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錦腦子裡“轟”的一聲,響起一道平地驚雷。
如果說見到這個女人的臉的那一剎那,她還有懷疑,還有不確定的話,“顧婉”兩個字就像是一道繩索,將她那一剎那的猜測,和事實緊緊的捆綁在了一起。
顧婉……
不知道華非又接下來說了什麼,夏繁錦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只不停的循環着“顧婉”這個她銘記於心的名字。
那個女人的臉與那張微微泛黃的照片裡年輕美好的女子面容逐漸重疊……一模一樣的五官和表情契合得找不出斑點瑕疵。
淺淺的笑容勾起時,脣邊的單個梨渦若隱若現,歲月似乎都不曾在她臉上留下殘忍的痕跡,她看起來依舊年輕,實際上應該是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最多三十歲出頭的模樣。只是那雙眼睛裡,多了從容,少了嬌羞的幸福。
可是,她不是死了嗎?
這個女人,不是在她不到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嗎?帶着那個她同樣沒有印象了的妹妹……
夏繁錦大驚之下,面無表情,做不出任何反應。
唐斂察覺到了她的一樣,眉心壓得極低,攬住她的腰圈禁懷裡,因着有外人在場,他動作只是顯得親暱,卻沒過分親密。
他低頭在她耳邊問:“怎麼了?又不舒服?”
夏繁錦還沒有從突如其來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只擡着頭愣愣的看着他。
唐斂薄脣中抿進了擔心,“說話,怎麼了?”
那邊華非又一手拎着幾個袋子,似乎還買了不少的菜,另外還有些精緻的袋子,不知道裝了些什麼。只是他臉上暈着溫文爾雅的笑,連眼底也浮現着散不去的笑意,看得出來心情極爲不錯。
他正要給顧婉介紹唐斂和夏繁錦,卻見夏繁錦神色不怎麼對,連帶着唐斂看着她表情也擔心不已。
“繁錦怎麼了?”華非又也擔心的問。
夏繁錦似乎猛然回了神,看向華非又二人的方向,“沒……沒什麼。”
她的反應似乎有點過了,可是她看着那個女人的臉,看着她,她就無法鎮定,再淡定從容的人,在遇見某些人和事的時候,都會無法自控的流露出真實的表情和情緒,就像對面的顧婉,在聽見“繁錦”二字的時候,溫婉的臉上,那笑容也僵了僵。
“繁錦?”她略微僵硬的扭頭,看了看華非又,又轉頭看着夏繁錦,仔細的盯着她的臉,看了看,臉色越發的慘白。
突然,一股莫名的悲痛和異樣的情緒流露,可又極力忍着。
夏繁錦看在眼裡,只是表情較之前已經平靜了許多,內心的起伏皆被淡淡的笑掩蓋住。
華非又一笑,道:“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侄媳婦,夏繁錦。我侄子唐斂,小時候你見過一面的。”
“侄媳婦?”顧婉詫異的看着她,怔了。
“對啊,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嗎?”華非又一笑,“你在國外,可能沒有關注國內的娛樂界,繁錦之前兩年是大紅的演員,剛宣佈退圈。”
誰知道顧婉臉上血色盡失,眼中似乎蒙上了水汽,身子一軟。
……可你,你沒告訴我你的侄媳婦是夏繁錦。
華非又就在她旁邊,眼疾手快的攬住了她的腰,關切的問:“怎麼了?”
“沒什麼,可能是飛機上沒睡好,也沒怎麼吃東西,血糖有點低。”顧婉眼神閃爍,嘴角扯出一笑,對上夏繁錦直直的,無甚情緒的眼,心裡突然大慟,除此之外擠入心尖的便是懊悔和思念,還有無止無境的疼愛。
演員?
退圈?爲了唐斂嗎?
“又沒吃東西嗎?”顧婉怔愣之際,華非又滿眼盡是關心,可是還是沉了臉色,斥她,“本來工作就熬夜多,休息不好,再不吃東西,哪裡熬得住?”
看着兩人似乎超出於“故友”的親密,夏繁錦眼神在兩人之間徘徊了一下,微眯了眯眼,舅舅和她……
此時她的注意力和顧婉一樣,視線有意無意都落在了對方兩人身上,所以沒有注意到唐斂盯着她的頭頂,沉沉的眼底,多了幾分冷靜的沉思。
這時,是從樓上往下走的華燁打破了沉默,依舊是威風凜凜的氣勢,冷着臉哼了哼,“都站着幹什麼?”
夏繁錦和顧婉同時將眼神錯開。
“華老先生。”顧婉一改之前失魂落魄的失態,溫婉有禮,微微一笑。
渾身上下無不寫着端莊兩個字。
華燁哼了哼看了她一眼,神色並不是很好,“以前都還叫伯父,過了十幾二十年不見,就改口了,哼。”
顧婉臉上有一絲尷尬,叫伯父的話,現在似乎於理不合,在看到夏繁錦那一刻,她心中已經無形的豎起了一道無法跨越的屏障,按理說,他們可是親家。
那可是,她的女兒……
她心裡有激動,有難受,很想知道這麼多年她過得好不好,在娛樂圈的時候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是怎麼跟唐斂認識的?
時光漫長,曾經走路都還不夠穩的孩子,如今都要當媽媽了……
可現在她如何敢走到她面前說:“繁錦,我是媽媽。”
因爲夏繁錦眼裡出了震驚,便是疏離的淡漠,她……恨她嗎?
如今這關係,也容不得她衝動。
她和華非又……繁錦和非又的侄子……
顧婉心中悽苦一笑,沒想到二十年後再見,她和她女兒之間竟然多了這一筆糊塗賬。
她心中紛亂,難以平復,面上卻只能先裝着第一次見面,笑着說:“時間過得真快,唐斂都要當爸爸,當年我見他的時候,他才十來歲。”
只有她自己知道,說出那句“唐斂都要當爸爸”了心中是有多麼擔心和糾結。
她不知道唐斂爲什麼會和夏繁錦走到一起,只能說世界太小。
可她對唐斂的印象卻並不是那麼好,當年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這孩子,他才十來歲,卻寡言少語,冷淡成熟得不像是個孩子。
她當初便覺得這孩子太過冷漠,心思深沉,身上莫名有股戾氣,不像其他小孩子那麼乖巧天真,容易親近。
現在依舊是一身冷峻深沉。
唐斂看向顧婉,只是點了點頭,算打過了招呼。
他旁若無人般,低頭看着夏繁錦微凝的臉色,“要是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
唐斂語罷,伸手貼在她的側臉上用指腹摸了摸。
溫暖乾燥的大掌有熱源從臉上匯入她還有些莫名冷意的身體,她動了動喉嚨,不動聲色的將他的手拿下來,“我沒事。”
華燁已經從樓上下來了,看着客廳裡的幾人,自己走到沙發上坐下,手上還拄着柺杖,“煩死了,都乾站着比誰有毅力嗎?”
華非又一笑,這纔跟顧婉走了過來,他將買回來的菜遞給家政阿姨,這纔將另外一些精緻的袋子放在茶几上,說:“顧婉帶了些東西回來。”
華非又滿眼都是溫柔的笑,夏繁錦刻意注意了華非又看顧婉的眼神,只是她故意避開了華非又的眼神。
無論是華家還是唐斂,什麼都不缺,顧婉只是投其所好,帶了些精緻的小玩意兒,不過一看就是名品,價格不菲。
夏繁錦又多打量了她一眼,她看起來似乎過得很好。
其實華非又是家裡三個男人中唯一一個會做飯的,並且廚藝精湛,不過夏繁錦之前不知道,也沒嘗過他的手藝。
當他站來說他去加兩個菜的時候,夏繁錦都愣了愣,不過顧婉臉上並不見詫異之色,好像一早就知道他會做飯一樣。
華燁冷冷的潑了他一盆冷水:“平常在家怎麼不見你給我這個老頭子下廚?”說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看了顧婉一眼。
華非又笑了笑沒有接話,倒是顧婉看到華燁的目光後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促狹和尷尬。
夏繁錦抿了抿脣沒說話,唐斂彎身拿起水果拼盤裡的一個橘子,剝了遞給夏繁錦,夏繁錦瞅了他一眼。
唐斂皺了皺眉,“看什麼看?你最近不是愛吃橘子嗎?”
夏繁錦,“……”他怎麼知道她愛吃橘子,她不是愛吃,只是她最近偶爾有點想吐,吃橘子能壓制住那種噁心的感覺。
她拿着橘子一瓣一瓣的吃了起來。
顧婉的目光順着兩人的手看去,竟然發現兩個人的手都是光禿禿的,沒有婚戒。
她剛回國,在國外,幾乎不會關注國內的事,更別說是娛樂圈了,她自然不知道夏繁錦和唐斂之間的事,所以顧婉自動理解成了夏繁錦之前是公衆身份,便沒有戴婚戒。
出於好奇,可是又不敢問太深,顧婉一笑,只說:“繁錦是演員,公衆人物的身份,可能有很多困擾吧,你們舉辦婚禮沒有?”
夏繁錦抿了抿脣,橘瓣放在脣邊,手頓了頓。
唐斂右手虛搭在夏繁錦腰上,另一隻手則放在交疊的腿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西褲,深沉莫測的臉上,神色淡淡,彷彿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他淡然的接過話,“沒有,她想生完孩子再穿婚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