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躺在牀上的常歡巴巴喊我,“媽媽,渴了。”
我趕緊拿水壺給常歡倒水,性感的音律再響起。我手一抖,杯中水波盪漾,好在沒灑出來。我將杯子放到茶几上,拿起手機的同時先安撫常歡,“常歡,水再涼一涼,媽媽先接個電話,好不好?”
他招財貓似的點點頭,笑容可掬,“好。”
我一看來電顯示:江湛。
不會真是陸明鏡的葬禮吧?
要麼都沒事,要麼都出事?
我心跳變得不規律,終究滑動接聽,“江湛,你找我……”
“陸明鏡胃出血,正在做手術。他從來不說想你,但我清楚,他所有的反常都是因爲你。這些天他沒有出醫療事故,但他自己出了事。你來不來看他,自己決定。或者,你真想參加他的葬禮,我也沒有意見。”
江湛劈頭蓋臉把話都說了,冷冰冰的,毫無感情。
我還沒回答,他就把醫院地址告訴我,然後果斷掐斷電話。
我遲緩拿走手機,不知如何是好。
即便分手,他出事,我去探望他也無可厚非吧?
可……我本就藕斷絲連,真真見了病牀上慘兮兮、劫後餘生的他,我還能狠得下心嗎?但我知道這消息還不去看他,我的後半生還想睡幾個好覺嗎?
“媽媽,渴。”常歡可憐巴巴出聲,好像怨怪我忽略他。
我趕緊拿起水杯,走到牀邊,招招手讓常歡到我身邊。他很乖巧,挪到我身邊,揚起下巴。我將杯子湊到他嘴前,“來,慢慢喝。”
解決常歡喝水的問題,我準備今晚就趕回去b市。我去探望根本沒用,但我真的還沒到只想看到他的葬禮的程度。以後常歡長大了懂事了,也會希望我在陸明鏡生死未卜時去看他,哪怕路有風雨。
“常歡,乖,自己穿衣服。”常歡醞釀睡覺,換的是睡衣。我還沒洗澡,就直接省去了。
常歡很聽我話,扭動小身板,“好。”
我則查從s市飛往b市的飛機票,最近的一班在一個半小時以後。我和常歡準備好打車去,還來得及。
安心後,我又打給喬南枝。手機鈴響了幾下,我就煩躁了幾次。好在,喬南枝最終接聽了。
“喬南枝,你現在趕去城西機場,我和常歡在門口等你。”
喬南枝很驚訝,“你這是怎麼了?等了方英勇這麼久,怎麼事到臨頭就走了?”
“你過來,我把常歡的頭髮給你,你去跟方英勇交涉,先去醫院驗dna。我在b市有事,處理完我還會和方英勇正面交談的。”我儘量明白地告訴喬南枝。
他到底是個明白人,“行,我大約二十分鐘後趕到。”
我瞅了眼穿小褲褲的常歡,回道:“我們大概需要半個小時,你不用太着急。”
“我等你是應該的。”
“隨你。”我無力跟他費口舌,掛斷電話之後幫助常歡穿衣服。
我留在這邊,是想和方英勇當面對峙,問出當年個一二。如果常歡不是方英勇的兒子,皆大歡喜之餘我還需要問清楚當年他所知的情況。總有個人讓我懷孕了,難不成還是鬼?
我可是根正苗紅的無神論者。
如果常歡是方英勇的孩子,我也別無他法。但我必須跟方英勇說清楚關於常歡的問題,我寧願獨自養常歡也不願意和一個賭徒締結婚約共同撫養孩子。
說實話我怕方英勇糾纏不清,好在我沒什麼家底,也不打算留在b市。
倘若多個方英勇,b市更沒什麼值得我留下的了,我所熟悉的一切也都不復存在。就連周教授,我既然留了聯繫方式,日後可以常聯繫,真有要緊事可以往來。
替常歡穿戴整齊,我抱着他出門。我只想看看陸明鏡,並不打算久留。若真的情況危急,林蔓家還有我的生活用品,我不必在如此緊急的情況時再拖個行李箱。
常歡也挺乖,剛開始都不問我。直到上了出租車,他才小聲問,“媽媽,我們去哪兒。”
我強壓難過,“我們去看陸叔叔。”
他不知我是因爲陸明鏡情況危急才匆忙中決定去看,因而笑得燦爛,“好,常歡想陸叔叔了。”
聽到這句童稚之語,我忽然覺得常歡真的對陸明鏡產生了深厚的感情。
喬南枝也曾對常歡示好,卻沒得到常歡的“想”過。
假如沒有程菲菲,我和陸明鏡在一起,絕對不用擔心陸明鏡會虐待常歡。這麼多年,我沒有找個結婚對象,主要沒時間,其次還怕會對常歡不好。
陳白露也明白我的憂慮,所以當初找相親對象時,她篩選條件嚴苛,注重人品。
撞上下班高峰期的尾巴,說話三十分鐘的路,花了五十分鐘。我倒不是肉疼錢,而是怕我趕不上飛機。
都已經在一念之間決定去看陸明鏡,要是因爲其他原因去不成,我更要嘔血而亡。
付錢下車,喬南枝主動走向我,朝我招手。
我眼不瞎,很快看見他,並走向他。
走到他面前,我把包往腰邊扯,拉開拉鍊,從中找出撞了常歡幾縷頭髮的真空包裝袋,遞給喬南枝。
“我來之前從常歡後邊的頭髮剪的,謝謝你喬南枝。親子鑑定的費用等我回來付給你,我現在要去趕飛機了。”我說話語速飄起來,同時胡亂將包裡的同時壓一起,拉好。
喬南枝小心把包裝袋拿捏在手心,“長樂,你這是爲了那個你愛的男人?”
我愣住,意想不到他分分鐘看穿我的心事。
喬南枝近乎自嘲一笑,“當年,你也不曾爲我如此擔心過。這次,我真的信,你愛他。”
當即,我想嗆回去,你信有什麼用?我愛有什麼用?還不是不能廝守?!
他忽然笑出聲,柔聲道,“長樂,你走吧。”
頭回,我覺得不懂他。重逢後,我給他的定義就是虛僞的渣男,可他現在,忽然讓我覺得,我們還在戀愛。
覺得,他還是我戀人。
聽到機場內機械的女音提醒乘客登機的聲音,我猛然拂去遐思,推開他往裡跑去,不忘扔下去,“喬南枝,千萬別忘了去做親子鑑定。”
沒有行李,我按流程,總算及時坐上飛機。
畢竟是晚上了,常歡困了,我讓他靠在我肩膀上睡覺。而我是翻雜誌也看不進,睡覺也合不上眼,煩躁至極,心口攢着團火,燒不盡,有餘種。
終於迎來劇烈的不適,飛機降落了。我也不想推醒常歡了,我來回折騰,真不想哭了孩子。我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看着夜色濃稠燈火卻璀璨的b市,拼命想陸明鏡所住的醫院和林蔓家離這機場多遠。
瞅了眼睡顏憨憨的常歡,我決定先打車送他回林蔓家。我開門進去,宋鴿還在鍛鍊,“長樂,你提早回來了?”
“陸明鏡出事了,我也來不及多解釋。小鴿,你幫我抱常歡回房間睡覺,我儘早回來好不好?”
宋鴿被我嚇住,動作麻利接過常歡,“那你趕緊去,常歡這邊,你放心吧。”
謝過宋鴿後,我走上留住的出租車,再去醫院。
爲了這次來回,我腰包又空了次,之後還要支付親子鑑定一系列的錢。幸好陸明鏡工資給的多,我在他那裡也完全不需要生活成本。
趕到醫院後,我努力回想江湛給我的樓層,匆匆忙忙趕過去。我方向感不強,好在識字,循着標識找到手術區。
地方很大,我不確定自個兒有沒有找對。江湛在入口的吸菸區抽菸被我看見,我才安下心。
煙霧繚繞裡的他,讓我想起那時他等宋鴿時的場景。宋鴿如此強勢,兩個人的交際也就不了了之了吧。
“你還知道趕過來?”江湛掐滅煙,走向我,冷冷道。
我的聲音可以說是飄出來的,“陸明鏡還在手術?”
他態度並不好,“打給你的時候剛送到手術室,結果動手術的專家突然暈倒,聯繫下一個專家又費了點時間。本來他就快死了,這麼一耗,估計能滿足你參加他葬禮的心願了。”
最後的話,他諷刺味十足。
我並不在意,而是因爲那幾句話而陣腳大亂。
腳下一軟,我險些摔倒,“陸明鏡在哪?”
“手術室啊。”江湛煩躁地回,與此同時他又摸出根菸。
我不再和江湛周旋,踉蹌跑到手術室。偌大的紅色的“手術中”字眼下,我看到一個貴婦人。
她跟那些五十多的明星一樣,保養得很好,但也可以看出年紀。她氣度雍容,凜眉時不怒自威。眉眼之間,我總覺得有些熟悉。
陸明鏡的母親?
我腦中拂過這一猜想。
放慢腳步,我一步步走過去,正在考慮該怎麼喊人。
“啪”,令我想不到的是,她率先狠狠甩我一個耳光。
我當下捂住發燙的左臉,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貴婦人,“你……”
“你就是那個作踐小鏡的賤女人吧?小鏡現在在手術室命懸一線,你怎麼還要過來作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