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謝存輝看得心裡面發毛,估計也是傳了這些照片之後就後悔,只是礙於要裝逼剛剛纔顯得那麼硬氣的,陳雪嬌一下子慫了,往沙發那邊挪了挪身體,坐正了過來,放輕聲音說:“照片是我自己拍的,就u盤裡面有備份,就拍了兩張。”
陳雪嬌這句話,不亞於一枚炸彈,直接把我給炸得有點暈乎暈乎了。
在暈乎暈乎中,陳雪嬌又說:“你那時候不是出了事,打給我嗎?我那時候剛睡醒,有起牀氣,去到了氣不過,看你光着身體,就想着拍幾張留着,以後我要不爽你,就能拿來威脅你。不過你那時候整個人恍恍惚惚的,我湊很近拍你都沒反應,拍得還是挺清…..。”
陳雪嬌的話還沒說完,我就聽到了手掌與臉接觸,發出的清脆的聲響。
打她巴掌的人不是我,是一旁的謝存輝。
我依然淚眼朦朧,有點恍惚地看着這一切。
然後我聽到陳雪嬌尖着嗓子喊:“你怎麼打人呢?”
“我打的是畜生,不是人。”謝存輝冷冷地應了一聲。
這時,他又提高聲音瞪着我罵:“陳三三,你哭個毛線,擦乾眼淚,這事有我。”
我被嚇了一跳,眼淚忽然不敢流得那麼放肆了。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反正我撥弄了一下眼淚之後,竟然沒有力氣爬起來打死陳雪嬌這樣的人渣算了。
而這件事,也讓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原來以前陳雪嬌和陳正強罵我是狗,那不是玩笑話。
那時候我以爲他們再怎麼樣罵我,也不過是討個嘴上的痛快,而今天我終於知道,我在他們眼裡面,就是白吃白喝了他們家裡的米飯湯菜的狗,甚至是一條無法激起他們半點漣漪的狗。
巨大的鈍痛,在心口裡面來回竄動着,讓我沉默寡言麻木看着這一切。
是的,我已經悲哀到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好。
然後氣氛在沉默僵持了好一陣,謝存輝又開口問:“上次找我要了兩萬塊纔給我照片的人,就是你吧?小把戲玩得不錯,告訴我是誰讓你找我的?”
一頓盤問下來,陳雪嬌終於交代事情整個經過。
不外乎她指點陳正強,想來得到羅建文的聯繫方式,想看看能不能從他身上弄點錢來花花,誰知道羅建文約她的時候喝多了,陳雪嬌就輾轉找到了謝存輝。
事情差不多了,謝存輝又半恐嚇半認真地要了那個備份的u盤,然後打開門,直接讓陳雪嬌滾了出去。
陳雪嬌走了沒多久,李雪梅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打來興師問罪的。
那麼晚,我也不知道陳雪嬌用什麼辦法把她翻起來的,也可能接近年關了,她都打牌打到凌晨,剛巧讓陳雪嬌一刻不停就有空來給她告狀。
我有點氣若游絲,接起電話,有氣無力,也懶得喊姨媽了。
她卻一張嘴就罵我:“陳三三,你覺得你找了一個有錢男人,你就能欺負我女兒了是吧?你剛纔找別人怎麼着你表姐了?她給我打電話一直哭一直哭,說她不過貪好玩在網上散你那些照片,你就找人對付她,她哭得我心裡面亂糟糟的。你怎麼那麼沒有良心,我養大你有多辛苦,你現在有本事了,就給我挑事了是不是。”
我抿着嘴,半響才應了一句說:“我不想說這事。”
李雪梅卻逮住我就跳腳了,還是罵我:“你本事了是吧,你翅膀硬了就不聽話了?你姐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你那麼晚還找別的男人欺負她。你信不信我明天一早買票上去,教訓一下你這個賤骨頭的。”
我頓在那裡,拿着,竟然無言以對。
這個應該噪音很大,加上李雪梅的聲音也大,謝存輝肯定是一字不漏全部聽了去。
一想到我在這個男人面前各種狼狽難堪都曾經經歷過,我覺得我破罐子破摔了,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
而李雪梅,估計今晚不把我罵爽了,還睡不着了。
很快,她就如同之前那樣,罵我賤人,罵我是狗,罵我不識好歹,罵我狼心狗肺,還罵我爹媽不要我,是我活該。
有沒有人說過,所有暴風雨之前的平靜,都是在粉飾太平?
這些年,我覺得我忍夠了。
然而看在養育之恩的份上,我選擇一忍再忍。
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絕望過。
是的,這一刻,我覺得我很可憐。
其實這世間依然紛紛攘攘,人山人海,而我卻孤身一人。
所以,我第一次,對着電話冷冰冰地說:“老太婆,你罵夠了沒有?”
像是正在火頭上,被迎頭潑了冷水一樣,李雪梅愣了愣,很快火氣更旺。
她罵我:“陳三三,你罵誰老太婆?你罵誰呢!給我說清楚,不然我明天就去深圳打斷你的腿。”
我望了望謝存輝,最後我扯着嗓子就應回去:“李雪梅,你怎麼不去問問清楚陳雪嬌她做了什麼事?她拍我那種沒穿衣服的照片,是一絲不掛的照片,到處在網上散,如果是我將陳雪嬌這樣的照片到處散,你會怎麼樣?”
李雪梅在那頭愣了愣,最後她說:“你要敢散我家孩子的那種照片,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呵呵。
我笑了。
很快,我說:“原來在你看來,陳三三是你們家裡養的一條狗,沒人會在乎狗的感受,沒人會知道狗被踹到心口有多痛。這些年你對我怎麼樣,其實我心裡面清清楚楚,而我爲什麼忍着不走,是因爲我天真我幼稚,我覺得你對我還有一絲一毫的情。這些年你在我身上花的每一毛錢,我從7歲開始就記在本本上面,就算是折回之前的物價等值回來,其實我知道我早就還清了。之所以還會給你當成個櫃員機一樣按來按去,第一是心疼我姨丈,他也每天被你罵成狗,第二我是以爲你對我還是有點情的。”
“但是今天,我醒了。從來沒有過的清醒。狗就是狗,在狗的心裡面,它以爲收養它的人類在心裡面還是認同它的,其實那也得遇到善良的主人,纔會有它。要不然,這隻狗也不過是被人當做,養肥了就能下鍋可憐動物,不僅可憐,還可悲。”
這些年,我忍得有多難,現在我的情緒就噴發得多厲害,我根本完全沒有什麼思路了,我完全語無倫次,衝着電話就一頓叫嚷。
直到把李雪梅叫嚷得呆住了,半響才訕訕地好言相勸說:“三妹,你別激動。”
然後,我卻再也不想吃她這一套了。
我受夠了。
所以我把話筒再靠過來一點,一字一頓地說:“李雪梅,感謝你這些年把我當成狗一樣養大了,以後還是讓我當一個流浪狗吧。以後我不會再回去那個家,也不會再喊你一聲姨媽,就今天,我們恩斷義絕。”
那頭震驚了。
其實我還是愛聽好話,我還想她能把我當成家人一樣哄一鬨我,就算是騙我的也行,相比被她罵,我更怕無家可歸。
然而,我得到的卻是震怒之後更讓人難過的話。
她說:“恩斷義絕可以,拿50萬過來,不拿來我就找我兒子去深圳鬧你。”
我冷笑一聲,直接說:“50塊也不會給你了。”
李雪梅也怒了,直接惡毒地罵:“那麼沒良心,也不怕以後生小孩沒屁眼嗎?”
我沒回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然後按了關機。
最後,我淡定地看了看一臉詫異的謝存輝,自嘲地笑笑說:“現在你明白,爲什麼我這樣的人,幹嘛不去死,死了一了百了了吧。我以前也沒活得有多好,所以習慣了。”
謝存輝的嘴角一個抽搐,忽然一個快步走上前來,一把將我拉得靠近他的肩膀,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肩膀上面,淡淡說了一聲:“靠着,哭完了我再送你回去。”
我遲疑,想要後退一步,然而謝存輝卻依然按住我的頭,又是淡淡地說:“作爲朋友,借你靠一陣,哭完這一次之後,以後別哭了。漂在深圳這樣的城市,人要硬氣點,不要再哭了。它不會因爲你之前活得慘,而對你仁慈半分。”
我哦了一聲,伏在那裡,最終硬生生吞下那些眼淚,掙脫開來,勉強衝謝存輝笑笑說:“我想回家睡覺了。”
在路上,兩個人沉默了很久,快到的時候,謝存輝冷不丁來了一句說:“你跟張明朗分居,是因爲你發現了是他媽找人害你,所以你們吵架了?”
我遲疑了一陣,謝存輝卻嘆了一口氣說:“好,你不用回答,我明白的。但是陳三三,不管這事他是不是知道了還要瞞着你都好,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過去的事情誰能扭轉乾坤,過好現在纔是真的。”
我嗯了一聲,沒說好的,而是說了一聲謝謝。
因爲,我可以不責怪張明朗,但是誰害了我,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而謝存輝,估計也看不出我內心的暗涌,他難得一絲的幽默感說:“別那麼親熱地喊我謝謝,你可以喊我老謝。”
我承認,我算是被逗樂了一點點。
如果不是在樓下碰到靠在門邊的張明朗,大概我的稍微變好的心情,還能繼續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