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眼梢露出冷漠的笑,天地茫茫,唐斂終歸不是她女兒的良人。
無奈的是,這一段,可能讓她以付出半生的痛爲代價,兩條生命,一顆心,真的夠了。
顧婉說罷,也不想再往下去想,無論以什麼方式知道,最痛苦的依舊是繁錦。
不再理會唐斂,顧婉趕着回去做點東西帶來。
十月初的天氣,一入夜便蕭瑟得森冷。
唐斂的西裝扔在了車上,現依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襯衣,這近一週來,他臉上的棱角越發分明,輪廓也更加立體,以前穿在身上還能大致看出手臂和肩背極力輪廓的襯衫,如今已寬鬆了一些。
顧婉走後,唐斂站在了門口,一站就是幾個小時。
屆時,顧婉已經拎着保溫食盒回到了醫院,身後跟着表情有些凝固的華非又。
這兩人的關係,似乎也因爲唐斂和夏繁錦的事越來越僵硬。
顧婉遠遠的看着唐斂站在門前的身影,不冷不熱的說了句:“能不能把唐斂請開些?”
華非又有些無奈的低聲叫她,顧婉恍若未聞,直接走向了病房。
華非又看着那道身影,揉了揉眉心。
他沒有說過唐斂在這件事情中一點錯誤都沒有,唐斂的確是間接導致夏繁錦出事的人,可孩子沒有了,唐斂整個人也都不太正常了,一天天這麼守着,公司那邊他還要去撐着以免出現變故,之前跟“北門”有糾葛的慕家也不斷的找麻煩。
楚茉菁死了,楚繼宏和馬婧知道是楚茉菁綁架勒索,自作孽,沒有鬧,但跟唐家也算是勢不兩立了。
倒不是爲了維護楚茉菁,而是他們始終是做父母的,看見楚茉菁被廢墟下挖出來的樣子,怎麼也沒辦法釋懷,好好的女兒,幾個月不見,再見的時候竟然已經死得連個全屍都沒有,被炸斷的三層樓高的柱子倒下來,楚茉菁身上幾乎每一處骨頭是完整的,天靈蓋全碎了。這一切還不就是爲了個男人,白髮人送黑髮人大抵是時間最惆悵的苦痛了吧。
而且還是短短一兩月之間,兩個女兒都沒了。
不過,更痛心的是,被唐斂關在醫院精神科的餘音媤告訴了他們楚萊死的真相,雖然不是直接被楚茉菁害死,卻也是被她逼上了死亡之路。
現如今,沒了的那兩孩子也是唐斂的親生骨肉,他這個做舅舅,自然要比別人更能理解他面臨的境況,雖然這件事做錯了,卻還是希望他能有挽回的機會。
誰知道若是這次夏繁錦不回頭的話,他這一生要如何過。
可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顧婉對唐斂的成見已經深到無法化解,他在第一次感到無能爲力。
顧婉從唐斂面前經過,病房門再次“砰”的一聲關上。
華非又跟唐斂相差幾步之遙,唐斂一張臉崩得極緊,華非又皺了皺眉,走到了走廊盡頭的窗戶邊,好多年沒抽菸的他,拿出一支菸點燃,吸了兩口,便夾在指尖,任由青灰色的煙霧繚繞在周身。
唐斂手機響了,他接起,那邊是林澤秦咬牙切齒的聲音:“唐二,慕沉又加派了人手去攻我們在東南亞的分部,那條海上交易線他想拿到手。”
幾天前慕沉便來過a市,想從a市這邊“北門”總部入手,不知爲什麼又突然消失了,沒過兩天人便出現在了東南亞,直接開始火攻他們分部。
但這邊好歹是“北門”的主場,慕家的火力和人力始終還是不敵,停息了兩天,今晚竟然用海運過來的新型武器炸燬了他們的瞭望塔。
他的目的很明顯,也放過話了,要的就是他們那條海上交易線。
可這條交易線,是亞洲最長最大私運海陸,“北門”也是花了很長時間從東南亞某大毒梟手裡搞過來,這時亞洲交易的命門線路。若是失去這條主線,他們接下來失去的,可能就是亞洲這塊主場。
也就是說,“北門”將會徹底被取代,沒落,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之前慕沉就沒少在st國際這邊動手腳,從商業,延伸到與“北門”之間的矛盾,看來這次他是糾纏不休了。
當初和葉涼的約定,也只限於將慕家牽制住,現在如果要讓葉涼支援,恐怕很難。
唐斂隻身站在空蕩的走廊裡,一抹黑色的身影,尤其孤寂,卻也獨一無二的打眼。
他眉風及厲,眸底冰涼一片,“讓杜逸笙從歐洲撤走,葉涼既然跟我們有約,要牽制住慕家,那便要實行約定,讓‘組織’跟慕家僵持,讓杜逸笙帶人去東南亞,你跟我守住a市這邊的總部,慕沉現在分不開身幫唐晉,唐晉現在想撤我的職,只不過是在做困獸之鬥。”
“嗯,我讓杜逸笙近快解決,這次慕沉擺明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現在已經驚動了周邊幾國政府,若是事態繼續延續下去,不免會引起政府佈滿,到時候國際反恐出動了就不好辦了。”林澤秦迅速跟上唐斂的思維,現在國際上也是焦頭爛額,歐洲那邊提心吊膽,生怕慕家和“組織”將事情鬧大,引起戰爭。要是在那邊撈不到好結果,說不定會拿東南亞這邊的“北門”和慕家的爭端開刀,藉此來個下馬威。
“而且,‘北門’畢竟是黑道屬性,和慕家還有‘組織’這種恐組不好比,戰鬥力也不是一個級別的,能趁慕沉還沒將主戰場挪過來之前解決這事最好。”
唐斂聲音如面色般沉冷,“嗯,慕沉也知道現在同時跟‘北門’還有‘組織’抗衡其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就他這種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來說,隨時可能玩陰招。”
“所以,就是爲了防止他來陰的,你纔會……”
接下來的林澤秦沒有再說,就算如此,唐斂保住的,也不過是那個還危在旦夕的生命,另外的……也已經成了遺憾。
“夏繁錦還好嗎?”
唐斂沉默了許久,喉嚨裡就像有一塊巨石,阻止着他的聲音。
半晌,他才說:“今天剛醒來。”
林澤秦沉吟了半晌,終究還是說出了心中想法,“事情是瞞不了多久的,你想辦法讓她不要那麼痛苦吧。”
“我也想。”
唐斂說完掛了電話,醫院此時的氛圍,安靜到可怖,一片冰涼的空間,正是他此刻內心的寫照。
他也想讓她好受點,他也想……
然而他現在連病房的門都不敢推開。
夏繁錦睡到凌晨醒來了一次,顧婉去把吃的給她熱了一下,她卻吃了兩口便吃不下了。
顧婉隱隱擔心,“胃口怎麼差成這樣了?”
她是能隱約感覺到夏繁錦的一些不同的,比如話少得可憐,一天很長時間都在睡,除了問孩子的事,便沒提過任何的人或事。
夏繁錦醒來後的兩天,馮嘉娜和溫麗莎來看她,她也提不起精神,連笑都費勁的模樣。
這天,顧婉照樣給她頓了補湯,帶了飯菜,華非又跟他一起進了病房。
夏繁錦吃完飯,又問起了孩子的事,顧婉還是以前那句話孩子們抵抗力太差,難產兒身體不穩定,還要在保溫箱裡隔離鞋日子。
但是她知道,夏繁錦已經察覺了一些端倪了。
現在,她每次說了這話之後,夏繁錦都變得沉默了,也不再追問爲什麼這麼久了情況還沒有穩定下來。
顧婉無言,心中卻難受極了,她眨了眨有些泛紅的眼睛,將餐具收拾好。
在一旁的華非又躊躇了很久,假裝不經意的向夏繁錦提起,“唐斂這段日子每天都在外面守着。”
顧婉聞言便冷冷的瞪了一眼華非又,誰讓他在這個時候提唐斂的。
夏繁錦醒來兩天了,連唐斂名字中的任意一個字都沒提到過,明顯就是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了。
夏繁錦抿了抿脣,並沒有答話,將頭轉開安安靜靜的看向了窗外。
沒過一會兒顧婉和華非又便一前一後出去了。
夏繁錦目光所及之處,是a市很少有藍天白雲的天空。今天也是霧沉沉的,看起來還很有可能下雨。
她醒來之後,幾乎沒有下過牀,更別說是這個病房了。
今天,其實顧婉也跟她提到了唐斂,可是卻是從商致開始說起的。
商致在她手術的第二天就到了a市,想進醫院來看她,可每次都被唐斂讓人攔在了婦產科樓層之外。
連她的病房的影子都沒看見過,蕭潛也是,來過兩次,被人趕回去了。
夏繁錦看着窗外,沒有顏色的臉上,勾起一抹蒼白的笑容。
她接觸不了商致和蕭潛,基本也就阻斷了她任何可以離開的方式。
可他忘了,她的孩子門還在這裡,她怎麼可能走。
晚上吃完飯,夏繁錦昏昏欲睡,顧婉被華非又強行拉走了,這些日子她發現顧婉憔悴了很多,臉色呈現一種不正常的蠟黃。
閉着眼睛,想着想着反倒是清明瞭一點,手上還掛着吊瓶,夏繁錦手背有些腫脹,難受得也不好睡。
病房門突然開來,兩名護士剛從另外一間病房查了房,一人推着推車前後走了進來。
一名護士去取輸液瓶,另外一個伸着頭看了眼雙眼緊閉的夏繁錦,睡着了也緊擰的眉心讓她覺得可憐。
不禁小聲說了一句:“真可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現自己兩個孩子都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