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南枝接聽以後,當即就質問我,有沒有必要爲了近乎渺茫而如此折騰。
我特別堅定:“我想要知道,我都已經回來折騰了,我不想再次半途而廢。”
“好。”喬南枝說話特別溫柔,“我幫你。”
掛斷電話時,我突然想起和喬南枝共度的年少時光。那時我要做一些他不贊成的事,他也會反覆確定我的意願,問及我是否會後悔。在我斬釘截鐵、一意孤行時,他會幫助我,跟我一起。
當年的喬南枝,可不是值得我愛?
現如今,往事成沙,漏得乾乾淨淨。
我躺回牀上,打給宋鴿,問及常歡的情況。宋鴿說,常歡很好,已經被送去學校。宋鴿問及我的事情,我說仍是毫無頭緒,她讓我安心處理。
此時此刻,宋鴿這樣的不追問無疑讓我心頭滿溢溫暖。
我隨意洗漱,也不吃東西,閉着眼睛,仍在盡力回憶當年。酒店房間格局沒變,擺設肯定變了,細小的我根本回憶不起。我有意識的,朦朧的回憶都在牀上。
陌生的男人佔有我,但我不知道他是誰。
想着想着,我突然又想起周燕西,他用皮鞭抽打我……
渾身一震,我再經不住細想。決定和陸明鏡分手那晚,我努力剋制了周燕西給我的魔障,如今我極力回想那荒唐一夜,把那昏天暗地的三天三夜也勾起來。
平撫內心,我跌跌撞撞出門下樓,直接點餐。我抱着遇見宋景玉的念頭,這幾天不打算離開酒店了。除了宋景玉,我可能還會詢問一些人。
我不敢想象喬南枝這些年在s市混得多麼風生水起,我還在吃飯,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我差點噎住,抽張之間擦嘴,詢問,“你要不要吃點?”
他搖頭,“我剛剛吃過了。”
本來我也沒什麼胃口,我當即沒了食慾,“你是不是有頭緒了?”
“長樂,宋景玉的確是個天才,幾乎過目不忘。但他未必會對你那件事有印象,未必那晚會在。在酒店工作的員工都知道他厲害,同時他也神出鬼沒。即便你找得到他,他也未必願意見你、幫你。”
“然後呢?”我當然知道成功人士規矩多。目前我認爲我見過最厲害的角色就是陸予風,他和我對視,我都有種是砧板上魚肉的既視感。
喬南枝說:“好在我和他在生意場上打過交道,我會盡力替你找到他。你既然要求他,來來回回也不方便,你先住在這裡吧?等過幾天,鑑定報告出來,事情水落石出,再走?”
“行。”我已破釜沉舟,不會半途而廢。
至於事情解決,我回到b市,該失業還是失業,該苦惱還是苦惱。
“長樂,我陪你四處走走吧?”喬南枝懇切道,“這次常歡不在,你再給我次機會?”
我單手托腮,眨眨眼,“喬南枝,你告訴,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厲害?感覺你做什麼都特別快,什麼都安排周到。”
他淺淺而笑,難得一見的酒窩顯現,有股說不出的溫暖。
“我以前不也是人中龍鳳麼?”
是啊,人中龍鳳,懦弱也是一絕。
我嘆息:“算了,就算你現在是s市的市長,我們都沒有可能了。你願意幫我,我很感激。除了情感上的償還,怎麼謝你我都願意。”
喬南枝垂下眼,忽變落寞。沒過幾秒,他又擡眼,看向我,“當我贖罪吧。長樂,當年讓你懷着孕離開我,我卻另娶他人。我不僅過得不幸福,我還沒有睡過一次好覺。重遇你,我還膽小,甚至讓你做我的小三。我的確傷你諸多,你不用有負擔,幫助你,是我的自我救贖。”
“你有沒有宋景玉常去的地方?”我試探而問。
喬南枝道,“有是有,但都不是你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而且宋景玉是不喜歡別人試探的。我把地點告訴你,你可能會進入他的黑名單。不如我來出面?”
我看看喬南枝,拋開讓我愛過恨過的臉,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的模樣。再反觀我自己,妝也懶得化,特別憔悴,鬥志不高。
“行,你來。”
“我會盡快的。”喬南枝保證。
我不想和他單獨相處太久,“那你趕緊去工作吧,別讓我的事耽誤你工作太多了。”
喬南枝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離開。
我不過千求萬盼,希望有個好結果。
s市已經不再是我熟悉的地方,我能去的就是些以前熟悉的地方,比如孤兒院比如s大。其實我想過去找楊瓊花,但一想到多年前我們在醫院掐起來的場面,我就不想去。我可能不恨她了,但見到她,我未必能平靜,她也不會冷靜。
假設方英勇說的都是事實,楊瓊花知道也不過是方英勇把我怎麼樣了,再不知道更多了。
我和她見面撕一場,誰都沒好處。
還是不去。
s大、孤兒院之類,我又怕我去多了繃不住,所以還是回到酒店房間。四四方方的,可能關着記憶的房間。
喬南枝沒有讓我失望,反而給我驚喜。
我等了三天,他就讓我去見宋景玉。
喬南枝開車載我,路上指點,“我求的宋景玉,他願意見你,但不讓我跟着進來。你放心,他是個gay,應該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不管怎麼樣,我就在他的別墅門口,半個小時。要是你半個小時沒出來,我就闖進去。”
手心滲汗,我看着已經老大不小,卻爲我說“闖進去”這樣孩子氣的話的喬南枝,終於手觸動。
宋景玉的別墅在半山腰上,影映在青山綠水之中,別有風情。
有錢人就是有錢人,玩出花樣去享受。
喬南枝熟門熟路的,我暗暗猜想他或許有個小情人也被他藏在半山腰的別墅裡。
宋景玉的別墅外觀精美,鏤花大鐵門也很有別具一格,上面纏滿藤蔓。
喬南枝停在外頭,我下車後,繞到駕駛座,敲了敲車窗。他打開門,“怎麼了?”
我俯身擁住他,誠摯道,“喬南枝,再見。”
我們之間,不需要救贖,不需要原諒,就此陌路吧。
不管他什麼反應,我抽身離去。
當我走近時,鐵門自動打開一個縫。我進去,順着紅花綠草,步步前行。在一簇玫瑰紅的山茶花前,有個穿着復古長衫的男人。
喬南枝說宋景玉是gay,我自動腦補成妖媚形象的偏陰柔的花美男,就跟周燕西一樣。可眼前站得筆直,擺弄花瓣的男人,根本不是陰柔的,他儀表堂堂,直得不能再直的模樣。
“你來了?”宋景玉率先出聲,並不回頭看我。
他的聲音低淳的,男性化的。
我有些哆嗦,“嗯。”
如果現在的gay都是這樣,我想我有朝一日嫁了個gay自己也並不知道。
“你覺得,這花,怎麼樣?”問完,他側過身子,總算看向我。
我看清他了,應該是四十歲左右,當然看起來會比較年輕。他長得十分書生氣,配上青色長衫,十分儒雅,彷彿是舊時代的讀書人……
我愈發不信他是……
“好看。”我回,“我不太懂花,只知道好看。”
“你也挺實誠,”他揚起笑,細微的,仿若微瀾的湖水,“來,喝茶。”
他放開花,走到不遠處的石桌上,上面擺着茶具。他動作嫺熟地倒茶,我溫吞過去,才坐下,他就遞上小巧精緻的茶盞。
我雙手接過,“宋先生……我也有話直說,我來找你的目的,喬南枝應該告訴你了。那個人對我很重要,如果你有一切記憶,請你告訴我。”
宋景玉擱下茶壺,白淨的手指摩挲茶盞,一雙盛了春水的眸子映着焦急的我。
“自你進來,我在搜刮我的記憶。我不認得你,我和喬南枝並沒有交情,但我也不會因此誆騙你。”
“這樣啊……”我低頭,十分落寞。
繞了個大圈子,竟又是無功而返?
“但是那個日子,我記得有一件大事。”我怎麼都想不到,他會接着說這麼一句。
“宋先生?”我擡起頭,灼灼看向他。
宋景玉不疾不徐道,“那幾天酒店入住一個毒販,我們並不會保存酒店錄像,但那幾天的錄像我們都作爲證據交給警方。如果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同志仍然保存着錄像,可能會對你找出那個人有點幫助。”
我的心又起又伏,跟過山車似的。
“可是……”
宋景玉從左胸前的口袋取出一張名片,放在石桌上。他右手食指、中指扣着名片,緩緩推到我面前,“這是當年負責這個案子警察同志的名片,我做到這地步,已經仁至義盡。你總不會,還讓我手把手聯繫到他吧?”
我趕緊搖頭,“不會的。”
他收回手,忽地滿臉冷漠,“慢走不送。”
抓過名片,我趕緊起身,“宋先生,打擾了。”
宋景玉氣場是不比陸予風強,可他們一樣深不可測,莫名讓我腿肚子打顫。
不用喬南枝等到半個小時後衝進來,我已經速戰速決被趕出來了。我有點恍惚,這麼直接,宋景玉爲什麼見我?直接把名片給喬南枝不就好了,他還要看看我的面相?
拽住名片,我看上面的信息,不管怎麼樣,我總算沒走到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