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聽到這個消息,夏繁錦心裡就像是鬆了一口氣般。
可她看向華非又的時候,看到了他眼底那抹失落。
夏繁錦低下了頭。
要在華家住一個晚上,夏繁錦吃完晚飯便看見華燁上了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坐着幹什麼?還不跟上來?”
“她懷孕了要早些休息。”唐斂怕華燁爲難夏繁錦,護犢子一樣激發了本能。
華燁登時老眉一瞪,“你放屁,我跟你說話了嗎?閉上你的嘴!夏繁錦!”
夏繁錦着實有些忌憚華老爺子的脾氣,不過也只得跟了上去。華燁畢竟是唐斂外公,想來也不會對她多加爲難。
她打開書房的門,華燁已經戴着老花鏡坐在書桌後鋪上了一層紙,準備練字。
華燁頭也不擡,只說:“門關上。”
夏繁錦抿了抿脣,返身將書房門關上,才走慢吞吞小心翼翼的走到書桌旁。
這回華燁總算是用老花鏡下的那雙渾濁卻依舊犀利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哼,我又不會吃了你。”
“會研磨嗎?”
“……會,但不是很熟練。”
華燁指了指旁邊的硯臺,“磨吧。”
“……哦,好。”夏繁錦輕聲答應了,認真的開始研磨。
於是,書房呈現着異常詭異的沉默,夏繁錦剛想要說點什麼,打破這沉默,華燁突然就沉吟了一聲,又隔了半晌才暫停了筆下的動作,說:“你,是不是想跟唐斂離婚?”
夏繁錦磨墨的動作一頓,她沒有反駁,是她做不到違心的反駁,如果現在否認了,保持短時間的平靜,讓他安心,可她一個轉身回a市立馬遞離婚協議書,華老爺子恐怕會氣急,說她說一套做一套吧。
華燁看她的沉默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沉沉的嘆息了一聲,語氣很凝重,“我老頭子雖然年歲大了,眼睛卻還是亮的,自問有些事比你們年輕人看得清楚得多,你們那點心思,我又怎麼會看不懂?貌不合神也不合,沒問題就怪了。”
夏繁錦看着硯裡的墨汁,就像她此刻心中打翻的顏色,漸漸瀰漫開來。
“你是不是因爲前段時間的新聞?跟他生了嫌隙,一定要到離婚的地步?”華老爺子問着,眼皮微微搭着,說完才重拾了毛筆,字卻越寫越不成樣子,他索性扔了筆。
“外公,我們之間橫亙了很多的問題,有時候,只需要一小簇火輕輕一點,哪些問題就會像煙花爆炸,覆水難收。”夏繁錦平淡的語氣,難免有幾分平靜幾分無奈,剩下的便是空落。
華燁擰緊了眉,“你知道,唐斂就是個悶葫蘆,還自以爲是,或許有些事你問清楚,能夠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呢?”
“外公,既然你這麼瞭解唐斂,自然是知道,他不肯鬆口的事,我問上一百遍,也沒有用。如果在一段婚姻中,必須要靠我一天又一天的猜忌和無止境的詢問才能過下去,可能它的內裡早已經支離破碎了。”
人會累,她是人。
在她的感情裡,又容不得一粒沙,如今她真的找不到理由繼續下去了。
華燁沉默了一陣,臉皮緊繃着,突然哼了哼,“年輕人,婚姻不是兒戲!你沒有考慮過你肚子裡的孩子嗎?”
夏繁錦一怔,以爲華燁心繫曾孫,他畢竟這麼大年紀了,要等到唐斂再婚,再有孩子,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兒子也無出,本來她是想生完孩子之後,不想再跟唐斂的生活有交接,可她現在也對這個口是心非的老人家心軟了,便答:“以後離婚孩子會歸我,如果你想見孩子們,我會帶他們來見你。”
如果唐斂能夠和平離婚,那再好不過,各自過生活,起碼再見的時候能勉強打聲招呼,做不成夫妻,也做不到視對方爲路人,那邊保持見面能夠打聲招呼的關係吧。
華燁重重的看了她一眼,胸膛劇烈起伏。
夏繁錦一見他有些異常,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給他順了順背,“外公,你注意身體。”
華燁閉着眼睛,漸漸緩了過來,半晌,他才說:“我想安靜一會兒,你出去吧。”
夏繁錦手指一頓,“……好。”
她剛走出書房,倚在樓梯口欄杆上的華非又突然叫住了她。
應聲回頭,夏繁錦看去,他應該不是剛上來的樣子,看樣子在那兒站了一段時間了。
這會兒方想起剛纔華非又送了顧婉回來時,看她的眼神,有些複雜和若有所思。吃飯的時候也多看了她幾眼。
她知道華非又有事要問她,而且這事肯定和顧婉有關。
華非又上前,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方式開口。
“舅舅,你要問我什麼就問吧。”
華非又略一思忖,委婉的道:“繁錦,你和顧婉,以前是不是認識?”
他多打量了夏繁錦幾眼,發現她面上並沒有什麼波動。
“不認識,只是知道有她這個人,聽別人講過,不過聽別人講她已經去世了,突然出現倒把我嚇一跳。”夏繁錦沒有絲毫猶豫便回答。
華非又突然眼睛一眯,顧婉離開a市十八年,甚至從未踏足過z國,從出事的時候算起的話,是二十年,那時候夏繁錦纔多大?
三歲都還不到,對這些事甚至是沒有記憶的,她又怎麼會認出顧婉?
“你還認得出她?”
夏繁錦微微一笑,“她和我爸爸也是故友,他們一羣朋友有過合照,我爸爸以前給我看過照片,便有了印象。”
華非又似信非信的點了點頭,總覺得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夏繁錦卻說:“舅舅,還有事嗎?”
華非又揚了揚嘴角,溫和的笑容重現,“沒有了,你快去休息吧,唐斂剛回了臥室。”
夏繁錦點了點頭,進了臥室。
華非又看着她的背影,臉上笑容淡了些,若有所思。
夏繁錦一打開房間門,看見唐斂換了身家居服。
唐斂見她一臉無神的樣子,走過去將她圈在懷裡,摸了摸她的臉,“要去散步嗎?”
夏繁錦無聲的躲開了他的手,“不想去,我想睡覺了。”
唐斂看了看空蕩蕩的手心,臉色微微沉下。
他沉冷的聲音帶着柔和和寵溺,“嗯,去洗漱吧。”
晚上,夏繁錦感覺背後的胸膛,就像是炙熱的鐵,燙得她腦子都有些糊,卻無法入睡。
大概已經是深夜時分,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一早醒來,唐斂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吃過早飯就出發。
夏繁錦整理好一切,跟華家兩位長輩吃了早餐才道別離開。
華燁一直到她離開的時候,臉色都一直緊繃着,不想跟她多說一句話。甚至對着她的離開時的背影,重重一哼,恨鐵不成鋼一般。
夏繁錦無奈的笑了笑,脣角的弧度卻有些澀澀的。
晚上沒睡好,到了車上,夏繁錦的任務依舊是睡睡睡。
醒來已經接近中午了,車已經在駛回銀灘的路上了。
她迷迷糊糊想伸手揉揉眼睛,剛擡手發現身上蓋着一牀薄毯。
七八月的天氣總是這樣,昨天還是炎熱的大晴天,今天便已經烏雲壓天,隨時都想要下一場瓢潑大雨的樣子。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颳着大風,溫度也偏低,夏繁錦還刻意穿了一件中袖裙。
她看了看身上的薄毯,默默的將毯子摺好,看向窗外。
a市和b市緊鄰,天氣也無甚差距,他們到了銀灘的時候,依舊颳着風,天氣過於陰沉,天空看起來像是即將落到頭頂一般。
唐斂沒有將車挺進車庫,而是將行李交給張嬸,對夏繁錦說:“我先回公司,有些事要處理。”
夏繁錦點點頭,唐斂返身,開車離開了。
張嬸看了看夏繁錦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還以爲是這兩天天氣變化無常,她生病了,擔憂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卻又是正常的。
“夏小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夏繁錦搖了搖頭,“可能是坐車坐太久,我先上去睡會兒,午飯再叫我吧。”
她最近又像是回到了懷孕初期那般,異常嗜睡,夏繁錦換了身衣服就將自己埋在被子裡,躺下沒一會兒就睡着了,睡熟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肚子裡調皮的小朋友踹醒了。
她將手覆在肚子上,追着那凸起的小手小腳,孩子似乎玩着來勁了,動個不停。
“好了,別玩了,我累了,你們倆還有完沒完了?”夏繁錦失笑,臉上都是幸福和感動。
孩子們似乎能聽懂她的話,動作幅度漸漸小了下來,沒一會兒就安靜了。
夏繁錦摸着肚子,說不出來的憐愛。幸好有他們,她現在一想到醫生告訴她產前抑鬱症可能會害死她的寶寶,她就暗暗害怕。
無論如何,她都會讓他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出生。
夏繁錦剛起牀穿上鞋,隨手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她疑惑着接了。
“夏繁錦?”
對方聲音蒼老遒勁,卻有些爲不可絕的緊繃和顫抖,夏繁錦心裡一咯噔,這聲音很是熟悉。
是唐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