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斷然決裂

我抓住他胳膊,擡起眼,他的輪廓慢慢清晰起來。

是哥哥。

“千裳,這邊的事我已經聽說了,爲何要如此執拗,王只想讓你認個錯。”哥哥一臉擔憂的說,他望着我的眼睛裡帶着不忍。

我搖了搖頭,在哥哥的攙扶下,勉強站直了身子。

“我沒有錯,”

這句話我沒有對蒼衣說,因爲對着他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這句辯解是那麼的蒼白無力又懦弱。可是對哥哥,我聲音裡裝滿了委屈。

“千裳,在王宮沒有對與錯,只有如何保全自己。如果王今天不來,懲罰你的將是皇太后,你也知道她最寵溺虞妃,這件事哪能一句道歉就能了結的,你爲何還不明白。”

“不,我沒有錯,爲何要道歉”我不聽哥哥的解釋,反覆只是那句話,爲何他們都要如此逼我。

羽鳳看着我如此固執,長嘆了一聲,裡面包含了太多無奈。

“去給虞妃道個歉,別再讓王爲難了。”他輕輕拉着我胳膊,想讓我去兩儀宮,卻被我掙脫了。

“我不要去。”

就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小六子過來,他走到我身邊,小心翼翼的說:

“姐姐,王讓奴才帶姐姐去……去無陽殿。”

無陽殿就如它的名字,在御花園西側,是一片荒郊地區,終年陰冷潮溼,見不到半點陽光。聽說犯了大錯的妃子都會被貶到那片地方,除了無陽殿還有其他荒僻的宮殿,許多妃子因爲在那裡受不了陰暗寒冷而病死在那裡,後面的山坡就是一片荒冢,安葬了歷代罪妃的屍首,她們因爲犯下大錯而不得入葬皇陵,只得在孤山野郊外四處遊蕩。夜深人靜時,常常會聽到悲慼的哽咽。

我不是他的妃子,卻被貶到無陽殿,真是可笑。

深夜,

蒼衣一身濃重的霜露來到慈寧宮,那是聖爵當今皇太后居住的地方。

“聽說王的寢宮住進了一個奇女子,把虞妃都給打了,王對這件事是如何處置的。”一個身穿金綢鑲邊,領垂明黃色條,頸掛朝珠三盤的雍容中年女子不急不緩的說道,好像平日裡在聊的家常一般,但是,每一個知道皇太后厲害的人都知道,這句話的背後,帶着怎樣殘酷的手段。

“兒臣已經將她打入無陽殿面壁思過。”蒼衣

亦平靜說道。

“僅此而已嗎?”皇太后問道,

“母后要如何?”蒼衣反問,

“王,你應該知道辱沒我王家尊嚴的人按律法應該施以腰斬,株連九族。”

“其他人可以按律懲罰,唯獨千裳不能。”蒼衣說的斬釘截鐵。

對於母后,蒼衣一向敬重有加,很少忤逆。但是今日,他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

“你是不是被那女人迷惑了心智。”皇太后斥責道,“那個千裳哀家聽說過,是紫非宮宮主步尋的女人,爲了她,步尋對他的臣子,亂殺無辜,連國家都不要了,難道你要重蹈他的覆轍嗎?別忘了是誰扶持你坐上這個王位的。”

“兒臣不敢,”蒼衣說道,“千裳是本王的,等拿下烏疆,兒臣要立她爲正妃。”

“什麼?”皇太后震驚,她望向蒼衣的眼神中帶着不可思議,“你說你要立她爲正妃?”

皇太后知道蒼衣的脾性,一旦做下決定,就很難更改。以前,他是爲了江山社稷,常年征戰在外,立志統一奧蘭。雖說那時她希望聖爵能秣兵歷馬,休養生息幾年,但是對於蒼衣的執拗,她沒有過多阻止。但是現在,一向不近女色的他竟然爲了一個女人要與她對抗,這着實讓人很難接受。

“正妃之位懸空多年,現在你竟然給哀家說要立一個他國的女子,哀家不同意。”皇太后也斬釘截鐵的拒絕。

“希望母后不要逼兒臣,除了千裳,任何人不可。”

“爲何?”

雖說蒼衣在位期間,迎娶無數女子爲側妃,但是他只是給了她們一個名分,從未讓她們成爲他真正的女人,就連虞妃也一向如此。

她還記得當年她逼他納虞蘭之際,當時她手握大權,朝中一半以上都是她的親信大臣,對着年幼卻早已歷練成熟的蒼衣,她以王位要挾。而蒼衣只說

“兒臣只給她名分。”

當時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驚人的冷酷陰鷙,容不下半點商量。就連她這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也不免心生寒畏。

她答應他,心想,立虞蘭爲正妃是早晚的事。但現在千裳的突然出現讓她感到猝不及防。

“兒臣這一生,只爲千裳,”

“你……你真是被她迷了心智,”皇太后指着蒼衣,氣結道:“蒼

衣,江山和女人,你選哪一個?”

迫不得已,她再次以此要挾,她就不信那個女人在他心中已經有如此重量。

“都要,”蒼衣不容置疑的說道,他望着自己一向敬重的母后,深邃的眼眸暗涌翻動,

決然,堅定。

“不可能。”皇太后揮手打斷,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母后,你知道兒臣從不眷顧權位,只要奧蘭統一,兒臣立即退位,一刻也不留。”

這個她早就知道,這是蒼衣在即位之時與她定下的協議。只是她不明白,有如此野心,如此權謀的他,爲何會定下如此奇怪的協議。每個人都在覬覦他身下的王位,他卻在自己達到登峰造極之時,選擇退出。

活了一輩子,對自己的兒子,她從來就沒看懂過。

“好,”

過了許久,皇太后將視線從蒼衣臉上移開,無力的說,“我成全你。”

這場鬥爭,她終究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兒子,難道,自己真的老了。

蒼衣點頭,謝安。隨轉身向慈寧宮外走。

“雖說成全,但是,”皇太后望着蒼衣筆直的脊樑從容的開口,“讓千裳在這慈寧宮服侍幾天,若真如王所說那麼好,哀家就再不阻攔。”

蒼衣面容一整,背對着皇太后,沒有說話。

讓千裳在慈寧宮,無疑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就算母后不對她怎樣,虞妃殘忍的脾性又怎能善罷甘休。

仿若看出蒼衣的遲疑,

“如果連這個王都不答應,那哀家收回之前的承諾,咱們母子勢必反目到底。”

“本王答應。”蒼衣不懂聲色的說,“如果千裳在慈寧宮有個三長兩短,母后會後悔的。”

說完,一刻不留的離開了慈寧宮。徒留下攥緊雙手的皇太后。

這次他沒有自稱兒臣,而是本王,因爲他要讓她知道,他在用整個聖爵來護的千裳安全。

世人皆知他殘忍,卻不知道,在整個陰謀已經上演之際,他唯有如此,才能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別人不懂,連她,亦不明白。

夜已深,霜已重,蒼涼的孤月懸掛樹梢,如一雙充滿悲憫的眼眸,望着這世間發生的種種過錯。

造化弄人。

造化亦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