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你醒醒。”
陸明鏡溫柔的話語，彷彿具有千鈞之力，召喚沉睡的我。
感知到他的呼喚，我迷失的意識逐漸回籠。眼皮有千斤重，我終是撐開它，刺目的光卻激得我閉眼。
“長樂，你醒了？”我閉眼之際，陸明鏡驚喜喊道。我感到手上一陣溫暖，應該是他在握住我的手。此番力量，也就他能給我。
稍作緩衝，我再度睜眼，覺得這佈景有些陌生。黑白灰的基調，佈局倒與陸明鏡家中臥室相類似。我旋即回想起，我和陸明鏡回老宅，這應該是他的臥房。
對，草藥！
他與我對視的剎那微微一笑，他神色飽滿，估摸着是受溫泉滋潤的，把我迷得暈頭轉向的。與此同時，他傾身扶起我。他將枕頭墊在我身後，扯弄幾番，“這樣還舒服嗎？”
簡直最佳男友，不，丈夫。
我漫不經心點頭，有點擔心地拽住他的胳膊，“陸明鏡，我的草藥呢，我還要給婆婆的。”是，一想起婆婆這事，我就坐立難安的。
坐在我跟前，他雙手交疊，握住我兩手，輕輕揉搓。
“你自己都暈倒了，你還惦記着草藥？”
“咱媽不是用來調養身體的嗎？”我緊張，悄聲道，“再者，媽不是不接受我嗎？我要是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媽不是更看不上我？”
他俯首，柔軟的脣瓣輕觸我的手背，“長樂，你懷孕了。”
“什麼？！”我瞪大眼睛，十分不敢置信。
我心中的小猜測，還沒來得及買驗孕棒證實的小猜測，怎麼就被他給證實並且告知我呢？！
他的吻順着我的手背蜿蜒而上，流連在手腕，漫遊過胳膊，酥酥癢癢的。最終，他一吻印在我的脣色，試探性地含了含。
心中慌亂不已，我沒有迴應他的吻。
他並不受挫，舔、吻幾下後，“長樂，你懷孕了。常歡的孕育、出生、成長，我都缺席了。這次的孩子，我絕不會再缺席。”
腦中混沌一片，我下意識問，“怎麼可能呢，我怎麼可能懷孕呢……”我知道我可能懷孕了，可我不想陸明鏡先知道。
我現在，並不想要孩子。可現在，陸明鏡知道，看他那熱切的模樣，絕不會允許我墮胎。假若婆婆知道了，我不生，又是一處詬病。
回到我自身，我也沒有打孩子的勇氣，那畢竟是孕育在我體內的小生命。
如果我有勇氣，當年我就會打掉常歡。那樣，我的人生僅僅是遭遇場失戀，不必做單親媽媽。我的人生際遇，也會全然不同……
可此時此刻，我正是事業上升期，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這孩子的出生，肯定會有所影響。如今常歡基本自理，妞妞還需要哄，再多個嬰兒……陸明鏡又是挺忙的醫生……
天吶，我還沒來得及細想，就有一堆問題等着我！
陸明鏡回覆我，“長樂，避孕套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七，並非百分之百。不管是事後藥還是安全期，種種都可能產生漏網之魚。趁着我們身體還好，孩子來了，我們就迎接吧。”
不得不說，陸明鏡心思剔透，我感覺得出來，他看出我的千思萬慮了。
他說得何嘗不對？
我很快過完年就三十，往後不想生就罷了，再生……可能就是高齡產婦……
果然，人生無處不是兩難選擇。
嗟嘆一聲，我癱軟下來，整個人一滑，順着枕頭，又躺回牀上。
他估摸着見我神色懨懨，體貼道，“長樂，你若是累了，就早點休息，確實時間不早了。”
“媽的草藥呢？”我心裡始終惦記着這檔子事，“媽知道我懷孕了嗎？要是沒知道，我不想告訴她……”
是，我現在懷孕。她可以爲了孫子（孫女）一時接受我，等孩子呱呱落地，我仍然是被冷落的。因爲，我不是用自己的真誠與行動，讓她真正接納我。孩子始終是孩子，我終歸是我。
陸明鏡告訴我暈倒之後的事。
他接到我的電話後，特別緊張地跑出來。我躺着的地方正好是晚上路燈燈光死角，他一頓好找。找到後，他摸到我雙臉冰涼，嚇得不輕，當即抱着我跑回老宅臥房。他替我簡單查看一番，尤是不放心。
恰逢蕭懿也歸家過年，趕過來只須半個小時。被陸明鏡一喊，蕭懿帶着各種用具過來給我做徹底的檢查。他沒查出我有病，查出我有孕。
我回來的時候本來就時間不早了，又來回折騰。陸明鏡怕嚇着孩子，哄好常歡，讓他乖乖帶着一念去跟婆婆睡覺。
陸明鏡一個人守着我醒過來，現在沒人，都睡了。至於我懷孕的事，婆婆已然知道。
我有些悵悵，把下巴縮到被子裡，“陸明鏡，我現在腦子好亂。”
掀開我身側的被子，他大長腿一跨，躺在我身側，將我擁進懷中。生冷的空氣先是逼得我顫抖，而他灼熱的體溫又讓我酥軟在他的懷裡。
“我知道，長樂，你怕什麼憂什麼慌什麼我都知道。我想告訴你，萬事有我。我想，我們一家人守在一起，是最幸福的。”
我要做全職太太嗎？
亦或是，先生孩子，等穩定下來，我再決定自己做點什麼？
可我不想做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菟絲花，哪怕那個男人是我深愛的陸明鏡。
當然，我絕不排斥一家人幸福美滿的生活。如果我有三個孩子，日後他們開枝散葉，等我老了，那必定是兒孫滿堂，承歡膝下。那是想想都幸福的事。
在陸明鏡的懷抱裡，在我左右矛盾的思量裡，我漸漸墜入夢鄉。
翌日清晨。
我起得很早，也沒睡好。我做夢做了很多，一個接一個，切換都驚險。心力交瘁的醒過來時，陸明鏡還在沉睡中。他沐浴在晨光中的側臉，無端有股純真。
情不自禁，我吻上他的臉頰，“陸明鏡，我會生下這個孩子的。”
我想過，陸明鏡可能偷偷換了事後藥，我也想過生孩子對我目前生活的影響。一夢醒來，我又只想做個媽媽，和當年一樣。不，和當年不一樣，當年我只身一人，如今我身邊有太多人陪伴。
微卷的睫毛抖動，他不像是驚醒，眼底是深潭般的清明，“長樂，你真好。”
千言萬語，消弭在繾綣的眼神之中。
照陸明鏡所言，我現在懷孕約摸一個月。牙膏換了之後，我也沒再噁心。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盡我所能去讓婆婆開心。洗漱完畢後，我還是要去廚房做婆婆喜愛的養生粥系列。
陸明鏡便縱不太贊同，也沒有阻止我。畢竟，我決意生下孩子，對他來說是極大的喜事。一方面，陸明鏡喜歡孩子，喜歡我和他的孩子。另一方面，則是他常常提起的，彌補。
張媽不知我懷孕，沒阻止我，昨天我說好做杏仁粥。張媽提前準備好食材，我經手熬粥，少了初次的手忙腳亂。
熬成後，張媽朝我笑得眉開目綻，誇我上手快。
我暗暗嘆息，要是婆婆能和張媽一樣對我沒什麼成見，那就好了。
婆婆仍舊沒發現粥藥的端倪。
早飯後，陸明鏡趕在婆婆發號施令之前，“媽，我這領着長樂和孩子回來，都沒帶他們一起逛。您也知道，這長樂懷孕了，您就讓我和她出去散散心？”
“你這孩子，說話這麼像我在虧待你媳婦？”婆婆話是對陸明鏡說的，眼神是剜向的，仍然是冷冰冰的。
我私下震驚：婆婆對我肚子裡的肉，似乎並不怎麼在意？
莫非她討厭我到，胎兒出生成獨立的孩子，她纔去疼孩子？
如此一想，我彷彿被針紮了，噗哧噗哧就泄氣了。說實話，我的鬥志當真受到影響了……
“媽，我哪是這個意思，我是邀請您，帶我們四處走走。您吶，最知道哪裡是好去處。”
婆婆擺手，“你們年輕人的活動，我就不參與了。你們去吧，我就在家插花喝茶，等你們回來吧。的確，臨近年關，明鏡，你帶常歡好好玩。”
她仍然不願意提及我，但沒有拒絕陸明鏡的要求。我不知道她本想讓我做什麼，因爲她已經放棄。
明明可以和陸明鏡出去放鬆，我這心裡頭，卻不是滋味。
陸明鏡開車，我坐在後座，抱着一念，身旁倚着常歡。我愁眉不展的，“陸明鏡，真的沒事嗎？”
“你放心，沒事的。要放鬆呢，就好好放鬆，這樣纔有精力繼續戰鬥，不是嗎？”陸明鏡安撫，同時拋話給常歡，“常歡，你知道嗎，媽媽肚子裡，懷了小寶寶。常歡除了一念，又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常歡高興嗎？”
“真的嘛？”常歡語氣飛揚，小手拽住我的衣角連連發問，“媽媽真的嗎？真的嗎？常歡又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真的。”孩子的高興感染了我，我笑着回。
常歡仰着脖子，笑得高高興興的，“常歡有一念了，媽媽最好生個弟弟，我們一起保護媽媽、妹妹和奶奶。”
“那要是生了個妹妹呢？”我忍不住逗常歡。
常歡低頭，戳了戳一念的臉頰，“那我就和疼一念一樣疼她。”
一念不知是否明白，也咯咯笑起來。
和樂的氛圍徹底影響我，我再不多思慮。何況，懷孕就該有個好心情。懷常歡時，我有段時間系淚洗面，我真的很慶幸，我生出的常歡，健康快樂，現在又很懂事，知道疼妹妹，是個小男子漢。
我從透視鏡裡看到陸明鏡的笑臉，忽然意識到被他算計。他知道我抵抗不住孩子，偏偏拿孩子分散我的注意力。
城郊地區的風景，不及山上自然壯美，卻也勝過高樓林立的大都市。陸明鏡領我們去的是個私人山莊，環境清幽。我們一路玩過去，沒有見到人潮，只有零星幾人。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自己家的山莊一樣。
我喜歡這樣的寧和，我的身邊，全都是我在意的人。
和孩子、陸明鏡在一起，時間飛逝。待到晚霞四起，我眷戀不已，卻提及，“陸明鏡，我們該回家了。”
婆婆一個人在家，不知怎麼生着悶氣呢。
我算得偷得浮生半日閒，但總要回去面對殘酷的現實！
陸明鏡點頭，拖家帶口，趕回陸家老宅。
私人山莊和陸家老宅距離不遠，我們很快回去。在陸明鏡開到停車庫的路上，我似乎在前庭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如果我沒有眼花，這人無疑是陳曦。這世間能有她這般氣場的，沒幾人。
可爲什麼陳曦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