。
揣着換好的兩千多澳幣我心裡就想,原來在賭場只要有錢,真的什麼都可以。
隨後我又去了扎金花的臺子,琢磨着要大幹一場,可沒玩多久又輸了一千澳幣。我心想算了,再在這張臺子上耗下去可能連內褲都得給輸了,還是去別的地方試試手氣吧。於是我揣着十來個一百的籌碼在賭場裡轉悠起來。這賭場可真夠大的,花了好久才轉了一圈,賭博的種類也多:輪盤、色子、百家樂應有盡有。而且這裡居然還有牌九,不過額度有點大,最低一注兩百澳幣,我這一千澳幣也不夠玩幾把的,就轉身走開了。
後來我看見一個輪盤臺子的荷官像是中國人,挺親切的,而且姑娘長得還很水靈,於是就在她的臺子上玩了起來。可跟她搭了幾句話之後才知道,她除了“你好”和“謝謝”之外其他中文都不會說。鬱悶,本來想好的套磁的詞兒,一個都用不上了。
不過在她的臺子上我開始轉運了,五個澳幣一注的輪盤我竟然贏了八百多。一直玩到她被輪班換下我才離開了臺子。
有了點錢之後,我又跑到了扎金花的臺子玩了起來,果然手氣不錯,又贏了五百多。這時候聽後面百家樂臺子喊得厲害,於是收了籌碼,去那邊看個究竟。
賭場裡百家樂的臺子很多,大都是兩百的最低額度,而且賭的人相當多。也有五十一百的,但人氣不旺。發出喊聲的臺子圍滿了人,我費了半天勁才擠了進去,仔細一看居然華仔正守着一個位子在賭。他的面前堆了好幾摞一百的籌碼,還有幾個一千的大碼。看他面色紅潤,估計贏了不少。他看我來了就趕緊招呼我在他旁邊站着,和他一起喊牌。
這裡的百家樂有兩種玩法:一種是莊家發牌之後直接翻牌,誰大誰小一目瞭然;另一種是賭客自己翻牌,華仔所在的這桌就是賭客自己翻牌。
人說看一個人賭博就能看出他的性格,我覺得這話一點不假,華仔打牌就是夠勇猛的,看準了機會就敢把自己所有的籌碼給梭了,要是換作我絕不會這樣給自己不留餘地的。可能是華仔運氣確實不錯吧,總能輸小贏大,只要是他看自己的籌碼輸得差不多了,逮準了機會直接就來個梭哈,錢又都贏回來了。我在他旁邊就站了一會兒,他的籌碼就又翻了將近一倍,據我目測怎麼也得有兩萬多澳幣了。
過了一會兒臺子的一靴(盒)牌快打完了,賭客也都漸漸離開去別的臺子上玩了,華仔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賭場的錢也不是一天能拿完的。我低頭一看手錶已經是當地時間凌晨三點了,不知不覺我們竟然在賭場待了七八個小時了。雖然我精神頭還很足,但華仔提出離開我也沒什麼異議,畢竟太晚了嘛。
出了賭場上了出租車我立刻感覺到了疲倦,不禁感慨,賭場真是個有魔力的地方,能夠讓人忘了時間和疲勞,一門心思的只想贏錢,難怪聽說有人能夠在賭場連續戰鬥七天七夜呢。賭場在用戶體驗這方面也真算是做到極致了,溫度適宜,空氣溼潤,大量的純氧,還有輕輕的藍調音樂伴奏,只要口袋裡還有一塊錢,誰都不願意離開。
路上我問華仔戰績怎麼樣,他笑笑,說贏了一萬多澳幣吧。然後他問我怎麼樣,我說還行,只輸了幾百而已。他告訴我輸這麼點錢別介意,他上回來輸了兩萬多,可臨回北京的時候還是給打回來了。明天讓我到了賭場哪都別去了,直接跟着他押就行,肯定能讓我這次來澳洲不虛此行。
別看華仔年紀不大,估計也是個老賭棍了,講起牌路來頭頭是道,什麼三莊翻一閒、七閒狂追莊,又什麼長江注碼法、常勝不敗法,說得我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我還沒睡醒,華仔就開始洗漱收拾了,又是吹頭髮,又是擦皮鞋的,知道的他是去賭,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去相親呢。
收拾完了他問我:“你現在跟我走還是一會兒單去?”我一看錶才九點,說:“你先去吧,我睡一會兒再去。”他也沒說什麼,開門走了出去。我又睡了兩個小時就怎麼都睡不着了,心裡也老惦記着賭場那點事,索性穿了衣服也推門走了出去。
出了酒店發現肚子餓了,於是就打算先四處轉轉找點吃的。因爲我們的酒店地處唐人街,所以餐館遍地都是,找點吃的並不難。我一擡頭居然還發現了“大娘水餃”,心說悉尼的唐人街果然是世界上最像中國的地方,怪不得大家都願意移民澳洲呢。
吃了盤餃子我就匆匆上路了,到了賭場還是找不着華仔,於是自己隨便找了個百家樂的臺子玩了起來。悉尼的百家樂的規則很有意思,押莊贏錢賭場是不抽百分之五的水錢的,只是在賭客以六點贏的時候賭場只賠所押注數的二分之一而已。
我也試着學華仔的樣子,剛上臺子就拿出所有的錢梭了一把。
3.贏錢
第一把結束之後,我鑽出了人羣。原因很簡單,我輸了。剛來賭場不過五分鐘我就一無所有了。摸摸空空的口袋我懊悔不已,做人還是給自己留點餘地的好。
錢包裡還剩三百多人民幣,最多也就換五十個澳幣,這麼點錢我也不好意思去換。於是我翻出了信用卡,心說試試能不能透支點錢出來翻本。到了大廳發現賭場居然還設有中文的自動取款機,看來賭場爲了贏中國人的錢還真是花了工夫的。雖然我這張卡是十萬的額度,但是在國內好像最多隻能取現兩千人民幣,於是我就試着點了個五百澳幣,結果還真取出來了,看來國外的額度還是要大些。
雖說五百我還是覺得有點少,但是總比沒有強吧,揣着這五百澳幣我又走進了賭場。人說從哪跌倒就從哪爬起來,可站在百家樂的臺子前我琢磨了半天,心說算了,人家最小一注就得二百,我五百塊錢還不夠讓人笑話的,還是玩五塊錢一注的輪盤靠譜,說不定還能像上回那樣鹹魚翻身呢。
可玩輪盤的人太多了,每個臺子都烏泱泱圍滿了人,好不容易我才擠到一個靠邊的位子,下注的時候還特別不方便。我恨不得爬到臺子上才能夠得着全部的號碼,還好那黑哥們兒荷官人不錯,每次都抽空幫我押幾個。可是我這次真的沒有找到昨天的神勇,五百澳幣沒撐多長時間就輸光了。
我整個人也徹底失落起來,那種失落,沒有輸光過的人是永遠也無法體會的,心灰意冷卻又心有不甘,整個人只有往外出的氣,沒有往裡進的氣。
看了一會兒我還是不願意離開,從兜裡掏出了僅有的三百塊錢人民幣,厚着臉皮到兌換處換了五十多塊錢的澳幣,買了十個籌碼,一次一個地小心押着。每押一次我的心就涼半截,還剩最後一個籌碼的時候我的心已經降至冰點了。
拿着這最後一個籌碼,本想隨便押一個什麼扭頭就走,可還是不甘心,於是押了一個11,趴在輪盤旁邊開始祈禱起來,祈禱的內容現在已經記不起來了,大抵都是求老天爺可憐可憐我吧,只要翻回了本我就再也不賭了之類的話。彈珠隨着輪盤的轉動吧嗒吧嗒地彈了起來,我的心就隨着彈珠的節奏吧嗒吧嗒地跳着,彈珠彈起來我的心就跟着提起來,彈珠落下去吧嗒吧嗒地彈幾下我的心就吧嗒吧嗒地蹦幾下。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