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武場的外圍緊挨着兵器庫的後牆,牆高三丈上有樓梯和通道,可以在上面巡邏或通行。李棉來到牆上觀看,只見宇文成都紅衣金甲,正在指揮士兵操練。
他鳳翅鎦金鏜一揮,喝到:“阻我者!”兵士齊道:“殺!”
“犯我者!”
“亡!”
李棉被校場的氣勢所感染,不禁吐出胸中一口濁氣,這幾日的接觸下來,她眼中的宇文成都已經不再是史書中的一個名字,而是一個有着熟悉面孔的陌生人。
將士的眼中他是那麼神勇無敵,可是李棉卻仍然能感覺到他堅定眼神中的一絲孤獨;鮮衣金甲下的一捧寂寞。這天下第一的天寶大將,他缺少的不是崇敬,而是一個懂他的人吧。
好像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宇文成都擡頭向李棉望來,劍眉下眼神凌厲,待看清是誰這才微微點了一下頭,神色緩和了許多。
李棉也點點頭算是回禮,這時從軍營大門的方向疾馳而來五個騎兵,他們沒有穿平時的盔甲,而是一身黑衣短甲。李棉看出來其中一個人的身形正是小弟,便急忙往牆下跑去。
等她跑下來,騎兵已經轉到後面宇文成都所在的大廳去了。李棉不知道爲什麼,心裡越來越慌,一路急趕竟然還摔了一跤。
堪堪跑到大廳門口,就看見小弟竟然被衛兵擡了出來,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匕首,顯然是自裁身亡。李棉愣在當場,她看着接二連三的擡出來四具屍體,爲什麼,剛纔還好好的策馬奔馳,爲什麼現在卻變成了一具屍體。
李棉一下子撲倒在小弟的擔架前,擡着擔架的兩個士兵也認得她,便站在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李棉一把握住小弟的手,上面還殘留着一絲絲的體溫:“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她大聲問着擡擔架的士兵,兩個人卻都低頭不語。
“金蛇衛執行任務失敗,自裁謝罪。”一個冰冷如鐵的聲音在身後想起。
李棉騰的站起來轉過身,只見宇文成都正站在大廳的臺階上,他還是那麼高傲英武,臉上面色如霜,只是眼底多了一抹不可見的殷紅。
“任務失敗就要死嗎?”李棉哭喊着質問道,這理由在現代社會簡直是不可理喻的。
成都低頭看着那幾具屍體說道: “他們,從加入金蛇衛開始,就知道不能完成任務的後果。”
李棉回頭看着小弟已經蒼白的臉,他早就知道金蛇衛如此殘酷嗎?那爲什麼入選時還那麼引以爲傲。
“小弟曾說軍人保家衛國,拋頭顱灑熱血,都是平常之事。可是他還那麼年輕,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沒有經歷。”
李棉轉頭指着宇文成都:“你爲什麼那麼狠,小弟剛剛加入金蛇衛,爲什麼你就不能給他一次機會,只有冷酷無情才能顯示你的權威嗎。”
宇文成都冷冷地看着她,嘴角繃成一條直線。戰爭的殘酷又怎是一介女流能有明白的,十人去五人回,這次損失的都是金蛇衛的精英,成都的心腹,其中的心痛又豈是旁人能夠了解的,但是他是將軍,將軍必須維護軍規,哪怕代價是鮮血,是誤解,都無所謂。
李棉不放過他接着說:“既然最後要他們死,爲什麼還要讓我救人,難道他們都是你沒有思想的殺人機器嗎!”
“夠了!”成都牙關緊咬低吼着,這個女人已經太過放肆了。
“什麼橫勇無敵天下第一,你就是你父親製造出來的殺人機器!”
“啪!”
李棉剛說完就被一巴掌打到在地,掌風過處她臉上的面紗也隨着飄落了下來。
一個身着蟒袍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李棉跌倒在地,只感覺整個世界都被陰影籠罩了,此人渾身散發着奸厲的氣息,讓人不禁渾身發抖。
他厲聲道:“膽敢冒犯天寶將軍,不知死活的東西,拉下去斬了。”
李棉此刻被打的眼冒金星,半邊臉幾乎都麻木了,她猜測這個人可能就是權傾朝野的宇文化及,卻沒想到他也在這裡。
這時,只聽宇文成都急道:“父親,他是靠山王新認的義女,殺不得。”李棉此刻倔強的擡起頭,她右臉一片通紅,宇文化及一見頓時大吃了一驚。要知道掌摑郡主可是不小的罪。
“玉郡主!”他吃驚道。
宇文成都趕緊上前把李棉拉起來說道:“父親,他不是玉郡主,是靠山王新收的義女李棉。”宇文化及半信半疑的看着面前眼神怨毒的女子,半白的濃眉下眼神閃爍,他更願意相信宇文成都的話,不然忤逆郡主,雖然他權傾朝野但是靠山王卻不會善罷甘休。
李棉站在那看着宇文化及,她渾身顫抖指甲死死的扣住手心,努力控制着自己不上去還他一巴掌,她活了二十幾年還沒被人打過巴掌哪。宇文成都這時還在解釋:“李姑娘醫術超羣,是成都請他來軍營爲士兵治傷的,她本鄉野之人,不知深淺,還請父親息怒!”
宇文化及狠狠的盯着自己的兒子,氣憤的罵了一句逆子,隨後一甩衣袖走了。看着父親漸漸走遠,宇文成都這才長出了口氣,他轉頭看着李棉的臉急切的說道:“你今天就回登州!”
李棉賭氣不理他,轉身抓起小弟的手,眼裡的淚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她發現小弟的手腕還有脈搏,雖然很微弱,但是還在跳動,隨後她跪倒趴在小弟的胸口上聽了聽,右胸居然有微弱的心跳聲。
成都見李棉不動便單膝跪在她身邊低聲說道:“如果晉王知道了你的存在就麻煩了,你必須馬上走!”
李棉知道馬明沒死心情稍緩,她回頭抹掉眼淚說道:“我答應你回登州,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
“我要是把小弟救活了,你要讓他離開金蛇衛。”
“馬明已經死了!”
“他還沒死。”李棉說着拉過來宇文成都的手放在小弟的右胸口,他也感覺到了心臟微弱的跳動,一臉吃驚的看着李棉。
“我求你,讓我救他,救完人我馬上就走。”李棉拉着他的手臂哀求道,成都定定的看着她,這個女人居然不怕自己的父親,從小便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之下的宇文成都,深知那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是有多麼的強大。
他突然問道:“馬明對你就如此重要嗎?”
“他是我的弟弟,我的親人。”
宇文成都臉色稍緩,皺着眉沉吟了一下說:“好,我幫你。”
已經三個小時了,李棉在給馬明進行最後的縫合,這是在宇文成都的一處私宅裡,他沒有讓李棉留在軍營或者是回王府,而是派人去拿了她的工具箱,又叫了胡軍醫來幫忙做手術。安排好一切成都便回相國府了,他必須要給父親一個合理的解釋,同時他也想探看一下父親會如何的處理此事。
私宅的一間偏房中,看着馬明的呼吸平穩了下來,李棉頓時癱坐在了椅子上,她的右臉完全腫了起來,巨大的手掌印清晰可見。用手背輕觸了一下臉頰,李棉頓時疼的倒抽了一口涼氣,胡軍醫這時命下人取來了一個冰袋交給李棉說道:“法醫大人,將軍出去已經快兩個時辰了,這次相爺好像十分的惱火,想必將軍又要受責罰了。”
李棉將冰袋敷在臉上,刺骨的涼意讓她想到了剛纔宇文化及給自己的感覺,那種令人心悸的恐懼,一個在這樣的父親身邊長大的宇文成都,不知要經受多少的壓抑與絕望呢。
“胡法醫,宇文將軍怎麼說也是皇上御賜的天寶大將,相爺再生氣,最多也就是罵幾句吧,畢竟這個罪魁禍首是我啊。”
“法醫大人有所不知,相爺對將軍一向嚴苛,而將軍那又性格耿直,不知道說軟話,一旦辦事稍有差池,責罵還是輕的,前幾個月我聽將軍的副將說相爺曾經在練兵場當中打了將軍一個耳光呢。”
“相爺怎麼可以這樣,這讓將軍的威信何存啊!”
“誰說不是呢,而且啊據說當時瓊花公主和玉郡主也都在場。”
“玉兒!那她沒有爲將軍說話麼?”李棉不禁嘆氣,她曾經被宇文成都錯認爲玉郡主,那種關心和憐惜的表情,不是用情頗深是做不出來的。在自己的暗戀對象的面前被掃了面子,對於宇文成都這麼驕傲的人來說,想必心裡一定很痛吧。
“據說玉郡主只是冷眼旁觀隨後便走了,哎,要我說啊,法醫大人你雖然和玉郡主長的相像,但是性格脾氣還真是相差的十萬八千里呢,你對我們這些兵士沒有半點的架子,連將軍好像都跟你很合得來呢。”
李棉無奈的笑了笑說:“你那隻眼睛看我跟你們將軍合得來啊,再說我是個醫生,醫生的眼裡沒有階級,只有病患。”
胡軍醫又閒聊了幾句頭便收拾了東西告辭了,天色見暗宇文成都才終於回來,雖然他面色如常,但李棉還是看出他嘴角的微腫,看來傳說中相爺的耳光又如期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