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禁錮人性

“你出去過?”

“沒有,”秦嵐一邊擦拭一邊說,

我鬆了一口氣,畢竟秦嵐是納蘭的人,如果在聖爵被發現,多有不便。

“我讓外面的宮女送過來的。”

什麼?我那口氣還沒鬆到底又被提上來了。

“這麼說她們看到過你了?”

秦嵐很無辜的點點頭,

“有一個小宮女膽子很小,我一開門,她差點嚇哭。你知道女人哭起來很麻煩的,我就趕緊給她說我是你相公,特意從很遠的地方來找你,她纔沒哭出來。”

那一定是春香了,在這裡就數她膽子最小。可她沒哭我卻快哭了。

平時玩笑下也就算了,這個時候還給我添亂子。

二話不說,我衝到牀邊,將他的白色長袍扔給他,一把推到門口,說:

“既然借宿完了,就趕緊回去,我這小廟裝不下你這大神。”

倒是秦嵐被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怎麼了千裳,我可是特意從納蘭來找你的,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讓人發現你在我房裡不好。”我說道,手下還在使勁。

“有何不好,聖爵又沒你什麼人,你還害怕被誰看到。”

秦嵐看似無意的話,卻着實給了我一記狠棍。

對啊,我害怕被誰看到。眼前又浮現那張冷漠的面孔,我苦澀的笑了,鬆開手,自顧坐到牀上,喃喃道:

“你說的對,我在聖爵確實沒什麼人。”

秦嵐是那種少根筋的人,根本看不出我的異常,他很高興的從門口返回,並肩也坐到牀上,拍着我的肩膀說:

“其實你來聖爵的原因,我都知道,不就是解‘入髓’嗎,現在事情都辦完了咋還不走,難不成還在聖爵等什麼人不可。要不然你隨我浪跡天涯,咱們做一對貧賤貴夫妻。”

還能等什麼人呢?我找了他二十年,他都不出現。而聖爵,就如秦嵐所說,沒有我任何人。

“你一個人貴夫妻去吧!”我扭過頭,白了他一眼,隨即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你先出去,我要洗漱換衣服了。”

“真是沒趣的女

人。”秦嵐嘟囔着,卻已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時,春香進來,手裡端了一盆水,放在架子上,又夠頭看看外面那襲白衣勝雪的男子,臉頰緋紅。

她來到我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是我在納蘭的朋友,早上的事是他給你開玩笑呢,別放在心上。”

知道她想問什麼,我索性就說出來了。

其實在聖爵,春香和秋香雖然只是宮女,但我心裡已經將她們當做姐妹了。幸好她們也剛進宮不久,從小又在農家長大,心思單純,性子開朗。沒其他人的時候,我們在院子裡也嘰嘰喳喳有說不完的話。

“那就好那就好,”聽我解釋完,春香長舒了一口氣,拍着心口,就差念阿彌陀佛了。

看着她,我心生好奇,“怎麼你比我還緊張,不會看上那傢伙了吧。”

說實話,秦嵐長的着實好看,臉面白淨,眼眸烏黑深邃,性子溫和,不管何時,臉上都帶着淡淡的笑,舉手投足,自有一番瀟灑自如之韻味。

只是我們彷彿生來就很熟,兩人說話,從來不會忌諱什麼,雖然每次他都惹我生氣,但其實,我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心裡,何時計較過他。

“哪有,”一聽我這樣揶揄,春香的臉更紅了,我覺得跟煮熟的蝦米一樣,冒着騰騰熱氣。雖然對一個女子,這樣的比喻不太好,但越看她我就越忍不住想笑。

世間當真還有如此羞澀之女子。而我這個有着兩世記憶的老妖,早已不知道羞澀拘謹爲何物。

“奴婢是擔心小姐,萬一讓王知道了,他一定會發怒的。”春香小聲說,

“是嗎?”我淡淡的說,“我與他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春香看我臉色驟變,低下頭,只管爲我梳洗裝扮,也沒敢再說什麼,縱使她心有千萬疑慮。

這話我說的真心,因爲,在秦嵐說聖爵沒我什麼人的時候,我突然恍悟,是時候離開了。爲什麼如此簡單的道理,我思索這麼久都沒有開竅,反而秦嵐一句話驚醒夢中人。

當然,這些不能給春香她們說,雖然我不會想蒼衣會阻止什麼,但不該出現的麻煩,最好全部扼殺搖籃。

洗漱完之後,我將頭髮簡單綰了一下,換了件白色紗裙。

打開房門,發現秦嵐站在牆垣邊,擡頭正望着什麼,那麼出神,

那是第一次看他如此認真。

我走過去站在他旁邊,也仰起頭,可是,除了硃紅色的院牆,什麼也沒看到。

“在看什麼?”我問道,

秦嵐早已發覺我來了,他轉過頭,看着我,笑了笑:“在看這牆,我在想爲何所有的宮牆都建造的如此高大,緊閉,連一絲空隙都沒有。”

我渾身一震,多麼熟悉的話,即使隔了一世,可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爲了徹底禁錮人性。”我一字一句的說,眼睛緊緊盯着他的眼眸,想從裡面看出些什麼。

可是,除了陽光折射在上面的光芒,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那句話,秦衣也曾問過。當年,他被他的父皇幽禁在萬戍宮無法出來,只得借千靈給我傳遞書信。千靈是一隻很通靈性的鳥,自從秦衣將它從鷹爪中救下,就一直隨着秦衣,寸步不離。

我打開書信,裡面只有一句話:

“爲何所有的宮牆都建造的如此高大。”

看完之後,我知道,秦衣暫時無法出來,而我,只得在外面等。而就是這句話,讓我的心狠狠疼了。

他是如此的無奈。

一方是生他卻沒有養他的父皇母后,另一方,是他割捨不下的牽掛。

“爲了徹底禁錮人性。”這是我給他的答案,卻一直沒有送出,只擱在書桌,落了滿紙塵埃。

千靈在送信途中中了一箭,但它還是堅持着飛到我書房,潔白的紙條順着它口中的鮮血掉落在我手心,第一次我知道,原來血液也這麼滾燙,一直延伸到心口。

而如今,前世的問題,卻在今世回答了。

“秦嵐,你真的忘了什麼嗎?”不知爲何,我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

可他,只是迷茫的望着我,

“忘了什麼?”

只有這四個字,讓我如何回答。

我搖搖頭,垂下眼簾,平靜的說:“沒什麼!”

看來在聖爵這段時間,我學會了平靜,那是蒼衣教給我的。他每次和我說話,即使再生氣,即使憤怒的想要殺了我,可說出的話,卻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沒關係,就算你忘了,就算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那又如何。只要你還是你,就算刀山火海地獄岩漿,我也義不容辭的隨你。

一生,何其苦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