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靜寂無聲,都等瞧這局勢怎生髮展?薛飛光突然發出一陣嬌笑之聲,衝破了草坪上的沉寂。
權軍師道:“姑娘這一陣笑聲,決不是無因而發,敢問何故發笑?”
薛飛光道:“我已想出一點點道理,那就是關於樸國舅爲何不讓別人出助那兩位遊魂大哥的道理,若是有人願聽,我便說出來。”
樸日升緩緩道:“姑娘但說不妨。”
薛飛光道:“很好,那我說啦!”
告天子陰聲道:“姑娘要說便快說,哪有這許多閒話!”
薛飛光白他一眼,但僅此而已,沒有再加理會,說道:“三位黑獄遊魂大哥的身份乃是武林中一大隱秘,不知有什麼隱衷,不能泄漏與世人知道?樸國舅不讓別人幫忙之故不外兩點,一是他自家也不深知遊魂大哥的來歷,藉此機會瞧個明白也是好的。第二是他故意借旁人之手迫出遊魂大哥的來歷,以後便可正式網羅他們以爲己用。”
她微微一笑,問道:“樸國舅,我的猜想怎樣?”
羣豪只道樸日升不會回答,誰知樸日升淡淡一笑,道:“姑娘天聰過人,這兩點都猜對了!”
羣豪聞言大感驚訝,但覺今日之宴,沒有一件事不是稀奇古怪,完全出乎常情的。
但聽樸日升又道:“本人深願知道薛姑娘的才智,比起薛三姑孰高孰低?嘗聞薛三姑昔年也是以才智聰明過人著稱於世。”
薛飛光正要說話,猛可發覺那三個白衣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禁心中一動,暗想樸日升這刻提起姑姑,敢是大有深意?她感到那三個白衣人的目光都極是鋒利森冷,瞧得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驀然間又覺得身上一輕,敢情那三個白衣人已收回目光,相率歸座。
草坪上雖有三百人之多,這刻誰也沒有做聲。忽然一個人大踏步走入當中草地。羣豪齊齊望去,只見此人身材高大,滿面麻子,神態甚是懍悍。
樸日升一見此人,竟也不禁放下酒杯,瞿然注目。
淳于靖哈哈一笑,道:“這一位想必是昔年名震大都的透骨鷹爪胡二兄了?”
那大麻子瞧也不瞧他們,冷淡地嗯了一聲,舉步走到普奇等五人面前。
這時所有的人,連樸日升、權衡、札特和淳于靖等人在內,都想不通這胡二麻子怎的如此大膽?明知元帝降旨立誓定要取他性命,而目下樸日升本人在場,他居然膽敢露面?是以人人心中的訝異迷惑,比之早先種種奇怪變故還甚。
樸日升冷冷道:“胡二麻子,本爵敬你這份膽色,便請入席同飲幾杯。”
胡二麻子這時才斜眨樸日升一眼,道:“承蒙國舅爺瞧得起,實是平生之幸,但兄弟卻得先跟這幾位說句話。”他轉眼望住普奇,又道:“你們是什麼身份來歷,兄弟都不管,只想知道諸位爲何放過他們?”
他指一指那三個白衣人,接着又道:“雖說是樸國舅另有用心,但難道諸位就不想知道他們是誰?”
樸日升使個眼色,權衡即開口道:“胡兄這話問得十分可笑,莫非問話只是藉口,當衆現身才是真意?胡兄須知此地高手如雲,你縱是近年武功大有精進,料也不易脫身,因此胡兄故意當衆現身,打算貶損國舅爺的威望,實是愚不可及!”
這權軍師口齒清晰,這番話羣豪無不聽得明明白白,札特大喇嘛接口道:“胡施主英名久着,灑家傾慕已久,今日有緣相見,還望不吝指教!”
說話之時站起身軀,但見他身軀極是魁偉,頭如笆斗,當真威風凜凜!
席上又有一人起立,說道:“大喇嘛若肯相讓這一場,兄弟感激不盡!”
羣豪聞言莫不訝駭驚顧,都想似這胡二麻子這等勁敵高手,居然有人爭着出陣,真是稀奇不過之事。
全場目光集中在這發話之人身上,但見此人年約六旬上下,服飾略與常人不同,眉宇之間隱隱泛出兇悍之氣,淳于靖等認得正是星宿海高手劉如意,都想那胡二麻子反正也不是好人,這刻樂得來個坐山觀虎鬥。再者久聞宿海派有秘技流傳,足可媲美中土任何大家派,目下正是開眼界的良機。
札特大喇嘛見了劉如意,便客氣地道:“劉施主竟肯出手,那是最好不過啦,請!”
劉如意主座向胡二麻子走去,神態冷傲,似乎一點也不把胡二麻子放在心上。
胡二麻子桀桀怪笑一聲,道:“原來是星宿海劉如意,好得很,我胡二今日此來,正是爲了想見識貴派的七步摧魂錐絕藝,劉兄這一出陣,正合兄弟心意。”
劉如意心中微驚,忖道:“本派的七步摧魂錐雖是武林一絕,但外間罕有人知,此人一口就能道破,可見得胸中所學,高人一等。”當下滅去不少傲意,道:“胡兄有意爲老朽而來,豈能教你失望而歸!”
說時,擺開門戶,腳下不丁不八,氣沉丹田,雙肩微攏。
他的門戶姿式,與那一日樸日升初會淳于靖之時,曾經擺立的姿勢,全然不同,窮家五老不禁大感訝惑。
胡二麻子也立好門戶,雙掌微張,十指微屈,口中大喝一聲“劉兄小心了”,驀地欺身撲上,左右手先後抓去,呼呼兩聲,猛勁力足。他的大力鷹爪功夫已威鎮武林,指力沉雄無匹,尋常之人,身在五尺之遠,便禁受不住,武功精湛之士,也抵受不起他一尺以內的指力,是以胡二麻子平生不用兵器。
劉如意側身閃開,順手一招“野渡舟橫”,掌勢橫掃反擊,他身法之快,出手之狠,果然是高手格局。
胡二麻子略略後退,也自一掌拍出,兩股掌力相觸,蓬的一聲,胡二麻子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發覺對方掌力以陰柔之勁爲主。
劉如意身形穩如山嶽,紋風不動,旁觀之人已窺出這兩人功力深淺高下,自然劉如意略勝一籌。
胡二麻子再度迫近敵人,施展出貼身肉搏的打法,雙手擒拿抓拍,招數凌厲之極!他這種打法用以對付功力比他略見深厚的敵人,自是大佔便宜。江湖上往往有不少功力精深之士,敗於功力較差的手上,便因近身肉搏之時,第一講究是手腳招數迅快精妙,若是招數不敵,縱然內力深厚也沒有施展的機會。
但見這兩人兔起鶻落,出手都十分迅快,那胡二麻子使的是大擒拿手法,十指所罩盡是人身要穴,劉如意卻是拳掌兼施,手法甚是詭奇毒辣。不過近身肉搏到底不是所長,是以這一番激鬥竟是守的多,攻的少。
眨眼間,已攻拆了三十餘招,草坪上二百餘人沒有半點聲息。尤其是樸日升這一方的人,都瞧出劉如意好幾次想離開敵人,卻不曾成功,反而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局勢,是以個個爲他提心吊膽,緊張非常。
薛飛光挨住裴淳,悄聲道:“那大麻子雖然不是好人,但我卻希望他贏得劉如意。”
裴淳道:“爲什麼?”
薛飛光道:“那劉如意一瞧便知道是個陰險兇戾之人,我最憎恨這種人。”
裴淳道:“我也是,但這一場如果胡二麻子落敗,他的後臺纔會出來……”
他從商公直口中得知,目下胡二麻子、李不淨、病僧以及商公直本人,都被辛黑姑制服,頗想以她這股勢力對抗樸日升,故而希望她被迫出面,當場跟樸日升鬧翻。
薛飛光已聽他說過此事,當下微笑道:“你想見見她麼?”
裴淳發覺語意雙關,一時無從答覆,薛飛光又道:“不只是你,還有人跟你的心意一樣呢!”
裴淳茫然道:“誰?”
薛飛光笑道:“不告訴你。”
裴淳道:“我慢慢猜,總會猜出是誰!”
她目光四下一轉,但見人人都注意場中那兩個動手之人身上,只有金笛書生彭逸瞅住自己,面上露出妒忌的神情,心想:“這人對我果是真心真意,才肯舍下那麼好看的打鬥而來瞧我,無奈我對他只有好感而沒有……”
她忽然粉面一紅,想道:“我怎的想到這些事上面去了?”
她雖然不願再想,但天生的靈慧心竅,就是不想也曉得如果形跡上對裴淳親密,說不定會給裴淳惹來殺身之禍,當下把身子挪開,眼光轉到樸日升面上,故意裝出十分欽佩傾慕的神情。
只聽裴淳失聲道:“好手法……”
薛飛光聽到他的聲音,頰上不由自主地露出酒渦,隨口問:“誰啊?”目光仍然不離樸日升。
裴淳道:“我說劉如意,他若不是忽然使出一招卞莊刺虎,以攻代守,定必敗陣下來。”
薛飛光順口評論道:“卞莊刺虎這一招平凡不過,後着變化軟弱無力,這等招數很少高手使用。但劉如意居然能夠用來解救危局,可見得實是一時傑出的名家高手,能夠化腐朽爲神奇……”
她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同席的普奇等五人聽到,登時佩服之極,完顏楚伸手拍一拍她香肩,道:“薛小妹真行,我纔想不出這許多道理。”
彭逸瞧見完顏楚的手掌粗厚結實,皮膚潤澤繃緊,因此雖然見不到他面貌,卻也曉得是個年輕漢子,不由得妒火攻心,暗忖這廝好生大膽,竟敢碰她,等我查明他們是誰,終究要取他性命。
他正在妒恨交集之時,忽見一個黑衣女子突然間飄落在薛飛光身後,宛如鬼魅出現一般,這一驚非同小可,卻又做聲不得。
薛飛光目光一直留連在樸日升面上,這時扯一扯裴淳衣袖,悄道:“大哥你瞧,樸日升算不算得是少見的美男子?”
裴淳轉眼望了一下,便又投到場中,口裡應道:“他不但是美男子,而且文武全才,世上罕見!”
薛飛光道:“這就是了,你剛纔說到幕後支持胡二麻子的人,你希望她現身的心意我很明白,然而萬一樸日升這等一表人才被她看上了,你看怎麼辦?”
裴淳初時還沒有反應,這一會纔想通了她話中之意,暗忖樸日升若是把她弄上手,那時候自然天下無敵。登時大驚道:“那怎麼辦?”
此時胡二麻子大展神威,着着進逼。北面席上之人許多都喝喊出聲,鼓勵劉如意反擊,南首席上羣丐見幫助劉如意的人多,動了不平之心,便有不少人大聲喝采,替胡二麻子助威。
因此全場鬧成一片,氣氛熱烈緊張之極。
薛飛光道:“別人的看法我不知道。但以我看來,你比樸日升強多了。”
裴淳苦笑一下,道:“連你也取笑我了。”
他已無心觀戰,憂慮地望着樸日升丰神俊逸的側面,又道:“假如那樣的話,又怎生是好!”
一個冰冷的女子口音應道:“胡說八道,誰瞧得上那廝……”
裴、薛二人一怔,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黑衣女子,帶着面罩,站在薛飛光背後,那對眼睛從面幕後面射出寒冷鋒利的光芒,似乎能夠看透別人的心,一方面又顯示出她性格極強。
裴淳認得出是辛黑姑,不覺呆了。薛飛光卻很快就恢復常態,泛起美麗活潑的笑容。伸手拉住辛黑姑的臂膀,道:“辛姐姐麼?真把我想死了!”
辛黑姑冷哼一聲,似是說她此言無稽,但薛飛光甜甜的笑容,卻使她說不出難聽的話,只道:“這話可是當真麼?”
這句話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意,但裴淳卻是第一次聽到她用這等溫和的口氣說話,登時心頭大石落地,答道:“薛師妹自從聽在下提及姑娘之後,便時時說要拜晤姑娘!”
辛黑姑冷冷道:“誰跟你說話了?”
裴淳怔一下,這話斥責得有理,便歉然一笑,道:“對不起,我原不該多口。”
當即轉過頭去瞧場中戰局。若然換了別人,此舉便好像負氣而爲。但裴淳天生那副老實的樣子,一舉一動都令人感到是出自真心。
因此辛黑姑沒有理他,薛飛光騰出一個座位,拉她坐下,含笑打量這個震服無數高手的姐姐,但見她輪廓清秀,鬢髮如雲,想來多半是個美貌女子,不禁得意快活得格格嬌笑出聲。
辛黑姑五指一翻,抓住她嬌嫩豐腴的手掌,倏然間,一股熱氣從她五指指尖傳出,透入薛飛光經脈之內,霎時間閉住她三處穴道。
她道:“你笑什麼?”聲音微見凌厲之意,顯然那薛飛光若是答得不妥,登時就得吃個大苦頭。
薛飛光輕輕道:“我笑的原故只能跟你說。”
辛黑姑冷冷道:“我曉得你十分精靈古怪,最好別在我面前耍花樣。”口中說得雖狠,五指內力卻鬥地收回,輕柔地撫摩她的手腕和手掌。
薛飛光道:“我心中當真拿你當姐姐看待……”說時身子傾前,依貼在她身上,又悄聲說道:“我忽然想到那麼許多兇猛自命的高手,都服貼在一個女孩子之下,便不禁心中十分得意,相信以後再也沒有男人敢輕視小看我們女子了!”
辛黑姑眼中露出笑意,可知這話大是受用,她也湊在薛飛光耳邊輕聲問道:“姑娘你可喜歡彭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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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飛光點點頭道:“這人還不錯!”
辛黑姑道:“可肯嫁給他?”
薛飛光吃一驚,道:“那怎麼行?”
頓然間,明白了彭逸也是被她制服了的人之一,正因有她做後臺,纔敢做出背叛樸日升之事。
辛黑姑道:“不願意就算了,這等事決計不能勉強的,恐怕也是跟我一樣,我雖是覺得樸日升還不錯,但我卻覺得不能愛他或嫁給他。”
薛飛光大爲放心,道:“正是如此,但聽說姐姐你要對付我裴大哥,是也不是?”
辛黑姑道:“不錯,我有殺死他的意思!”
薛飛光訝道:“爲什麼?他這個人最好不過了,你說不是麼?”
辛黑姑道:“那是另一回事,我是恨他這個土頭土腦的傢伙,居然一點都不怕我,也真是個不怕死的人。”
薛飛光道:“這可沒有什麼不對啊!”
辛黑姑道:“那不行,我一想起居然有人不怕我,我就睡不着!”
薛飛光心想這理由好生滑稽,卻不敢駁她,免得她下不了臺,更是非殺死裴淳不可。
只聽她又道:“除了這理由之外,還有就是他居然泄漏出藥王樑康是爲了向家母發過毒誓之故,故而不敢出手救人,又打聽出家母居處,這兩點就足夠使我殺死他了,何況……”
她說到這裡,突然間一聲長笑打斷了她的話,原來這一聲長笑宛如巨鍾長鳴,震人耳鼓。
此時劉如意和胡二麻子已激戰了百招以上,胡二麻子一直搶攻,極是耗費內力,頭上已有汗水滾流下來。劉如意不但不冒汗,而且似是已經摸透對方煞手毒着,應付之時,顯得輕鬆得多,他正在窺伺機會反擊之際,長笑之聲便起。
劉如意一聽而知來人是誰,疾忙躍出圈外,目光一轉,但見一個大胖子已奔到兩丈之內。
胡二麻子抹一抹額上汗水,道:“厲害!厲害!由此推想,劉兄若是有工夫施展出七步摧魂錐手法,兄弟今日非歸天不可!”
古奇大喇嘛接口說道:“胡施主雖然幸而未曾傷於劉兄手下,但今日想安然離開,只怕不易!”
胡二麻子道:“大喇嘛自然不是虛聲峒嚇,這一層兄弟並非不知。”
古奇冷冷道:“然則胡施主憑什麼踏入此地?”
在他下首的蒙古勇士闊魯,霍地起身,洪聲道:“卑職請命擒下此人!”
他這話是向鄰席的樸日升說的,樸日升搖頭道:“闊魯兄不必心急,請坐!”
在這片刻之間,樸日升、札特、古奇等人,已瞧見薛飛光身邊的黑衣女子,但他們都裝沒有瞧見。
古奇喇嘛正要再問胡二麻子,卻聽那劉如意陰森森地喝道:“好啊!想不到在此地碰上褚揚兄,咱們自從十年前一會之後,老夫時時想起褚兄,日子越久,就越發佩服褚兄!”
衆人聽到這話,都覺得奇怪,不期而然地靜下來。那九州笑星褚揚笑聲停住,愕然道:
“劉兄居然佩服我?這就奇了,兄弟願意洗耳恭聽劉兄高論。”
劉如意陰笑一聲,道:“你當真想聽麼?”
褚揚道:“自然是當真的啦!”
薛飛光格格嬌笑之聲飄散在草坪之上,沒有人不覺得她笑聲好聽的,鄰席的權衡軍師說道:“薛姑娘聰明無比,敢是已想出了劉兄要說的話?”
薛飛光道:“過蒙軍師誇讚了,我雖然不曉得褚兄跟劉兄有什麼淵源,但料必是不大愉快的過節,因此,劉兄居然說日子越久,就越發佩服褚兄,實在令人感到奇怪難解!”
辛黑姑以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說道:“妹妹你這張嘴天生就是要用來說話,幾時你來一場舌戰羣雄,那必可以教男人們不敢小覷咱們女子的辯才。”
薛飛光笑一笑,又大聲道:“我直截了當地說吧,褚兄,你師門揚名武林的那一樣技藝是別人萬萬不及的?”
裴淳老老實實地代他答道:“褚兄師門神行之術,舉世無雙。”
薛飛光道:“這就是了,褚兄,上去打他兩個嘴巴!”
褚揚這時纔會過意來,不覺洪聲大笑。全場之人也都省悟劉如意敢情就是說佩服他逃得快,無法追上,大家不禁放聲而笑。
這話若是由劉如意說出,褚揚勢難忍受得住,但被薛飛光這麼一攪,氣氛大變,褚揚自然省得,心中暗暗感激薛飛光。
褚揚的笑聲比誰都響亮,忽然中斷,大聲道:“姑娘的主意真不錯,劉老兄啊,兄弟可要打你嘴巴了!”
接着笑聲又起,高亢刺耳,一面展動身形,進攻劉如意。但見他身形滑溜異常,忽前忽後,或左或右地欺近劉如意,不過出手之時可不是打嘴巴,卻是足以制敵死命的重手法。
劉如意曉得他內功別有一格,笑聲越響,功力提聚得越強。這刻感到笑聲震耳生疼,哪敢怠慢,也自全力封拆。
劉如意深知褚揚天生異稟,功力精純深厚,還在昔年領導羣兇的胡二麻子之上,雖然沒有練就胡二麻子那等霸道的大力鷹爪功,但他另有長處,那就是他是跡踏遍天下,不但中土各家派,連海外異域的武功也識得不少,是以手法博雜我比,十年前便因此故,才一動手自己就吃了虧。後來雖然仗着七步摧魂錐傷了對方,但仍然被他腳底抹油跑掉,怎樣也追不上。
十年後的今日,重逢此地,發覺對方內功又精進不少,雖然仍趕不上自己,可是對方十年來當必又增長許多見識,同時又曉得嚴防自己的獨門手法,這一仗自然比十年以前艱苦得多。
因此他一動手就沉住氣,準備力拼三五百招之後才作取勝之想。褚揚果然用出無數奇怪詭異的手法對付他,但劉知意守得嚴密無比,決不貪功輕進,褚揚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遊鬥下去。
古奇喇嘛離席而出,道:“劉兄已經耗去不少氣力,這一場該讓給灑家……”
他的人甚是瘦小,可是話聲洪亮之極,大有與褚揚笑聲比一比之意。
他在密宗三大高手之中,名列第三,但卻是出名的心狠手辣,很少有人跟他動手之後能夠不死的。
胡二麻子橫身欄住,古奇喇嘛面現殺機,冷冷道:“胡施主這是什麼意思?”
胡二麻子還未開口,一道人影縱落他身側,應聲道:“胡兄攔阻得好,這位大喇嘛若是有意過去插手,以多爲勝,咱們何嘗不可!”
此人卻是個中年道士,背插長劍,全身上下醃-污垢之極,幸好還沒有迫人臭氣。
古奇喇嘛武功雖強,可是認得這道人就是崆峒李不淨,面對這兩個強敵高手,當真不敢貿然動武,心中正在盤算。胡二麻子道:“兄弟久仰大喇嘛的‘大手印’奇功,今日有意請教幾手,大喇嘛怎麼說?”
古奇大喇嘛應道:“好說,好說,灑家該當奉陪!”
心卻訝想道:“昔年在大都之時,他不是不曾見識過灑家的‘大手印’,明明先天上能夠克住他的大力鷹爪手法,但他卻敢向灑家挑戰,不知是何道理?”
南首席上躍出一人,陰森森地道:“李道長還認得兄弟麼?”
李不淨瞧他一眼,打個哈哈,道:“陰山派告天子名震武林,貧道焉能不識?回想黃山一別,至今匆匆已是七易寒暑。”
告天子冷冷道:“閒話少說,咱們在劍上分個勝敗存亡,反正陰山、崆峒兩派,宿仇難解,己是天下皆知之事。”
說時已掣出軟劍。李不淨深知此人詭毒無比,擅長突擊,連忙撤出長劍,朗聲吟道:
“歷代名山與名劍,崆峒從來第一家……”
告天子罵道:“放屁!”軟劍疾削而出,發出“嗤嗤”破空之聲。
李不淨一招“雁陣驚寒”,身形向右方躍開,在這躍避之際,手中長劍反擊了一劍。告天子不得不閃開兩步,便無法接續迫攻。
古奇喇嘛喝聲道:“胡施主小心了……”衣袖揚處,一隻巨掌從袖影中飛出,疾抓胡二麻子頭頸。
胡二麻子疾躍開去,高聲道:“且慢!”
古奇大喇嘛煞住勢子,道:“什麼事?”
胡二麻子道:“咱們此時動手,豈不是更添紛亂?”
古奇喇嘛心念一轉,道:“好!胡施主打算幾時賜教?”
胡二麻子道:“總之是在今天之內。”
古奇點點頭,身形一晃,已移到劉如意、褚揚二人戰圈旁邊。
褚揚笑聲更是響亮,道:“大喇嘛難道有意助那劉兄取勝在下麼?”
他自從出手接戰以至現在,奇招妙着,層出不窮,那劉如意雖然功力深厚少許,卻只有嚴密防守之力,一時三刻間,似難反擊。
古奇喇嘛傲然一笑,道:“褚施主手法博奧,天下罕見。但除非劉兄自行相讓,否則灑家決不出手!”
言下之意,甚是自重自負,顧惜身份。
褚揚這一分心說話,劉如意驀地硬攻了一招,極是凌厲,褚揚閃身避讓時,劉如意已乘機躍出五步之遠。只見他左手虛虛按住小腹丹田揉轉,右手五指合攏如錐狀,雙膝微屈,兩腳皆以腳尖沾地。
他右手錐勢欲發未發,架式甚是奇特古怪。淳于靖和窮家五老等人,以前見過樸日升擺出這架式,都曉得這正是星宿海一派能得在天下武林中稱雄的絕藝“七步摧魂錐”,便都不禁睜大雙眼地注視。
九州笑星褚揚昔年吃過虧,這刻焉敢怠慢,施展出腳下功夫,繞圈疾走,雙手一面還得變招換式,嚴密防護全身,不教對方有隙可乘。彈指之間,他又繞奔了十圈以外,速度之快,難以形容,只瞧得有些人微生暈眩之感。
劉如意雖是佔的核心位置,但也得滴溜溜地疾轉。晃眼間,褚揚又繞了十來個方圈,劉如意也跟着轉了十餘次身,全場之人,大都感到如此交手,看得很不舒服,可是又沒有一個人捨得移開目光。
薛飛光原本就憎厭劉如意的陰險面貌,相反的對這鼻大脣厚、瞞面笑容而笑聲不絕的褚胖子甚有好感。這時眼看褚揚繞奔不停,心想他若是沒有出奇制勝之法,終久須得死傷在劉如意的絕藝之下。偷眼窺看辛黑姑,雖然瞧不見她的面上表情,卻感覺出她沒有援救褚揚之意。忍不住低聲道:“辛姐姐,樸日升有意挫折你的氣焰,所以特地派遣那喇嘛出去,不讓別人上前替下褚揚。”
辛黑姑道:“我若出手,那喇嘛休想摸得到我的影子!”
薛飛光喜道:“那麼姐姐快去,別讓樸日升暗暗得意。”
辛黑姑搖頭道:“我辛辛苦苦收羅了這許多高手能人,哪裡還要親自動手?”
薛飛光聽她口氣不是說着玩的,不覺替褚揚大是擔心,問道:“那麼胡二麻子和李不淨爲何還不衝上去?”
辛黑姑道:“你瞧他們過得古奇喇嘛這一關麼?”
薛飛光啞然搖頭,心中放棄她幫助褚揚之念。
辛黑姑又道:“我說過收羅的高手能人甚多,目下正是他們大展身手之時。”說罷,舉手打個暗號。
人叢中奔出一人,只見此人長得面圓身胖,甚是和善忠厚,兩手空空,身上也沒帶兵器。
誰也不認識此人是誰,因見他走入當中草地,便都不禁微微分心瞥視,瞧他有何動靜?
古奇喇嘛喝道:“什麼人?給灑家站住!”
這個胖子十分聽話地停住腳步,拱手道:“大喇嘛乃是密宗三大高手之一,鄙人縱是膽大包天,也不敢惹怒大喇嘛。”
衆人聽他口氣卑恭,襯上他那副良善忠厚的相貌,似是說的實話,登時都輕視此人,不再理會。
薛飛光輕輕笑道:“真有一手,怪不得名滿天下!”
辛黑姑道:“你以前見過他?”
薛飛光道:“沒有,但他既敢出場,又如此低聲下氣,已不啻告訴我他是誰了。”
另一席上的軍師權衡大聲道:“大喇嘛須得小心,此人舉動與說話不符,恐怕就是南奸商公直!”
這個名字外號,似有莫大魔力,全場之人頓時騷擾不安。飛天夜叉博勒宏聲說道:“權軍師果然料事如神,這廝正是南奸商公直。”
商公直遊目一瞥,只見窮家幫之人,個個對他怒目而視,北首樸日升的手下們,卻以訝異好奇的眼光瞧他。當下在心中冷笑一聲,向古奇喇嘛說道:“大喇嘛可曾瞧見這些叫化們對鄙人的敵視?”
古奇道:“瞧見了。”
商公直微微一笑,道:“由此可知鄙人不是窮家幫方面的人。”
古奇道:“灑家知道了。”
商公直舉手指一指褚、劉二人,道:“鄙人瞧他們兩位似是陷入膠着的局面,因此趁機來向大喇嘛請教請教……”
古奇頷首道:“使得,你出手吧!”
商公直連忙搖手,道:“大喇嘛誤會啦,鄙人豈敢跟大喇嘛動手過招自取滅亡?”
古奇不禁一怔,怒道:“商施主最好別跟灑家開玩笑!”說時,全身紅衣無風自動,顯然正在運集功力,準備出手凌厲一擊。
商公直道:“鄙人只是有個疑問要請教大喇嘛,那便是這位劉兄的七步摧魂錐,乃是武林一絕,決無疑問,只不知比起中原二老之一的李星橋的天機指奇功,孰優?孰劣?”
他說的兩種功夫,都是武林絕學,若不是認爲古奇大喇嘛乃是一流高手,決不會向他詢問,這正是十分推崇古奇的名望身份之意。因此古奇大喇嘛面色頓時也緩和下來,徐徐道:
“這兩種功夫如果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誰也贏不了誰,很難定出高下優劣。”
南奸商公直道:“既是如此,大喇嘛何不讓裴淳下場,跟劉兄印證一下?”
古奇沉吟忖想道:“此法大妙,一則可以解答出這個武學疑難。二則裴淳可能當場送命。”
當下說道:“劉兄這方面縱然並無反對之意,但裴淳若然不肯出戰,爲之奈何?”
全場之人無不如此想法,是以都急於曉得這個以陰謀詭計震天下的南奸,有何手段可使裴淳出戰?連裴淳也暗暗測想,並且決定不管他用什麼計策,決計不加理睬。
商公直笑道:“鄙人這個法子可以公開說出,諒他不能不挺身出戰!”
古奇接口道:“施主若是有此等本領,灑家可就不能不服氣了。”
李四恨長老大聲道:“裴少俠若是本來就有出手之意,最好先說出來……”
週五怨接口道:“不錯,免得那廝自鳴得意。”
裴淳站起身,發覺全場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當下說道:“褚大哥的事,在下決不能袖手旁觀,商公直根本不須使什麼手段。”
這話說得實心實意,人人都深信。於是一方面使衆人失望,見識不到商公直的奇謀手段,同時也沖淡了對商公直的神秘感。
權衡大聲道:“若不是商兄這一提,裴淳你會站起身麼?但這都不必說了,我且問你,假使本軍師保證請劉老師手下留情,決不殺死褚揚,你能不能下定決心不出手?決不被商公直任何手段騙出去與劉老師動手?”
裴淳心想,褚大哥若無性命之憂,我自然可以不理。便道:“這又何難之有!”便坐回椅上。
權衡大聲道:“劉老師,請瞧在鄙人面上,饒那褚揚一命。”
劉如意雖是不願,卻也只好答應了。
南奸商公直笑道:“劉兄心中很不樂,換了兄弟,面對仇人而不許殺死,定也如是,但兄弟卻另有法子出氣,那就是把仇人擊倒,用重手法擊成重傷,只要不曾當場送命,便交待得過去了。劉兄你說是也不是?”
劉如意道:“是啊!”精神一振,氣勢頓增。
李不淨怒罵道:“老奸真該死,竟教給姓劉的這等毒計。”
商公直忙道:“別生氣,我老奸有始有終,還是要把裴淳弄出來的。”
李不淨道:“如若弄不出裴兄,我骯髒道人跟你拼命。”
裴淳拿定主意,不言不語。
南奸商公直說道:“大喇嘛若是有意教裴淳出戰,但須宣佈任何人不得營救褚揚兄,獨有裴淳例外!”
羣雄聽了都不禁一怔,心想此法有何稀奇,怎生迫得出裴淳?席上的薛飛光卻皺皺眉,道:“師兄,你輸啦!”裴淳苦笑一下,又站了起身。
全場之人,大爲震驚,才曉得商公直名不虛假,果然有獨到之處。這時褚揚因分心去瞧裴淳動靜,腳下滯遲了一線。只聽“嗤”的一聲,一股鋒銳陰寒勁力,疾襲上身,心中大吃一驚,鬥地停步,雙掌運足內力猛劈出去。
他掌力一發,勁風激卷,聲勢驚人,羣豪這才曉得此人功力深厚之極。
那劉如意獰笑連聲,接着發出兩錐。褚揚發掌封架,身形不知不覺欺前兩步。這正是抵敵不住對方絕學的現象,除了當時中錐傷死倒地之外,若是勉力封架得住,便會一步一步向前送上門去,雙方越是距離得近,劉如意的摧魂錐威力自然更大。
裴淳疾奔入場,眼見劉如意第四度發錐,此時相隔還有丈許,他一急之下,使出天機指中“行遠”指法,駢指疾點。
指力破空激射而去,徑襲劉如意肋下大穴。劉如意迫得側身閃避,那一錐發出的勁道便減弱了大半。褚揚一掌封住,趁勢躍開丈許。
裴淳說道:“在下寧可輸給商公直大哥,也不願眼見褚大哥受傷!”
話聲中連戳數指,只聽指力嗤嗤破空之聲,響個不停。
劉如意騰挪閃避,一面發招封架,顯得手忙腳亂。原來裴淳這次出手,就像對付金元山一般,毫不留情,連續使出天機指七種指法。
衆人但見他忽而長驅銳攻,忽而正面猛襲,有時上下移動疾刺,有時指出無力,若有若無,或者凝神緩緩點去,甚且有時戳向別處,並不襲擊敵人身體。
可是不論哪一種手法,劉如意都忙於應付。最玄妙的莫過裴淳明明向他身側空隙點去,他也發招封架,似是這股無形指力會轉彎一般。
商公直突然搖頭晃腦地嘆道:“可憐劉兄英雄一世,今日不但出乖露醜,十分狼狽,而且眼看行將喪生在一個黃口小兒的指下,實在可悲可憫!”
古奇怒道:“你胡說什麼?”一晃身已到了商公直面前。
商公直忙道:“大喇嘛敢是不想劉兄取勝?”
古奇一怔,轉眼望去,正好見到劉如意好不容易攻出一錐,破解了裴淳連綿不絕的攻勢。
他身爲一流高手,這一眼已瞧出劉如意己有還手之力,可就大有取勝之機,不禁又是一怔,心想:“難道劉如意能得平反敗局,是商公直喑助的不成!”
商公直似是看透他的心意:“劉兄能夠反擊,正是區區在下的功勞!”
草坪上十有九人不信這話,冷嗤之聲此起彼落。
商公直掃視全場一眼,哈哈笑道:“兄弟一解釋,諸位就明白啦!要知裴淳功力雖是強絕一時,但他天性仁慈,從來少有使得出殺手之時。剛纔制佔了機先,劉兄一時難以扳回,所以兄弟故意那麼說,使裴淳聽了之後,生出同情之心。他戰志一懈,劉兄得以平反敗局了。”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衆人都不能不信。
古奇道:“佩服,佩服!”退了開去。
李不淨怒道:“混帳,你爲何要助劉如意殺死裴淳兄?”
商公直不慌不忙,搖頭晃腦道:“李真人又不是不知道的,這裴淳傻有傻福,誰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李不淨怒道:“胡說八道,這算哪一門的道理?”
商公直嘻嘻笑道:“你先別惱,小心氣壞了身子。你如若不信老奸之言,不妨打個賭,倘若此地有人殺得死裴淳,我老奸割下人頭奉上。如若不然,足證老奸的眼光有獨到之處。”
李不淨一怔,道:“這話可是當真?”
商公直道:“老奸的人頭,難道是路上撿來的?當然是真的啦!”
這番對話,引起不少笑聲,樸日升道:“淳于幫主,這老奸似是有意激動別人殺死裴兄呢!”
淳于靖道:“不錯,敝幫遲早要找他算帳。”
樸日升呵呵一笑,道:“既是如此,本人設法殺死裴兄,他的人頭轉贈幫主!”
他的話不似開玩笑,淳于靖暗吃一驚,卻不好露出恐懼之色,只淡淡一笑。
就在這指顧之間,戰況大生變化,但見那劉如意施展出七步摧魂錐的奇功絕藝,把裴淳迫得手忙腳亂,眼看裴淳只要略一疏虞,便得送掉性命。
南奸商公直這刻也不禁皺起眉頭,微露憂色。
李不淨咬牙切齒的道:“很好,這回瞧你人頭割不割下來!”
辛黑姑乃是大行家,瞧出裴淳的危機已經形成,除非有人出手解救,否則裴淳二十招之內,就得喪命,她斗然訝異忖道:“我爲何要爲裴淳的生死而感到不安,這個笨頭笨腦的鄉下人,豈值得我的一盼?”
但是想歸想,口中卻輕輕道:“薛姑娘,你有法子救他沒有?”話一出口,大爲後悔。
薛飛光一直在動腦筋,這時忽然跳起身,道:“有辦法,只要姐姐答應一事!”
辛黑姑搖頭道:“不行,我決不出手救他。”
薛飛光道:“不是要姐姐出手……”說到這兒,驀然發覺辛黑姑拒絕時的神態有異,似乎不該如此生氣。念頭一轉,已猜出幾分意思,不禁好笑,暗忖裴大哥雖是忠厚老實,卻似是很有吸引女孩子的魔力。
她接着又道:“我只要姐姐答應褚揚他們說幾句話就行啦!”
辛黑姑道:“什麼?幾句話就救得了他?好,你快做吧,他只有二十招的時間了!”
薛飛光連忙叫道:“褚揚兄,請過來一下。”
褚揚應聲奔到席邊。薛飛光一面阻止普奇等五人起身營救,一面低聲說了幾句話。褚揚發出高亢的笑聲,奔回原地,大聲道:“李道長,咱們快快上前幫裴淳殺死這個姓劉的惡魔!”
李不淨道:“好,咱們上!”
兩人才一舉步,古奇大喇嘛已橫身攔住,喝道:“兩位還是觀戰的好,否則灑家就不客氣啦!”
褚揚洪聲道:“大喇嘛有所不知,這劉如意平生作惡甚多,乃是值得殺死。爲世除害,這是俠義之士的份內事,大喇嘛最好閃開一旁。”
古奇冷冷道:“兩位先過得灑家這一關再說。”
褚揚伸手抓住李不淨,竟不讓他動手,口中呶呶爭辯不休。
全場之人都聽到褚揚的爭辯聲,其中有幾句是說若是讓惡人活在世上,不啻自己親手造孽。
裴淳聽了這些話,陡然間泛涌起無限殺機,霎時之間,連使三種精奧毒辣的手法,氣勢凌厲,頓時化解了危機。他毫不鬆懈,殺手連施,在天罡九式之中,夾雜得有天機指功夫,專門用指法破解對方的摧魂錐。
劉如意虛揉丹田的左手越轉越快,但錐勢發出卻遠不及初時的威力。裴淳卻是勇猛有加,殺手毒招層出不窮。古奇大喇嘛驀地一掌劈去,裴淳但覺一股勁厲無比的力道側襲而至,只好側身一閃,劉如意乘勢退出圈外,滿頭大汗,氣喘不已。
一陣陣喝采鼓掌之聲升起,裴淳遊目四顧,突然間發覺自己已經不是初離潛山的無知少年,目下業已變成中原二老的真正傳人。這個突然蛻變的第一次,是那一夜殺死金元山之時,現在是第二次蛻變了。
古奇喇嘛道:“裴少俠武功高深,灑家甚爲佩服。但劉兄若不是先耗損不少真力,卻不見得會落敗……”
裴淳道:“大師說得不錯……”側眼一瞥,只見劉如意已在這片刻之間,恢復正常,足見功力極是深厚。
古奇喇嘛轉眼望住胡二麻子,道:“現在可輪到灑家向胡施主領教了!”
胡二麻子毫無懼色,大步走過來,應聲道:“好!”打背後解下一個長約三尺的紅木匣。
數百道目光,都集中在這木匣之上,只見匣身甚扁,寬約一掌,若在平時,自然不曉得此匣裝盛什麼物事?但現下卻知道必是兵器。
胡二麻子徐徐推開盒蓋,匣中彩光騰起,耀人眼目。他取了出來,原是一把兩尺五六寸的劍,劍身較爲寬厚,劍刃起了無數棱角,陽光照耀之下,反射出無數眩目光華,使人幾乎瞧不清楚此劍形狀。
全場之人都屏息凝目,古奇喇嘛不覺一怔,道:“前此聽說五異劍已經出世,這一口奇劍,似是五異劍之一的‘天幻劍’,只不知灑家說得對是不對?”
胡二麻子道:“不錯,在下憑仗此劍,自信有贏得大師之望。”
他眼中露出兇光,殺機盈胸。要知他多年來流竄伏匿,罕得有一日安穩地睡上一覺,完全是爲了畏懼樸日升本人及密宗三大高手,別的人他可就不大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居然有機會公開出頭,而且還有殺死這密宗三大高手之一的機會,登時勾起舊恨。
古奇喇嘛心中暗暗戒惕,表面上卻傲然笑道:“口說無憑,胡施主請!”
胡二麻子也應一聲“請”,挺劍迫上,呼一聲出劍猛劈。
這口天幻劍一旦揮動,頓時化爲無數光華,耀眼欲花。古奇運足眼力瞧去,勉強查看得出那一道光華纔是真劍,側身讓過,隨手一掌橫掃敵人。
胡二麻子換個方位,天幻劍連劈三下,幻化出千百道光華,招數虛虛實實,劍風勁銳之極。古奇大喇嘛好不容易纔查看得出真劍來路,連忙封拆。但這一來,便失去了主動之勢,被劍勢迫得團團亂轉。
原來這口天幻劍的妙處,便是因爲劍身棱角甚多,能夠反射光線,揮動之際,宛如有許多口劍一齊攻到一般,教人眼花繚亂,分辨不出哪一道纔是真劍。
胡二麻子本身武功本來就有一拼的實力,何況使用這種異寶,古奇自然手忙腳亂,難以抵擋。
但見胡二麻子一連七八劍,殺得古奇喇嘛滿頭汗水滾滾流下,但覺平生大小數百戰之中,以這一戰最感痛苦,全身功力用不出五成。
樸日升微微變色,大聲道:“大喇嘛不妨閉上眼睛一試!”
他居然出聲指點,可見得他心中的震動。
古奇大喇嘛一聽這話有理,趕緊閉目,單從劍刃破風之聲,辨認敵人招式方位,出手封拆。他的大手印奇功極爲凌厲,每逢掌勢拍出,總能封住敵招。局勢登時緩和不少。可是胡二麻子是何等人物,古奇武功雖是已達一流高手境地,卻也萬萬不能閉眼取勝。
激鬥了三十餘招,全場數百人之中,有一大半眼花繚亂,簡直瞧不見劍光中的人影。
辛黑姑十分高興,低聲笑道:“薛妹妹,這劍好玩不好玩?”
薛飛光道:“好玩極了,可惜我們武功低劣,不敢跟姐姐討來使用。”
辛黑姑道:“這劍的長處便是可補功力的不足,爲什麼你反而不敢使用?”
薛飛光道:“我怕碰上像番僧這等高手,那時不但劍保不住,連我自己也有性命之憂了。”
辛黑姑笑道:“這話有意思得很,我要害死哪一個,把劍送給他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