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長公主爲諸公主之首,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壽安老夫人不過是酸一酸魏國夫人,文康長公主就藉機提出公主府繼承權的事,寧平大長公主府之物算什麼,先把公主府的繼承權決定下來,纔是公主們的百年大計。
穆元帝對於妹妹的渾水摸魚,知道後只是一笑,道,“公主府自當如此。”要是不答應,倒把閨女們都得罪了。不過,還是要求公主百年後朝廷要將公主府收回,這個公主們倒沒什麼意見,反正宅子都有定製,公主的宅子規制皆高,公主的兒女們都住不得。
承恩公府鬧得挺沒面子,也沒再唧咕謝莫如聯姻之事,眼瞅着就是永福、長泰二位公主的大婚了。盛大自不必提,永福公主下嫁吳國公世子,長泰公主下嫁永安侯世子,皆是顯赫之家,兩位公主亦是身份高貴。永安侯府的喜酒,謝莫如還跟着謝太太去了。
而後,文康長公主看諸人禮單,注意到謝莫如單備了一份賀禮,不禁一嘆。
謝莫如在家看寧平大長公主的財產清單,裡面金銀並不多,不過萬兩左右,莊田宅邸都有田契地契爲證,餘下的便是金銀銅瓷玉石擺設賞玩之物,另外首飾衣料、文房字畫之類也都一一列了清單,只未見有藏書,謝莫如微微皺眉。還少了一幅畫,曾經二叔提過的薛東籬畫的《清風明月圖》。
謝莫如也不好去問,皇帝你是不是私扣了我家東西啥的。反正,能還回這麼多,也是白賺了。
外頭那些不着調的流言,是江行雲過來告訴謝莫如的,“都說是太后娘娘與胡家覬覦寧平大長公主的身後之物,傳的有鼻子有眼。”
謝莫如道,“胡家與寧平大長公主早有舊怨,不足爲奇。這事說真就真,說假也假,只是不該傳到外頭來。”
“是啊。”江行雲道,“開始我還以爲是你往外傳的呢,後來想想又不大可能。”謝莫如年紀比她還小一些,謝家又輪不到她做主,而謝家,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謝莫如搖頭,“不是我。”
江行雲道,“敢說太后與胡家閒話的人,其實不多。”
謝莫如道,“是啊。”說着命人取出個紅木匣子遞給江行雲,江行雲問,“是什麼?”
謝莫如將紅木匣子打開,一匣紅寶石首飾,寶光熠熠生輝。饒是以江行雲邊疆大將之富也少見這樣成色的寶石首飾,江行雲連忙道,“太貴重了。”
“帝都皆知我得了大長公主的東西,那天見到這套首飾,我就特意留了出來。”謝莫如再次遞過去,“你我之間,何需見外。”
江行雲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便接了,笑,“那我就不客氣了。長公主賞梅宴,我就用這套首飾了。”
謝莫如一笑,又取出一個匣子給江行雲看,裡面是一雙雲紋玉壁,“這個是給李世子和李先生的,他們是兄弟,正好一人一件。”
謝莫如一向手面兒大方,不過,這次闔帝都都知道謝莫如手面兒大方了。謝莫如非但給江行雲、李樵李宣兄弟送了東西,還挑了幾張字畫給了謝柏,蘇不語得了一幅琉璃棋子。另外,家裡謝太太謝莫憂各有一套首飾,謝芝謝玉幾個一人一塊好墨,謝尚書看過後讓他們好生收着。
謝太太笑,“你還是攢着吧。”雖然寧平大長公主的東西謝家不敢要,但能落在謝莫如手裡,謝太太亦是極歡喜的。
謝莫如道,“東西就是用的,祖母只管收着。”
謝太太便收下了,謝莫憂也跟謝莫如道了謝,如今她是嫉妒都嫉妒不起來了,以後謝莫如的嫁妝,不要說她,怕公主都沒謝莫如嫁妝豐厚。不過,她也不羨慕謝莫如,都說謝莫如要嫁到西蠻去,就算再豐厚的嫁妝,誰又願意嫁到蠻人的地界兒去呢。
謝莫憂做了幾樣針線做回禮,她不比謝莫如,沒這些值錢的東西,針線是她親手做的,也是她的心意了。如今隨着年紀漸長,謝莫憂也早沒了一爭長短的心思,家裡事情不斷,想想以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才真是福氣呢。
謝尚書見謝莫如家裡都給遍了,就沒給他跟長子,真不知要說什麼好了。當然,他也不好說什麼,他堂堂一尚書,總不會眼饞東西,就是覺着謝莫如厚此薄彼有點兒忒明顯。謝尚書盡職盡責的同謝莫如分析,“自從陛下賜下這些東西,外頭那些流言總算歇了一歇。”
謝莫如道,“兩位公主大婚,帝都已經有新談資,怕是再傳也傳不起來了。”
謝尚書嘆,“可惜不知誰辦的此事,我多方打聽也沒打聽出來。”
“做了好事,哪有不令人知的理。做這事的人,早晚會露面。”謝莫如半點兒不急。
祖孫二人商量了一回,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彼此心中有數罷了。
李宣得了謝莫如的東西,還給長泰公主瞧了一回,東西雖好,長泰公主在宮裡見過的好東西也多了去,不過這是當初大長公主府的東西,就格外不同了。長泰公主將這羊脂玉璧放在手中自有一種溫潤,道,“早聽說謝姑娘同駙馬交情好,果然是真的。”
李宣與長泰公主同坐在暖榻上,接過宮人捧上的薑茶,隨口道,“莫如妹妹又不是外人,舅舅與母親兄妹二人,再算一算,就是莫如妹妹血緣與咱們最近了。”指着那玉璧道,“畢竟是大長公主的身後之物,你替我收着吧,以後傳給兒子。”
長泰公主聽李宣隨隨便便就說起兒子啥的,不由面兒上一紅,嗔道,“你也忒着急了。”親自將玉璧放在匣子裡,命心腹宮人妥妥的收起來。
“這不早晚的事嘛。”李宣一向好脾氣,他出身尊貴,本就有個公主娘,再娶個公主媳婦也沒啥壓力。再者,他與長泰公主早便認識,長泰公主性情不錯,小夫妻二人頗是融洽。
長泰公主嘆道,“說來宜安姑姑同謝駙馬情義亦佳,成親幾年,都沒身孕,御醫看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來。”
“既然沒問題,就是緣法未到。”李宣道,“孩子嘛,多是天意。倘命中無子,就是娶個十七八房也無用。倘命中有子,早幾年晚幾年都能有的。謝駙馬不是那等拘泥迂腐的人,就是我說,也是情分更要緊。不然倘夫妻二人不睦,縱使生下五男三女,又有何意趣?”
長泰公主聽的心裡暖暖的,道,“駙馬不願意謝姑娘嫁到西蠻去吧?”
“從私交來說,咱們同莫如妹妹是親戚,我當然不願看莫如妹妹嫁得那麼遠。自公心論,兩國聯姻,最要緊的倒不是聯姻的公主一定有多麼大的本領,而是聯姻的公主一定要對本國有情分。這一點,她不大合適。”李宣並不諱言。
長泰公主也說不出國家對謝莫如有何恩義的話來,不過,聯姻他國的公主,靠山也只有本朝,情勢之下,聯姻公主也不會對本朝不利吧。倘是別人,長泰公主還真有這個把握,擱謝莫如這裡,長泰公主直覺謝莫如不與常人同。
長泰公主道,“父皇必會斟酌此事的。”
闔帝都都在猜度謝莫如會不會聯姻西蠻中,新年就到了。這個年謝家過得依舊挺熱鬧,謝尚書卻是憂心忡忡,年前他試探陛下關於謝莫如的親事,看陛下的意思,依然是不置可否。
謝尚書能愁白了頭。
就是一向看謝莫如不大順眼,巴不得謝莫如倒個大黴的三老太太也是找謝太太打聽了好幾回消息,仇家要倒黴,三老太太哪怕是擺着一張憂心忡忡的臉,也掩不住眼中的興災樂禍。要說以往還有些叔侄情分,經謝莫如這事,謝太太是真的煩透了三老太太。
謝莫如依舊是老樣子,這些聯不聯姻的事似乎根本同她沒什麼干係一般,她只是在三老太太過來興災樂禍時說了一句,“三老太太放心,我縱使嫁去西蠻,也要帶一二相熟人以解寂寥的,介時一定稟明朝廷帶了您老人家同我共去見識一下西蠻風情。”
三老太太嚇的再不敢登尚書府的大門。
倒是蘇氏聽說後過來委婉的勸謝太太,“就是天大恩典,這一去,怕是再也見不着了。”
謝太太也愁的很,“誰說不是呢。”經上次進宮的事,她即使再進宮,也不同貴妃閨女商量謝莫如的事了。只是,連丈夫這做尚書的都沒法子,謝太太一介女流,更沒什麼辦法了。
謝太太就合計着,要不要過了十五帶着謝莫如去廟裡燒香,問一問菩薩。想到問菩薩的事,謝太太有主意了,特意同謝莫如商量,“文休法師就是難得的高僧,上次算你二叔他們回帝都的時間準的了不得,要不,咱們去找文休法師算一算。”
謝莫如道,“怕是以文休法師的道行,也算不出帝心來。”
“去散散心也好。”
謝莫如還是應了。
寧榮大長公主聽聞謝家去廟裡的消息,脣角一綻,“不意謝莫如也有今日!”
程離道,“陛下心思一日未定,屬下一日不敢安心哪。”
寧榮大長公主隨手掐下一朵青嫩亭亭的水仙,眉眼含笑,“陛下怎麼可能未定,陛下的心意啊,他是一定會把謝莫如嫁的遠遠的,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程離垂眸不敢再言。
南安侯與其父道,“兩國聯姻之事,父親萬不可多言。”
承恩公道,“我看陛下是願意謝姑娘聯姻西蠻的。”
“不論陛下是何心意,父親都不要摻和這事。”
承恩公其實挺願意摻和一下的,暫不提他是他哥出事後撿了個公爵的落,但他哥畢竟是死在寧平大長公主之手,這是血海深仇,承恩公不可能不報。再者,謝莫如還掃過他孃的臉面,謝莫如聯姻,承恩公樂見其成。幹嘛不摻和啊,他完全打算投支持票。
南安侯道,“咱們家的男人,但凡能說上話的,都不要多管此事。父親,此事原就與咱家不相干。父親覺着謝莫如一定會聯姻西蠻,可倘有個萬一呢。”
“萬一?如何會有萬一?”承恩公道,“我聽說謝家已認命了,先前謝莫如就已經給親近的人都留了念想,前兒又出城求神拜佛的,我看,這事**不離十。”
“大伯的事,已過去多年,難不成要牽扯到她一個小姑娘身上?就是先前,她掃過祖母顏面,說來亦不過小事,何需置人以死地?說到底,咱們胡家同謝莫如,並無深仇大恨。”南安侯一張冷俊的臉,目光都帶着絲絲寒意,“我不解父親爲何耿耿於懷。”
南安侯提醒父親,“宜安公主下嫁謝家,咱們胡家原是交好謝家之意,不是嗎?”
承恩公一噎,繼而道,“你母親……”
“母親不過一介女流,上次她鼓動祖母裝病嚇壞了太后娘娘不說,也惹得陛下不悅。婦人家,頭髮長,見識短。這裡畢竟是胡家,家中大事,闔該父親做主,父親以後還是少讓母親抄手朝中之事。就是祖母那裡,也請父親多勸着些。”南安侯道,“父親欲交好謝家,如今咱家與謝家不說反目,可也親近不到哪兒去。父親欲家裡再出一位皇子妃,諸皇子中,唯二皇子是嫡出,但二皇子妃之位,怕是父親不能如願的?”
承恩公大驚,“這話從何說起?”相對於謝莫如聯姻西蠻之事,承恩公自然更關心皇子妃之位。
南安侯淡淡,“陛下喜歡安靜的家族,而不是成天想借太后娘娘的手上躥下跳的家族。”
南安侯這話未留半分顏面,承恩公臉上一時掛不住,低喝一聲,“放肆!你跟誰說話呢。”
南安侯微微欠身,承恩公揮揮手,“行了,你的意思我知道,咱家難道張狂過麼。我平日裡是怎樣約束子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謝莫如,畢竟是寧平後脈,且一向同咱家不對付,陛下將寧平之物發還,她倘不能聯姻西蠻,日後嫁的也是顯貴。你覺着同她沒仇沒怨,她心裡可不一定這樣想。趁着我還在,早日將隱患除了,以後子孫也得平安。”
“咱家一公爵一侯爵,我不知什麼樣的女孩子會成爲咱家的隱患。”
“你回帝都日短,如何會知道那丫頭的邪性。你祖母都說,見了她就不舒坦。”
南安侯簡直服了他爹的邏輯:邪性=你祖母說,見了她就不舒坦。
“祖母老花多年,她會看什麼人?老人家,在家享享清福就罷了。”南安侯道,“何況,世上人多了去,單自朝中來看,也不是人人都與咱家立場相同,難不成,就人人都成了咱家的後患?何苦平端豎此大敵?”
承恩公不想放過此等良機,道,“做都做了,這會兒停手也難。”
南安侯苦勸他爹,也沒勸下來。
承恩公深覺自己英明無敵,因爲,二月初聖旨便下了。
謝莫如剛吃過早飯,聖旨便到了。
謝家張羅着擺香案迎聖旨,因是給謝莫如的聖旨,謝莫如在正中接了。來傳旨還是於汾於公公,於公公駢四儷六宣讀聖旨,大意便是謝莫如乃輔聖大長公主之後,血統高貴,人品出衆,收她做義女,封義和公主,允婚西蠻云云。
於公公很快將聖旨唸完,明黃的聖旨一合,於公公恭敬的託着卷軸,笑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公主殿下,請接旨吧。”
謝莫如起身,淡淡道,“嫁到西蠻可以,我有爹有娘,絕不過繼!”
於公公頓時覺着自己手裡捧着的不是聖旨,而是燙手山芋,於公公嘴裡泛苦,勸道,“殿下,咱們可不敢抗旨啊。抗旨,可是要殺頭的啊!”
謝莫如道,“哦,那我就在家等着殺頭。”
於公公一想,聽說西蠻那地界兒都是蠻人,這一嫁到西蠻,比殺頭也強不到哪兒去啊。這連死都不怕了,於公公身爲穆元帝身邊內侍,也是頗見過些世面的,當即又勸,“殿下,殿下,聖旨一出,哪有收回之理?”
“既能出便能收。”
“殿下,您想一想,這,這叫天下人如何看殿下呢。”
“殿下,殿下總要爲家人考慮啊。”情急之下,於公公說了句昏話。
謝莫如的臉冷峻若山川高巖,然後,她說了令於公公終身難忘的三個字,“我等着。”
作者有話要說: PS:晚上喝了一碗骨頭蓮藕湯,然後,腸胃就開始鬧騰……久等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