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斗轉星移,每一天這個世界都在飛速運轉着,就說話或者思考的幾秒間,不知道在哪一個角落,就在經歷着悲歡離合,以廣義又深遠的眼光去看,一點點感情上的挫折,似乎是最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了。
但是身在其中的人,沒有幾個人能有上帝視角,因爲你我皆凡人,所以註定要在擁堵又淤塞的感情長河裡面浮沉,汲汲營營。
小黃的眼淚像是止不住的鼻血,流個不停,作爲旁觀者,我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去打斷她這個狀態,在那一瞬間,我甚至根本不關心她能不能放下想開,我只想她不要再哭了,哪怕是裝,能不能裝出一片歌舞昇平?
“對了,小黃,還沒和你說呢,我們剛剛在商量,決定承包幾趟班車線路,把咖啡館裝上輪子,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啊?”
黃曦緩慢地擡起紅腫的淚眼看我,像是再看一個缺胳膊少腿的賣藝人,他的技藝是很高超,但是更吸引人眼球的是那種詭異的讓人不舒服的感覺,讓人心生憐憫又迴避的態度。
“我覺得……挺好的……”
她掙扎着說了兩句話,這兩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話像是費盡了她全部的力氣,黃曦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她想不明白,我的雙商得感人到什麼地步,纔會在這會說出這種話。
我當然有我的道理,我覺得,在這種時候,其實最好的辦法既不是勸慰,也不是幫忙出氣,而是轉移注意力,讓黃曦意識到,世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值得去做。
換言之,還有希望,還有奔頭。
看着黃曦的神色,又看了看其他人那“what the f**k”的表情,我看得出來,大家這會不願意聽我繼續講我的想法,或是沒心情,或是覺得不合適,我應該主動一點止損,改天再續這個話題,可我轉念想到投進咖啡館後幾乎沒剩什麼的存款,想到早就被自己堵上的退路,想到萎縮的工作市場,想到越飛越高的語戎。
“既然說到這裡了,”我說,“那我們再把這個想法過一遍吧。”
自從閒情偶寄遭了水災以來,我就沒在這裡停留過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因爲我總會覺得店裡面溼氣太大,待得稍微久一點就渾身不舒服,難爲魏錚每天都要待在這個加溼器裡面,看來真的是因爲愛了。
不過就算是個洞穴,收拾了這些日子也能變成一個相對怡人的環境了吧,更何況淹過水的店面總比山洞要好一些,我們幾個收拾了一下吃完了的飯盒,一次性餐具什麼的,而後搬了幾把椅子,像是要玩丟手絹似的圍成一個圈。
“我們都開動腦筋想想,如果要經營一條或幾條班車線路,需要什麼條件?”我開了個頭。
“司機。”魏錚說。
“乘客。”江小溪接着說。
“車?”小路參與進來。
“……”黃曦扁着嘴,沒有說話。
“司機的事基本上解決了,”我說着投給小路充滿信任的眼神,後者接收到之後,回了我一個“包在我身上”的笑容,“乘客也
不是大問題,像我那個朋友,她所在的公司大把人需要班車服務呢。”
“你嘴裡一直在說的那個‘朋友’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無論何時,江小溪都不會放棄對八卦的追求,也不能怪她主次不分,我每次提到“那個朋友”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的想起李芝先前的舉動,從而產生了星點彆扭心虛,語氣也會隨之僵硬,即便只有一點,但也瞞不過江小溪這個人精的耳朵。這不,她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嗎。
“呃,是個空姐。”我的回答簡單的好像我的銀行賬戶餘額。
可即便是這樣一個簡單地不能再簡單的,壓根無法引人遐思的答案,還是換來了江小溪“哦——”一聲長嘆,以及瞭然於胸的表情。
“你哦什麼?”
“沒什麼啊,就是那個你和我老公出差的時候,在飛機上認識的那個空乘小妹妹是吧?”江小溪緊咬小妹妹這幾個字,“沒想到你和她一直有來往啊,哈哈交遊廣闊。”
她的笑容詭異,語調很有點不冷不熱。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是女人的緣故,又或者因爲她是“作家”的關係,有時候江小溪的第六感準的讓人心驚。
“你說什麼啊,我送語戎去機場的時候,才偶然碰到她的,你可別冤枉我啊。”面對着江小溪神準的第六感,我明明沒做錯什麼,也不由自主地不自在起來了,忍不住分辨了一句。
對此,江小溪的反應是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既然司機和乘客的問題都解決了,那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車了吧。這可是大件兒,不是三瓜倆棗就能解決的問題啊。”
“所以我說,要和人家當面談。”
“那我們現在在談什麼?”
這個問題一出,場面詭異的靜了一下,因爲這句話是黃曦開口問的。
片刻之間,我也判斷不出來她是好奇還是反諷,不管是哪一種吧,我反正認真做了回答。
“可以聊一聊菜單的問題啊,不是所有食物都適合在車上吃的吧,比如說太多湯汁的顯然不行,不然一個急剎車,就全毀了。”我笑着說。
黃曦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很難說,她是真的認真去想,還是在心裡暗罵這個問題當真愚蠢又無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興趣被挑起來了。
能對別的東西感興趣就行。我知足常樂地想着。
“這麼說起來,像意麪或者牛排那種需要餐具配合的餐食也不行,”魏錚沉吟着說,說到這他好像鬆了口氣,“正好我不想做這些,包括千層麪,意式調味飯和披薩,都不想做。”
他語氣中的慶幸顯而易見,魏錚始終覺得簡餐不是快餐,還是要追求一下色香味的,不能是速食的味道。
“這麼說起來,最好的東西是小食了,一小個一小個拿手拿着就能吃的,配上杯美式咖啡,早餐也行,下午茶也行。嗯,美式的話,好加工,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咖啡走味兒,這方面就交給我吧……”
黃曦情不自禁地說,話音剛落,她嚇了一跳,似乎完全沒想到她會接口這個話題。她
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我剛剛是鬼上身了嗎?’驚訝中混着些許憂傷,也許是面對了現實,多傷情的事情也擋不住生活的腳步。
*****
“李先生,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合作!”
中年人緊緊握着我的手,臉上的喜悅絲毫不加掩飾,跟窮苦的勞動人民遇見紅軍戰士似的,他這種賺大了的表情讓我心生戰慄,心話不會這麼倒黴又遇見一個吳良吧。
“李先生,您的提議真是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啊……您……”
中年人的話驀地塞在了嗓子眼裡,因爲在他的連聲讚頌之中,我停下了將要簽字的手,又重新看起合同來。
中年人:……
也不能怪我加倍謹慎,俗話說,愚我一次,其錯在你,愚我兩次,其錯在我。吃了那麼多明虧暗虧,在這方面,我們實在是摔不起跟頭了。
“簽字就籤這裡,可以嗎?”
我可以肯定,對面那個中年人在聽到我這句問話的時候,提在胸口的那口氣纔算真正鬆了下來。
“一切的文件都在這裡,請您點收,您負責的班次和時刻表這就給您發到郵箱,車鑰匙等您提交了司機的駕照後就給您,好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話是這麼問,但我要是到了這會再說有什麼問題,恐怕對面那位急於脫手燙手山芋的仁兄就要暈過去了,秉持着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的精神,我幾乎是接近乖巧地說了句“沒有”。
我發誓,我剛一走出辦公室,裡面就傳來如釋重負的大笑聲。
好吧,可以肯定的是,這班次的客人都是不好應付的刺頭。
這時候,手機響了。
“親愛的,怎麼樣?飛機的時間定下來了嗎?”
這幾乎已經成了我和語戎之間的慣用語了,我已經兩週沒有見到她了,當然這也表示,我的不帶薪假期已經歇了兩週了。
語戎臨時以“救火隊員”身份參與錄製的那期網綜,反響居然不是一般的好,根據直播時候彈幕的反饋,觀衆對她的觀感非同尋常的好,拿業界人士的話來說,她相當有“觀衆緣”。
這就直接導致了,本來兩三天就能結束的工作,變成了不定期的工作,雖然B市離我只有兩小時飛機的路程,但礙於“事業”的忙碌和錢包的空虛,我和語戎之間有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橫溝。
“沒有呢……對不起,我也沒想到這次的工作要這麼長時間,我住賓館都住煩了,吃外賣也吃煩了,我好像回家啊,好像和你一起去吃包子!”
語戎幾乎從來沒有這麼正面直接的表達她對我的想念和依戀,可見這次在異地的經驗徹底觸動她的情腸了。
“乖,等你一回來,我帶着包子去接你。”我哄她。
可以感覺得出來,在聽到“包子”這兩個字的時候,語戎的口水要流出來了。
“嘿嘿,那,在接我之前能不能擺脫你去接一下南喬啊?”
如果真有“臉色”這回事,我絕對很好的詮釋了“滿面春色”到“臉色一黑”的轉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