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到他的一剎那，糾纏於心頭的思緒一下子涌了上來，令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董沂峰卻像是賭氣般地低垂下眼簾，不看她，也不說話，徑直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等一下。”她轉身拉住了他的衣袖，動作中帶着一絲牽連。
董沂峰眯起了眼睛，嚴厲地盯着她拽住衣袖的白皙手指，有點惱怒地說：“放開！”
“董沂峰，我有話跟你說。”她鼓起勇氣，衝動地想要把真相全部說出來。
“我讓你放開。”他的語氣卻冷得幾乎能結冰。
“峰峰……”她怯懦地鬆開了手，語調充滿了委屈。
董沂峰的目光橫掃過來，痛恨地盯着她，說：“裴倩鳴，你還想怎麼樣？你對我做了那麼多不可原諒的事，我卻一再容忍你。可是，你竟還要去欺負我姐姐？你這女人的心腸究竟是什麼做的？”
“不是這樣的。峰峰，我們之間有誤會。”她急迫地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誤會？究竟是什麼誤會，能讓你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他似乎已經對她徹底絕望了。在他的心目中，她或許已經成爲一個巧言令色、信口雌黃的女人。
“八年前的事……”她努力地組織着語言，卻不知道該如何把全部的事實都說出來。“我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董沂峰愣了一下，“你不會又要來指責我姐姐吧？”
“不，不是。”她語無倫次地否認着。“我有苦衷的。”
董沂峰狐疑地望着她，內心彷彿在拼命地掙扎。末了，他終於問道：“好，那你告訴我，王暮芝的親生父親是誰？”
他雙目通紅，太陽穴青筋突起，彷彿要把這個問題徹底弄明白。
突然間，她的耳邊響起了劇烈的嗡鳴聲，時空出現了裂痕，好像要把她整個吞噬下去。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三個男人醜陋的嘴臉，還有那如同煉獄一般的場景。
事到臨頭，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永遠都無法對董沂峰說出真相。如果要她把所有的情由，所有的經過都和盤托出，她寧願去死。
“不，不……”她喃喃着，無法找到一個反駁的詞彙。
“哼，裴倩鳴，你連自己女兒的身世都不敢說出來，心底裡究竟還藏着多少齷齪的秘密？”耳畔再次傳來他冷漠而失望的聲音。
“峰峰，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我只是沒有辦法……”她幾乎要忍不住脫口而出。但是一想到他知道了那可怕的真相後，會用怎樣鄙夷的目光去看待自己，她便覺得生不如死。
“夠了，你的虛情假意我已經看夠了，別再拿一些似是而非的說法來迷惑我。”董沂峰厭煩地轉過身，“我還有事，失陪了。”
——他有事？她突然想起剛纔聽到他打電話“這就過去，你在婚紗店等我一會兒。”
“不，你不能去。”她下意識地再次拉住了他的手，“峰峰，你不要去，不要跟孟曉萌結婚！”
董沂峰愕然地看着她，大概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如此大膽而直接的話。
“爲什麼？”他的聲音雖然嚴厲，卻帶着一絲隱秘的期盼。
她愣住了。如果要說出理由，勢必要向他解釋八年前的那件事，要把孟曉萌加諸在她身上的罪行揭發出來。
“因爲，孟曉萌她……她不是個好人。”
——她做不到，她還是說不出口。
“裴倩鳴！曉萌不是個好人，你就是好人嗎？”董沂峰忍無可忍道，“事到如今，你有什麼資格去批評曉萌？”
“那天，手鐲的事情是她陷害我的。她處心積慮來陷害我，就是爲了拆散我們。”她語無倫次地辯解道。
董沂峰蹙緊了眉頭，胸口起伏着，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上前從背後抱住了他，把腦袋依靠在他的背脊上，說：“峰峰，你相信我，好不好？孟曉萌真的很壞很壞，她做了很多很多可恥的事情。你如果跟她結婚，一定會後悔的。”
“裴倩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董沂峰的聲音帶着隱忍。
“峰峰，我知道欺騙你是我不對。但是，請你相信我一次，不要跟孟曉萌結婚，千萬不要！”她苦苦地哀求道。
她的手臂像藤蔓一樣緊緊地纏繞他的腰部，精瘦的尺骨咯得他腹腔生疼。如此熾烈的擁抱幾乎像是要把自己跟他融爲一體……
可是，董沂峰卻掙開了她的手臂，轉過身目光沉藹地望着她，帶着一種迷離的痛恨，說道：“裴倩鳴，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做到這個地步！我們董家究竟欠了你什麼，你要這樣纏着我不放？你分明不愛我，你分明只是想利用我來達到你和穆沛的陰謀！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現在來阻止我跟曉萌結婚，也是穆沛的一步棋！”
——他竟然這樣看待自己？裴倩鳴的心一寸一寸地灰了下去。是啊，她此前對他的態度，對董嵐所做的事，確實也只能讓他得出這個結論吧？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已經有太多太多的誤解和障礙，又豈是她一言兩語能夠說得清的？
她那雙被他掙開的手，徒勞地停留在半空，終於慢慢地放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知道我們之間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喃喃地說，“但是，求你別跟她結婚。董沂峰，我只求你這最後一件事。只要你不跟她結婚，要我做什麼都行。我可以馬上在你們面前消失，我可以再也不跟華峰有任何牽連，我絕不會做出損害華峰利益的事情……”
董沂峰怔怔地看着她，沉默了許久。終於他擡起頭來，表情痛楚地問道：“裴倩鳴，告訴我，你還愛我嗎？”
她怯懦地望着他的眼睛，嘴脣抿得緊緊的，卻根本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她還有愛他的資格嗎？不論他是否知道真相，他們之間都已經不可能了。
“呵呵。”董沂峰苦笑了一下，露出了悲慼的神色，“我又犯蠢了，是不是？裴倩鳴，我明確地告訴你，我一定會娶孟曉萌。因爲她不像你，總是三心二意。她對我一往情深，無怨無悔。而我卻總是爲了你辜負她。這一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我分得清什麼人才是值得的。”
——他說他分得清什麼人才是值得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裡像被暴風雪席捲了一般，空洞荒蕪。是啊！她這樣骯髒污穢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他的愛。在她被那幾個男人凌辱之後，她就已經清楚，今生今世她再也配不上他。可是，當初他熱切地向她奔來的時候，她還是禁不住誘惑，想要把過去的秘密隱瞞下來。
結果老天給了她最嚴厲的懲罰。她就像一隻被囚禁的鳥，再也飛不出自己鍛造的牢籠——如果不說出真相，她就是一個虛情假意、陰險狡詐的女人；如果說出真相，她更會變成一個骯髒不堪的女人。
這時，董沂峰手機響了起來，那裡傳來孟曉萌興奮的聲音：“沂峰哥哥，你好慢啊！我都已經穿上婚紗了，特別漂亮，你快來看呀！”
董沂峰擡眼瞥了她一眼，喉嚨乾澀地吞嚥了一下，說：“嗯，有點事耽擱了。我馬上過去。”
“我等着你呀！我已經等不及想看你穿禮服的樣子啦！”孟曉萌甜膩地叫道。
“裴倩鳴，我已經放棄了。”他掛斷電話，低聲地說完這一句，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電梯。
她呆立在原地，痛苦得難以自制。孟曉萌的話她全部都聽到了，那熱切而興奮的語調彷彿能夠點燃空氣裡每一顆幸福的因子。
曾幾何時，她也幻想過穿着婚紗跟他一起步入禮堂的情景。她知道，他一定是最英俊、最帥氣的新郎。她也知道，卑微渺小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讓那個陰險惡毒的女人得逞。她一定要找到辦法，阻止這場令人詛咒的荒謬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