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這邊吧。”石輝再一次瞟了一眼那張鼻青臉腫的臉,扭過頭徑直往董家大宅的門走去。
這是董沂峰家在陽明山別墅區的老宅,平時鮮有人知道,更不輕易邀請人前來。可是,前幾天董沂峰卻要求石輝把裴倩鳴帶到這裡來。石輝一大早硬着頭皮來到錦繡小吃店,好說歹說終於把萬般不願的裴倩鳴給勸了出來。可是,她這一臉的傷,不知道董沂峰看了又會生出什麼枝節來。
裴倩鳴順從地跟着石輝走進董家大宅的門廳,只見裡面的富麗奢華簡直超越人的想象。巨大的水晶吊燈從二樓一直垂下來,大理石地面光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盤旋而上的二層樓梯,連扶手都是白玉雕砌而成的。她侷促地站在大廳裡面,顯得十分不安。
在石輝的通報之後,董沂峰從二樓的房間緩步走了下來。他穿着一套筆挺的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簡直像是要去赴宴一般地正經。但在看到裴倩鳴的臉時,他的心還是忍不住又抽痛了一下。才幾天不見,她臉上怎麼又多出那麼多的傷?
——不!他已經決定不再去管她的閒事,更不會再爲她的處境而心生憐憫。他走到一樓大廳,在沙發上坐下後,指了指旁邊的位置,說:“你們也坐。”
裴倩鳴沒有說話,而是聽從地在離他最遠的角落找了一個座位。石輝擡了下眉毛,說:“我就不坐了吧?你們慢慢聊。”
“不用了,石輝。我跟她沒什麼好聊的。”董沂峰冷冷地說道。
裴倩鳴的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卻並沒有被他捕捉到。
“你就坐在這裡,幫我做個見證。”董沂峰說道,“裴倩鳴,今天找你來,是做個了斷的。不,更確切地說,是讓我自己做個了斷。你充其量也就是個看客吧。”
裴倩鳴擡起頭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石輝聽到這裡,也只得在旁邊坐了下來。
這時,董沂峰從茶几下面抽出了一個盒子。那是個月餅盒大小的鐵盒,外面用紅色的綢布包着——足見包裝的人十分用心。可此時此刻,董沂峰卻粗魯地打開紅綢布,然後掀開了盒蓋。
一份份被精心收藏的物品呈現在三個人的面前。董沂峰的嘴脣抿成一條直線,十分不悅地把那些物品一件件拿出來。
——這是第一次跟裴倩鳴看電影的電影票存根。
——這是裴倩鳴在學期結束後,替他謄抄的一份筆記。
——這是裴倩鳴在那年的聖誕節,親手編的一串四葉草手鍊。
——這是他在圖書館睡着了,裴倩鳴在他的作業本上胡亂寫的一首打油詩。
——這是跟裴倩鳴去泡溫泉的時候,酒店裡送的一個象徵着吉祥如意的中國結,他們倆各有一個。
……太多太多的回憶,在這個瞬間,從這個小小的盒子裡被釋放出來,把在場的三個人都震懾住了。每一次董沂峰翻看這些東西,都覺得心臟像被什麼人揪住了一般,疼得叫不出聲音來。可是,那種痛苦跟知道了真相後的痛苦相比,卻一點也算不得什麼了。
裴倩鳴,究竟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要讓我這麼痛?
——這是他出國前的最後那一晚,裴倩鳴送給他的一對袖釦。當時她還假惺惺地滿懷深情地說會等他回來,說永遠都愛他。想到她其實早已投入了王博的懷抱,董沂峰就覺得一陣噁心。
——最後這一樣,是裴倩鳴寫給他的分手信。簡樸的信封和信紙,筆跡匆忙而凌亂。她已經沒有耐心再向他多做解釋了吧?她是那麼迫不及待地要跟他分手,留給他一個似是而非的結局。究竟是多麼狠心的女人,才能這樣對待深愛她的男人?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她這張臉,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她的名字,他要她從他的世界裡徹底地消失。
“裴倩鳴,知道爲什麼帶你來這裡嗎?”董沂峰終於冷冷地開口道。
“不知道。”裴倩鳴的肩膀微微顫抖着,桌上擺滿的那些東西,顯然也讓她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你跟王博的事,我已經都知道了。”董沂峰強迫自己不帶情緒地說,“呵呵,本來事情過去那麼久,也沒什麼好追究的了。可是,你卻一直不肯告訴我實情,這讓我更不能原諒你。”
裴倩鳴迷惑地擡起頭,眼底既有訝異也有委屈,可是她卻抿着嘴一句話也沒有說。
董沂峰嘆了口氣,把他準備了很久的話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這間董家大宅,向來只有關係最親近的人才能夠進來。裴倩鳴,今天我想給你一次機會,讓你親眼看看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樣的選擇。我曾經真心誠意,想要讓你成爲這個宅子的女主人,但是你的無知和淺薄,把這一切都毀了。”
裴倩鳴低着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從她顫抖的身體能看出,她現在的心情一定也十分複雜。
董沂峰看着她的樣子,心底竟又生出一絲憐憫來。他強迫自己打消這個念頭,生硬地說:“好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裴倩鳴搖了搖頭,身體弓得更低了,雙手捂住腹部,似乎有些痛苦。
“那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董沂峰示意石輝把旁邊的一個鐵桶拿了過來,然後親手將桌上那些充滿了回憶的物件全部扔了進去。他發狠似地看了裴倩鳴最後一眼,就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個礦泉水瓶,將裡面的液體倒進了鐵桶裡面。
石輝在一旁嗅到了氣味,礦泉水瓶裡裝的竟是汽油。董沂峰從身上掏出打火機,擡起頭停頓了片刻,就毫不猶豫地將點着火苗的打火機扔進了鐵桶裡。火苗一下子就躥高了,石輝驚得大叫了一聲:“小心啊!這會引起火災的。”
說時遲那時快,石輝衝到客廳的角落,拿起滅火器三下五除二將鐵桶裡的大火撲滅了。兩個男人驚魂未定地朝裴倩鳴望去,卻見到她癱倒在沙發上,已經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