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客顯然對珠玉也有些印象,點點頭道:“姑娘稍等。”說罷,他便進了驛館,很快就出來了:“姑娘,公子請您進去。”
“多謝。”珠玉施禮道謝。劍客也坦然受了這一禮,因爲從低位上,劍客的身份是要比珠玉這樣的婢女高出許多的。
進了驛館,奇怪的是,劍客並沒有帶她去廂房,反而領着她往後繞了繞,到了一座湖邊的小亭子前,才站住腳:“公子就在亭中。”這意思是,他只送到這裡了。
珠玉再次謝過,就擡步走向亭子了。白逸軒果然斜倚在亭中,一襲純色的白袍拖地,手中舉着酒樽,頗有些把酒臨風的逍遙之意。他本就面如冠玉,身材修長挺拔,此時領口隨意敞開着,露出精壯的胸肌,更顯出風流之態。
此情此景,珠玉不由看癡了去。
“何以目光灼灼?”白逸軒好笑地望着珠玉。
珠玉連忙收回目光,還下意識地舉起衣袖,擦了擦嘴角,這動作又惹得白逸軒大笑出聲:“哈哈哈——上前來吧。站在那裡做什麼?”
“諾。”珠玉暗罵自己居然被美色所惑,真是沒出息,低着頭一路走近白逸軒。
白逸軒又是一聲嗤笑:“爲何低着頭不敢看我?”
“公子華貴……”珠玉確實覺得白逸軒不論是相貌還是氣度都是人上人,和他站在一起久了,就會有自慚形穢的感覺。不過說是這麼說,她還是擡起了頭,與他坦然對視。
白逸軒只是點點頭,問道:“今日找我何事?”
“上次借放在公子處的護腕,忘了拿,今天特地來取回。”珠玉吶吶道。
“你這奴婢做得還挺輕鬆的。”白逸軒只是笑笑,並沒有要把護腕拿給她的意思。
珠玉早有準備,抿嘴一笑,回答道:“公子說笑了。奴婢哪來的空閒,只是侍奉花草,到底是舒服一些。畢竟花草是死物,不會跑不會跳,偶爾忙裡偷閒,也還使得。不過今日卻是奉命出來添置幾盆盆栽的。”
根據武的回報,相府確實有一名名喚小玉的婢女,也着實是負責侍弄花草的,身份信息很吻合。此時珠玉所言,也十分自然,不似編造。按理來說,白逸軒應該相信了,但他總覺得珠玉不會只是婢女而已。
“嗯。“白逸軒不置可否,彷彿才注意到,問了句,“今日怎麼又不上妝了?”
“那
日得到公子提點,所以上回得了半天假,到街上散心,就施了厚粉。今日只是來找公子,想來不會有什麼是非,就沒有化濃妝。更何況,脂粉對奴婢來說……奢侈了些。”珠玉說到此處,言語中隱帶了苦澀,這戲演得真是真真的!
連脂粉這麼點小細節都注意到了,白逸軒不由啞然,若非是真事,那便是心思縝密,不可小覷了。
“嗯。這桃色雖然褪色,反倒更適合你。”白逸軒並沒有就脂粉一事繼續往下說,轉而誇讚了一下珠玉的衣着,準備結束這對話了,“那護腕,方纔我已經派人去取了,應該取來了,且稍候。”
珠玉聞言,忍不住在心裡翻了翻白眼,敢情他早就都打算好了,派人去取的時候正好盤問盤問她。
“這護腕對你很重要?”珠玉沉默了,又是白逸軒挑了話頭。連白逸軒自己都沒有發現,在珠玉面前,自己的話似乎比平時多了許多。
“呃?”珠玉一怔,琢磨不出他這一問的用意,只得答道,“生在亂世,奴婢一弱女子,有此物防身,自然是聊勝於無的,也算很重要吧。”
“亂世?”白逸軒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
現在分明還是一派歌舞昇平的太平景象,珠玉一時不察,將自己前世對西嵐王朝之後情勢的認知說了出來,卻引得白逸軒沉思起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珠玉也只能保持沉默了,省得越描越黑。
“有理,確實是亂世……”片刻之後,白逸軒的眼底閃過一抹精光,望向珠玉時,雙眼也更加明亮了,感嘆道,“你還真像個謎啊!”
珠玉的呼吸卻是一窒,這句話,白逸軒能這樣說,說明他已經對自己上心了,他已經承認自己有才智了!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珠玉又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公子可想解開這個謎?”珠玉對他俏皮地一笑。
白逸軒從沒見過珠玉這般笑過,她的笑,大多時候都是淡雅的、端莊持重的,如今突然這般笑開來,竟然明豔動人,別有一番風情,惹得他片刻失神。
“有趣。”白逸軒笑問道,“如何解?”
“公子,您要的東西取來了。”正巧這時一名劍客上前來,手裡就拿着珠玉的護腕。珠玉很想上前接過,但白逸軒沒有發話,那劍客似乎並沒有主動給她的自覺。
白逸軒見狀擡了擡手,竟是要讓劍客將護腕給他,
劍客會意,遞上護腕後就告退了。
“且上前來。”白逸軒一手拿着護腕,一手衝珠玉招了招,示意她上前。
珠玉也依言上前,自覺地伸出了右手。白逸軒也不急着替她戴上,而是先捲起衣袖,察看了她的傷:“嗯,癒合得不錯。”
“大夫給的藥效果不錯。”珠玉點點頭。
“不過,這皓腕上可不能爲我留了疤。”白逸軒將指腹輕輕按在珠玉結痂的傷口上,撫摸着,喃喃道。
珠玉不敢出聲,她覺得這一刻的白逸軒溫柔到讓人害怕,這麼多面,究竟哪一個纔是他?
“武——你去取一瓶無痕霜來。”白逸軒突然揚聲道。
話音剛落,一名劍客就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想必用的是傳說中的隱術:“公子,這藥難得……”
白逸軒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諾!”武對上冷若冰霜的目光,急忙應下後離開了。
珠玉依舊沉默不語,然後靜靜地看着白逸軒替自己將護腕重新戴好,再將衣袖放下。武也很快取來了無痕霜,光看裝藥的瓶子,便知這藥的珍貴。紫檀木所制的瓶身,還雕刻華麗繁複的花紋,工藝極爲精湛。
“奴婢不敢。”珠玉只吐出這四個字。
白逸軒卻輕嘆一聲,牽過她的左手,將那瓶子交到珠玉的手中,然後讓她的手握合起來。如此動作,倒像是兩人雙手緊握,十指相扣了一般。珠玉猛地低頭,怔怔地盯着地面,竟有淚水悄然滑落,一滴一滴砸在了鞋面上。
“癡兒……”白逸軒放開了她的手,不再看她,只是重新望向遠方。
“奴婢失態了。”珠玉壓了壓自己起伏的情緒,低聲道。她只是突然覺得有些傷感,前世自己的手也曾這樣被人握過,卻並非出自真心。而今生呢?白逸軒又是以怎樣的想法和心態,這樣握着她?攜手同心,真就這麼難嗎?
“方纔你說,如何解謎?”白逸軒無言片刻後,又恢復了常態,笑吟吟地問她。
“近日都城中有一說書先生,說書說得極好,公子去聽聽,或可有所得。”珠玉的眸光流轉,淺笑道。
白逸軒沉吟片刻,隨即起身道:“閒來無事,左右也是一人獨飲,便隨你去一趟吧。”
“諾。”成功邀到了白逸軒,珠玉心下不由得意,笑得太燦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