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的,以餘禮這新身份現於人世的黑衣少女,就打消了心中關於因果定數的荒繆想法。
因爲自己這次找到這負心人轉世,又不是前來重續前緣,而是過來複仇的,在毀了他所珍視的一切後,再慢慢折磨死他,以消這千年來的心頭之恨。
而眼前這叫做武擇天的女子,明顯曾受過那負心人恩惠此番前來致謝報恩的,然而卻被自己借用了她體內的龍氣找到了那負心人,使他陷入必死之局,這豈不是以怨報德?
若是真的存在所謂的因果定數,應該是反過來纔對。
所以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這不過是一場巧合罷了。
“今日不知家中來客,因此沒有什麼好菜。”
圍着廚裙的書癡教授,將做好的家常菜餚端上桌,然後溫和微笑着對着武則天與餘禮這兩名客人道。
“老師你實在太客氣了,學生我不請自來叨嘮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聽到這位不求任何回報改變了自己一生命運的老者如此說,武擇天頗爲不好意思地道。
儘管她先前在來時的路上已經吃過了,不過在老師的盛情相邀之下,加上確實想要嘗一嘗老師的手藝,於是便也落座了。
在求學的這些年裡,武擇天心中一直默默把這位老者當成自己的至親來看待,此時能夠吃上他親手做的菜餚,內心很是激動欣喜。
三人落座後,似乎想起什麼的書癡教授,從餐桌上起身,去到房中拿出了一瓶老友相贈的陳釀。
平日裡若無事,他向來是不飲酒的,但是今日不知爲何,突然很想喝酒了。
或許有看到往昔曾經資助的小女孩學業有成,內心感到很是欣喜,但這卻不是主要原因……
畢竟旁邊有着兩位正處妙齡的少女,讓女孩子喝酒總歸是不太好的,於是拿出這瓶陳釀的他是準備自斟自飲來着,不過酒剛放在桌上,就被一身黑衣的餘禮給伸手拿去,給自己滿滿斟了一大杯。
“餘禮你這?”
書癡教授怔住了,沒想到陳教授這位遠方侄女看上去眉眼如畫如此溫婉恬靜,但卻如此海量。
“無它,就是想喝酒了。”
餘禮一雙明媚望着眼前的負心人,舉起酒杯嫣然一笑,然後仰起頭,將滿滿一大杯的烈酒一飲而盡。
書癡教授愕然,連忙開口道:“餘禮你就算想喝酒,也慢點兒喝纔對,像你這樣喝酒會傷身的。”
見到對面陳教授這位遠方侄女一口氣喝了一大杯,似乎被烈酒給嗆到了,眼角有一滴晶瑩如珠玉的淚水流出,書癡教授連忙從桌旁的抽紙盒裡抽出一張紙巾遞了過去。
“江教授你酒量怎麼樣,我也幫你滿上?”
餘禮沒有接過紙巾,而是拿起晃着手中的酒瓶,挑了挑秀眉問道。
書癡教授連忙擺手,一臉尷尬地道:“我這糟老頭子酒量不行,頂多小半杯就醉了。”
“這麼多年了,酒量還是這麼差啊……”
餘禮不禁小聲嘀咕了一句。
“什麼還是這麼差?”
書癡教授也模糊聽到了些她的嘀咕,但是隻聽到了部分,於是有些不解問道。
“沒什麼,我們吃菜吧,免得涼了不好吃了。”
她自知失言,於是連忙打了個馬虎眼矇混過去。
不過望着杯中酒,思緒不禁回到了千年前溪邊的那個月夜……
……
……
“天地爲證明月爲鑑,我雲仲煥在此娶雲鯉姑娘爲妻,今生今世,不離不棄,永生永世,相許相從!”
已經成長爲清俊少年的雲仲煥,拉着身旁一身紅妝的少女的手,對着天地在明月清風下舉行一場沒有賓客來賀,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婚禮。
自從吞服了那顆龍珠後,以前那腦袋愚鈍如同榆木的少年,也直接開了竅,不僅在讀書上過目不忘穎悟絕倫,直接在鄉試中一舉奪魁考取了秀才功名。
而且對於情愛之事也開了竅,明白了身旁少女對自己的心意,兩情相悅之下,願與對方共白首。
這場婚禮,就是見證。
不過因爲雲鯉的特殊身份,所以此事並未告知雙方父母,而是私下互許終身。
一對眉目間滿是喜意的新人,按照禮節行了三拜之禮後,便拿起一旁買來美酒桃花釀,互斟了一杯後,便開始行交杯之禮,共飲下合歡酒。
可是少年的酒量屬實太差勁,只喝了一口就咳嗽得不行,眼淚都被嗆出來了。
一旁身着紅妝成爲新娘的少女,連忙伸出纖纖玉手爲他撫平胸中酒氣。
“夫君你這酒量啊,以後遇到要喝酒的場合,千萬不要逞強了,讓你家娘子代勞便可。”
待少年無恙後,少女捂嘴竊笑道。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全世間最幸福的鯉魚,沒有之一。
哪怕給個真龍都不換……
很多年以後的以後,她一直在想,如果一切可以重來,自己能夠一直待在溪底當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鯉魚該多好。
如果自己沒有去在意這總是在溪邊讀書的男孩子,如果那一日沒有登岸與他相見,如果沒有動了凡心,如果沒有贈出那顆龍珠,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
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
……
……
“江老師,我在尋來的路上,在金陵大學打聽的時候,別人說老師你在金陵大學很是出名,有着‘書癡’之名呢!老師你這輩子應該看過很多很多書吧,是從小就很喜歡讀書麼?”
坐在餐桌上的武擇天,想起了來時路上的見聞,便將之作爲一件趣事問出。
這“書癡”之名,雖有一個癡字,但明顯是一種美名。
喝了兩口酒的書癡教授,酒量不行已經有些微醺了,聽到這個問題便放下了酒杯,大着舌頭一本正經地道:“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其實我這個人啊,並不怎麼喜歡讀書的。”
“啊?”
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武擇天一臉詫異。
這明顯就很不符常理,如果不喜歡讀書,爲什麼又要看那麼多書呢?
不是因爲喜歡看書,又怎麼可能耐得住性子讀書破萬卷呢?
武擇天可是知曉的,眼前對自己有着莫大恩情的江培元教授,在歷史學識方面可是有着很深的造詣,爲全校師生所敬佩,甚至就像自己燕京大學的導師,也曾說過這位金陵大學的江培元教授,所讀的史書堪比一座圖書館,歷史底蘊深厚無比。
書癡教授低頭忘了一眼杯中酒,在擡頭環顧了家中那些藏書,然後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道:
“我想從這些史書中找……我也不知道找什麼,可能是在尋找一個不知爲何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