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燼全身籠罩在黑霧裡,外人不明情況。韓佑祁卻想趁此機會,將鍾欣悅與紫電二人帶走,雖然援兵未到,但收拾她們兩個還是很容易的。
他示意手下人動手,然而他的人還沒靠近,就被黎燼身上那道黑霧給吸了進去,過了一會,那些人從裡面被扔了出來,卻沒有一個是活着的,死相極其恐怖。
韓佑祁驚異地瞪大眼睛,實在難以想象那陣黑霧到底是什麼。
似乎不滿足於那一點點的生命,那裡面不斷分出一縷縷細絲將遠處的人也捲了進去,黑霧就如一個填不完的無底之洞,吞噬着生命,令人心生畏懼。
才一會,韓佑祁手下一半的人馬便折損了。然而那股黑氣卻是越來越強盛,越來越肆無忌憚。“九鉞!”黎燼的聲音深沉渾厚,像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帶着滾滾的怒意。黑色的霧逐漸變化,慢慢聚成了一條龍的形狀,騰飛九天之上,發出一聲長嘯,是至尊威嚴的,藐視蒼生的,還帶着一股子邪惡的氣息……
韓佑祁的馬一驚,竟不顧主人的意願,拼了命的狂奔起來,怎麼拉也拉不住。那是一匹千里良駒,陪伴着他經歷了大大小小的戰爭,此刻竟被嚇得如此形狀,可見那聲龍吟的霸道與恐怖。這下,將軍隨着他的良駒不知道去了哪裡,他的那些個下屬們一下子沒了主意。
隨着那一團黑霧化龍而去,黎燼蒼白的臉終於露了出來,他整個人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那雙眼睛卻是紅色的,像是兩顆被雨水沖刷過的紅寶石,空明澄澈,晶亮晶亮的,爲他那毫無血色的臉增添了幾分生氣。
“你怎麼樣了?”鍾欣悅急忙跑過去扶住了他。他沒有說話,彷彿全身的力氣都以被抽乾了,全然不是之前桀驁冷峻的男子。
騰空而上的黑龍盤旋在九天之上,龍吟聲響遏行雲,那一天,冰城籠罩在一片濃厚的烏雲之下,給那座從冰雪裡雕刻出來的夢幻之城增添了幾分暗沉的色彩。聖塔之上,一身白色祭袍的大祭司幽幽地嘆了口氣,“黑霧籠罩的城市,是災難的開始……”這是她不久前推演出的。千年大災即將來臨,自半個月前她就在占星臺上閉關不出,卻只佔出了八句預言。她站在聖塔最高的占星臺上,此刻正看着下面翻滾的黑雲,整個冰城都被籠罩其中,黑雲裡傳出的那充滿威壓的龍吟聲,讓她心底裡不自覺有種臣服的yuwang。那龍吟之聲似乎隔着太久太久的時間,是無限歲月積澱出的神秘強大,以及九天神龍逼人的龍威,只是那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烏雲是那樣的不詳,那樣的令人不安。
黑霧籠罩的城市,是災難的開始
冰山雪底歸來的人,降臨聖塔的最高處
兩個星的匯聚,碰撞出滅世的火
跨越千年而來的少女,喚起沉睡的冰魂
…………
前兩句已然應驗,那麼之後的呢?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命盤的開啓,沒有人能夠阻止。一瞬間才四十出頭的她好像蒼老了很多歲,拄着星杖的身子瘦弱不堪,彷彿風兒輕輕一吹,她就會從那高高的占星臺上飄落下去。“欣兒……”她輕輕地喚起那一個名字,半個多月不曾見,倒是挺想那個丫頭的。可此時這個唯一和她一起居住在寂寞的聖塔之上的女孩卻早已離開了這裡。
天山山腳下,紫電掩護着鍾欣悅和黎燼且戰且退,韓佑祁的援兵馬上就會到,他們並沒有退路,只能一路地往天山上而去。
只覺得穿過了一道什麼東西,空間突然破碎了起來,盪出一圈圈水紋,接着又是完好一片。紫電沒有注意到什麼,而鍾欣悅看着那道水紋露出了悲慼的顏色。外面的官兵看着他們進入天山,再不敢上前一步,只在原地待命。
雲層漸漸散開來,七彩的日光透過雲縫射了下來,在無盡白雪的映照之下顯得更加絢爛美好,那烏雲慢慢收攏,慢慢匯聚,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濃,最後終於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突然那黑點一晃,“嗖”的一下就竄進了黎燼的眉心。他還是睡着,從剛剛起就彷彿累極地沉沉睡去,在那顆邪惡的黑點竄入他的身體時,他只是有些抗拒地皺了皺眉,然後便一點反應也沒有了。
沉冰谷,茗雪驀然睜眼,就在剛剛那一刻,她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在靠近,好像瀰漫了她的全身,將她一顆心揪得緊緊地,有些疼。“蒼寂呢?我要見他!”一貫沉穩的她着急地喊道。
小夏嚇了一跳,急匆匆跑進來,“茗雪小姐,怎麼了?”
“我要見蒼寂!”她堅定地重複道,眼睛灼灼地盯着小夏。
小夏露出一臉爲難的表情,“小姐……公子他……閉關了,不讓人打擾!”
“是麼?”她飽含探究地問。
小夏點點頭,眼神卻不敢正視茗雪。
“好,我知道了,把我的鳳鳴簫取來,我要出谷!”她很確定,語氣絲毫不容許別人反駁。
小夏一聽,着急地扯住她的衣袖,“您的傷還沒好,要是出事了奴婢擔待不起啊!等公子回來,等公子回來好不好?”
回來?小夏一急,說的竟不是出關而是回來。蒼寂一定在做什麼秘密的事,這件事也絕對不允許被她知道,但是她……她必須要出去,就在剛纔她想到了一個必須要離開的理由。
她回頭看來眼小夏,有些不忍,再等等吧,現在並不適合她離開,至少……至少要到晚上……
她不動聲色的走到了窗前,望着很遠很遠的天空,這一片萬紫千紅之外是漫無邊際的白,她知道那裡是天山,或許包括這裡,也只是天山的一角。“嗯?”那一刻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努力眨了眨眼再看,卻還是依然,最遠處,天山的屏障好像動了一動,有人闖進天山?心裡的疑團越甚,她真的再也呆不住了。
“喂,他們怎麼不追了!”紫電一臉嚴肅地問。
鍾欣悅此時露出一個比她更苦的臉色來,“這種有進沒出的地方,傻子才追進來!”
“你……”紫電生氣道,既而又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天山是天璃人人皆知的禁地,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但凡在天璃待過的都知道,寧願上天璃皇宮鬧一鬧,也千萬別上這天山!”鍾欣悅的語氣很認真,還有些認命的味道。
“喂,有那麼恐怖麼?我看……也不怎麼樣……吧!”紫電搓一搓手臂,這冷風吹來還真有點冷,她在心裡打了個寒顫。
鍾欣悅小嘴一噘,顯然無意爭辯,“哼,我可懶得和你開玩笑!天快要黑了!”她望了望天際,陽光已經很弱了,微微泛起了紅色,她吃力地架起黎燼,招呼道:“快,幫我一把,我們都儘快找個地方避避!”
“避避?避什麼?”紫電已有些懵了。
鍾欣悅氣極反笑,“避什麼?這裡的夜晚,光是冷風就能凍死你,要是運氣不好點遇上個雪崩什麼的,我們三個的小命就得全交代在這裡了!”
“哦……”她長長地應了一聲。風帶着雪迎面吹來,颳得臉生疼生疼的,遠處近處都是漫無邊際的雪。她們已經走了好一段了,早已迷失了方向,四處只有雪,彷彿天地間只剩下白色這一種色彩。
紅日早已西垂,在很遙遠的地方還露出一片小小的腦袋,似乎還在掙扎着,可最終還是在一點點地落下去。紅色綢帶一般的雲彩,在太陽最終消失後變得暗沉,像是一張突然失去色彩的美人的臉。雪地上此刻卻是亮的,只是原本的潔白染上了血色,像是一張剛從血池子裡撈出來的畫卷,而這幅畫卷裡唯一的風景是那三個並排走着的人。他們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很艱難,每一次落腳都深深沒下一個膝蓋去,然後又忍着被凍僵的麻木,倔強的拔了出來繼續前行。
“要來不及了!”鍾欣悅低低地呢喃出聲,又加快了腳步,可她們畢竟還架着一個人。
“什麼?”紫電擡頭問。
鍾欣悅語氣冰涼地說:“天黑之前,我們如果到不了那個地方,我們也許就會死在這裡。”她擡頭望了望前方,迎面的風雪又颳了過來,天色越發暗沉了,隨着陽光的消逝,風雪只會越來越大,若是天黑之前她們還沒能找到一個避風的場所,今晚就會是他們的死期。
終於,最後一點陽光也離她們遠去了,這下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漆黑一片了。“我們相互抓着,千萬不要鬆開手!”鍾欣悅着急道,看來他們是不可能走到那個地方了,現在只有撐一刻是一刻了。
黑暗中,她感受到黎燼墨發裡夾雜的風雪一點點融化在自己的手心裡,那一種涼順着手心侵入心底,他們還能不能出去?她現在害怕極了,這裡是她姑姑都不敢輕易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