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辰…我給你送我的花環取了個名字,叫蒹葭風華,好聽麼?”…
“奕辰…還記得這漫天星辰麼?”…
“奕辰…如果有來生,我們還會在一起…”
“奕辰…”
“奕辰…”
五年了,這些聲音如鬼魅,縈縈繞繞,斷斷續續,夢魘般出現在宋奕辰的夢裡,每每出現,都難以自抑,揮之不去。
這次比以往更勝,渾身痙攣,蝕骨般疼痛。心臟仿若有無數蔓藤纏繞鎖緊,胸前的衣襟已經被蹂躪的不成樣子,卻依舊被緊攥在手裡。銷骨青筋凸起,未見有絲毫鬆懈。
眉頭緊蹙緊閉雙目似要奮力睜開一般,平日令九千少女沉迷的深邃如今蓄滿了淚水,剛毅的嘴脣泛白顫抖。
終是用盡洪荒,“誰?”,伴隨着一聲吼叫,人已從牀上翻滾到精緻歐紋木地板上,昏死過去。
煙花三月,夜闌人靜。
依舊保持古色古香的宋家大宅此刻頓時燈火通明,人影攢動…
“小辰出事了,快去叫瀾醫生”,
古叔邊急匆匆地套着外套,邊給小蘭做着囑託,腳步不停歇地往主臥方向跑去。作爲宋家兩代管家,雖心慌沉穩尚可,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宋奕辰,倒沒有太過驚訝,只是將人翻面朝上,掐人中...
作爲家宅專職醫生,瀾庭禾也沒耽擱,待古叔處理完基礎救治,人已到了跟前,打開醫療箱開始聽診切脈等一系列操作。
“無礙,還是老毛病,把他平放到牀上”。
“雖然不是天天,但這初一十五也沒個準日子,時不時的就要犯上一次,還一次比一次兇狠,太遭罪了”古叔心疼的看着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聞聲而來的阿虎阿豹,跟古叔合力將宋奕辰安置到牀上,
“庭禾”,宋宛如的怯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夫人放心,我已經給他打了強心針,這瓶帶有安眠功效的鎮靜營養液滴完,明天一早我再來看看”
“有勞了,你們都去休息吧,我來守着他”
一衆人看到宋奕辰已安然睡去,也沒回話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宋宛如捂嘴哽咽“我還能用什麼來換你正常”,
一縷陰風襲來,渾身一震,搖頭強迫自己晃去侵入腦海那抹倩影,起身拉起窗幔,外面夜色如常,望着當空彎月,“許是我做錯了,可是爲什麼不懲罰到我身上,質子何辜?”。
。。。
“還是那件事的後遺症,恐怕不好根治”,天微亮瀾庭禾已經復完診,寬慰愁雲滿面的宋宛如“將養着吧,至少白天還是正常的,說不定有奇蹟呢”。
宋宛如無語輕輕搖頭,仿似認命般苦笑“我去睡會兒,老了,撐不了多久,但願我能看到他康復的那天”。轉身離開了,望着她傷心的背影,瀾庭禾的手伸出去,又無可奈何的收回,一聲嘆息。
。。。
這天是週日,豔陽高照,宋家上下喜氣洋洋,一簇簇紅綢掛滿古宅,彰顯喜事的將近。
“等小表嫂從瑞士拍完真人秀回來就能和小表哥喜結連理了”小蘭歡快地捧着一盆盛開的蘭花,喜滋滋滴望着正在庭掃的阿虎說道,
“你快省省吧,沒羞沒臊的,人都沒過門呢,不過是訂婚宴,這小表嫂叫的倒挺歡實”,
“那又如何,鐵板釘釘的事兒,沈小姐那麼好我就提前改了口又怎樣?”
“好?是挺好的,給了你一些,她不怎麼愛戴的破銅爛鐵,你都飛上天了都。”
“哼,我不跟你這粗鄙之人計較,對牛彈琴”,
宋奕辰冷漠的看着這一幕,沒有多話,“章黎,我這兩日的行程”。
“週一上午股東大會,下午和房產商洽談南區事宜,週二…”
“今天呢”無情打斷,臉上已有不耐煩,“今天不想待在這裡。”
“沈小姐那檔綜藝真人秀您如果這會想去,可以參與審覈”,
“去吧,現在”不等章秘書回神,已經跨步到車門跟前。
不管是哪兒,只要離開這裡就好。
宋奕辰此時無聲勝有聲,臉上的煩躁已然說明一切。
。。。
瑞士,
無疑是最適合她居住的地方,空氣怡人,山清水秀,童話般的世界,可以暫時撫平她千瘡百孔的心。
五年前,甚至更久,已經想來這裡了,起初是喜歡這如畫的風景,那時心靈純淨與世無爭,無非就想要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再後來,呵呵,卻是無可奈何不得不走。好在,她們“仁慈”付了她足夠享用一世的“辛苦費”,讓她在這唯一可以自主選擇的地方安頓下來,一待就是五年,無人問津。
世人有誰願意離鄉背井,除非鄉不是鄉,而井非井。
不是故意不去緬懷過去,真正是刻意不去觸碰噩夢般的人生,以另一副面孔,另一個人生苟延殘喘罷了。
如今她是莫嫣然,一個有着鍾無豔般恐怖的面容,和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而那個丰姿卓越,美貌似仙的曾筱悠,早已如眼前這抹碧綠的湖海,沉入湖底抑或是隨風飄散,早已不存在了。
“Hi,girl...”。遊輪上不時有遊人向她招手,只因她臉上遮暇的小狐狸面罩,不知道的以爲她是爲了吸引眼球故作可愛,還好只有小半邊,如果全臉上,是不就要當成藝人拉去遊輪賣藝?一般這面罩都是被她藏於長髮之下的。
湖風徐徐吹撥她如浪花般的長卷發,她低下頭並未與遊人作出迴應,也不想被多關注,無非喜歡吹着湖風,聽着湖邊藝人彈奏鋼琴,短暫停留,洗盡鉛華。
“莫小姐,打擾了,我是沈煥珠的助理”。
莫嫣然冷漠轉頭,“何事?”
“我們這檔綜藝馬上接近尾聲了,非常感謝莫小姐慷慨解囊提供食宿,我們沈小姐特意安排了個小Party想請莫小姐賞臉”,
“不必了,當初跟欄目組簽了合同拿了薪金的,我也不是慈善家,沒什麼可感謝的”言畢,擦身而過,離開湖邊向自己的二層小樓走去。
“傲嬌你婆婆的腿兒,一個醜八怪屁事還挺多”小助理小聲嘟囔,
看着一臉憋屈慢吞吞走回來的小助理,沈煥珠就知道事兒沒成,手裡把玩兒着幾個狐狸面罩,連眼都不擡一下,“不來?”
“她可能是個鄉下土包子吧,不敢上臺面,還拽的跟個二五八萬似的”。
沈煥珠沉了下臉,“算了,來了一週都沒怎麼見到,以爲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人物,還想一睹風采的。”
“我看是鬼魅魍魎,不敢見人才是真的”。
“好了,客隨主便吧,來給我錄視頻、拍照!”說完,站在滿是陶藝的檀香木架前搔首弄姿,
這木架中的擺件中最獨特的,應屬最與之不匹配的各式面罩,都是狐狸,卻是不同樣式,不同顏色。足有12種不同類別,卻是別樣風采,灼灼其華,獨立於世間。
沈煥珠拿着最能看上眼的兩個,一會兒遮面一會兒放至臉側各種擺拍,好不妖嬈,興閉還要看手機,生怕小助理不能抓住她的神韻和風姿,經過美顏的洗滌也不勝滿意,把面罩放回檀木架上,又仔細查找下個合適的道具。
“別碰它!”,
手還未碰到一個銀色老舊毫無色澤可言的面罩,就被嚇聲制止,芊芊小手直拍胸脯“嚇死寶寶了”一臉委屈狀,
“莫小姐人嚇人嚇死人好吧?”小助理邊偷偷藏好拍攝角度,邊義憤填膺地道。
莫嫣然冷漠掃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取下那個差點被褻瀆到的面具,從口袋裡掏出繡花手帕輕輕擦拭,猶如對待珍品寶物,又將其放至手帕上疊好握在手中,擡眼,“借過”,側身出門,不苟言笑。
“這什麼人麼,不服水土就服她,也太不像個人了”小助理直翻白眼。
沈煥珠看着那抹離去的纖細若有所思,“走吧,人家的地盤人家的東西人家想怎樣怎樣唄”。
“不是,我就奇了怪了,你說咱們在這拍了一個小時也沒見動靜,我就不信她沒看到你拿着其他面具,怎麼到了那個瘮人的就不行了?是個鬼吧,喜歡個鬼玩意還愛不釋手的。”
“別說了”,瞪眼打斷助理的絮叨。
小助理撅着嘴,忽而又賊眉鼠眼的笑道“你看,我偷偷錄的,把她真容全拍到了”…
。。。
大洋彼岸,檀香木桌前,一雙無與倫比,強健唯美的手飛馳躍然鍵盤之上,仿若在彈奏美妙的音符,
“叮叮叮…”
連續九聲破音般響起,此起彼伏。
男人眉頭蹙起,看向手機,
“奕辰哥,幫我選下看看哪幾張合適,我想發個九宮格”後附一個可憐見兒的表情,
本想掐滅了事,忽滴瞥到一個視頻,正是莫嫣然那個,
畫面定格,時間靜止,呼吸停滯,就連血管裡的血液也流淌不了了。
如此熟悉,又,陌生。
生怕錯看一般點開放大再放大,先是狐狸面罩,再是女子芳容,
此時莫嫣然呈現的是完美無暇的另一邊側顏,魂牽夢縈的模糊倩影逐漸清晰,
“噗”一口黑血全部噴向屏幕,心神恍惚,
在昏厥彌留之際,又聽見了那個鬼魅的聲音“奕辰,奕辰,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小狐狸,以後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走在陽光之下,暢快嬉鬧了,哈哈你喜歡麼”
“姐姐…”
記憶深處那個鬼魅的聲音,那個燦爛的面容,那個愛笑的姐姐…
終於,然而終於記憶如拂塵掃過,一幕幕一幀幀過電影般腥血漓漓…
。。。
瑞士的這個庭院,莫嫣然千挑萬選,
只因面湖背山景緻怡人?還是庭院花團錦簇?亦或是這二樓曬臺可以給她一方清雅靜心。
曬臺的桌几上不是平時的咖啡和書籍,而是一塊繡帕,裡面包裹何物,她心知肚明,卻不敢打開,
她害怕,很害怕,卻又抑不住思念如潮,
終於,然而終於顫抖的雙手,顫顫巍巍地揭開了傷疤,往事如煙亦如風,卻再也揮散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