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錦下意識地就沒有去否認。
楚茉菁咬了咬下脣,笑容一如進來時淺淡,夏繁錦不喜歡她這樣的笑,不喜歡她的表情,說她心胸狹隘,莫名其妙也好,她總有一種自己變成她的影子的感覺。
長相不太相似,但那種感覺……
連她自己都覺得相似。
楚茉菁看了一眼夏繁錦手裡的衣服,和隨意的頭髮,女士棉拖,像是想到了什麼,淡淡說了一句,“抱歉。”
然後轉身離開了。
夏繁錦垂了垂眼睫,隨意似的理了理手裡的衣服,她沒有跟上去,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像楚茉菁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但是心裡有一片地方,總像是夏日的茂樹一樣,投下了大片陰影。
女人的敏感就像是天性,有些念頭一旦在腦海裡生根發芽,就會像藤蔓一樣,迅速地攀爬。
她默不作聲的將衣服裝進紙袋裡,然後拿下樓去。
把衣服放在沙發上,夏繁錦去了廚房,用鍋接了水,放在爐上,點燃。
她拿過洗好的肉,刀鋒往下,肉片成絲,但卻切得粗細不一。
突然,指尖一疼,左手食指的血液汩汩冒出,她趕緊將手伸在水龍頭下,冰涼的液體從指尖沖刷而過,刺疼感不僅沒有消除,反而麻麻漲漲的難受開始在從傷口處蔓延,整個指腹都開始作痛。
看着和透明的液體交融拍打在水槽的絲絲鮮紅,那抹突兀的顏色看得她眼睛乾澀而又疼痛,心臟緊緊地揪着難受。
她怔怔地,足足幾秒,才關了水,在玄關處換了鞋,拎着包轉身就出了銀灘。
到醫院的時候,綁成馬尾的頭髮有些凌亂,夏繁錦乾脆扯了頭繩,拿起一邊的墨鏡戴上,奶白色的羽絨服,跟她的墨鏡有些不搭。
夏繁錦通過門診大樓去了住院一部,電梯停在十八層。
她走得急,步履帶風,可還未來得及走到唐斂的病房,腳步定在了原地,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唐斂的病房門口陸續走出來一行人,五六個人的樣子,其中一個,正是比她從銀灘離開的楚茉菁。
而她的思維也像是突然之間停止了運轉,徑直往前走與表情各異的幾人擦肩而過,墨鏡後的眼睛有意無意看了一眼楚茉菁的時候,她卻像不認識她一樣,神色無異。
她在即將到達唐斂病房門口的時候,往右邊的走廊拐去。
夏繁錦靠在貼了瓷磚的牆壁上,即便隔着厚厚的羽絨服,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冷意,直衝脊背,蔓延至骨髓。
她打了個冷戰,明明這裡面的溫度比外面高得多。
手裡捏着拎包,夏繁錦感受到自己屏住的呼吸,這幾個人與她的方向相背,停在了剛纔他們擦肩而過的地方。
她便能清晰的聽見他們的談話。
年逾古稀的華燁,拄着柺杖,佈滿皺紋的臉上,不失威嚴,但他此時噙着笑,看着對面的楚繼宏和馬婧夫婦。
這兩人正是楚茉菁和楚萊的父母。
“繼宏啊,你這大閨女讓我刮目相看啊,這才兩三年時間不到,自己就把事業做起來了。”華燁渾濁的眼裡,卻透露着精明,只有有過歷練的人,才能發現他的笑不過是客套,表面。
可裝得太像了。
面對楚繼宏這一臉你們華家欠我們,唐斂更欠我們的臉,要讓他真笑,簡直就是放屁!
就差沒用鼻孔對着他的臉了。
幸好他看慣了唐斂那小子欠揍的臉,所以才能忍着不動手。要知道,無論是年輕還是年邁,華燁這輩子都是有脾氣的男人。
楚繼宏聽到華燁的誇讚,對這個女兒又本是非常的滿意,不免感到驕傲,輕聲揚起音調,“是啊。”
楚茉菁倒是榮辱不驚的樣子,在長輩面前,謙遜得體,聲音如一汪清泉,“外公過獎了。”
華燁聽到“外公”這兩個字的稱呼,笑了笑,沒有糾正,心裡卻想,這姑娘是不是還念着自家外孫?
本着東道主的禮節,華非又說:“楚先生你們難得來一次a市,不如這次我們做東,一併去吃個飯吧。”
華非又人本溫潤,但在人情世故是也是有門路的,他覺得唐斂的態度很明確,所以對楚家的人也沒有表現得熱絡,稍有疏離但也不冷淡,更像是普通的合作伙伴一樣。
楚茉菁突然說:“我就不去了,小萊才做完手術,我還是留下來照顧她吧。”
上午,他們趕到的時候,楚萊還在手術室,而楚繼宏已到達醫院,看着站在手術外的蕭潛時,一頓劈頭蓋臉的譴責,順帶連沈秀寧也數落了。
可沈秀寧是誰?蕭潛又是誰?
母子兩皆出身名門,即便現在有求於人,也不能容忍他人貶低羞辱了自己,沈秀寧冷冷地回嗆了幾句,還是不甘心,最後是蕭潛說了一句:“她自己撞上唐斂流產,跟我們無關,沒義務爲她做的事承擔你們家人的責罵。”
話沒有多餘的意思,但是語氣表達的卻是另一種含義你算什麼?敢來指着鼻子罵我?
好歹蕭家也是名門,受不了這個氣,沈秀寧也咬咬牙跟着蕭潛走了。
但是卻沒把事做絕,挺直了背脊,姿態倨傲,“楚萊的事,是我們大意了,沒有照顧好她,還希望楚先生楚太太不要太介意,我們會再來看她的。”
楚繼宏大怒,雖然他年過五十,身材高大,也沒有逃掉男人普遍的煩惱發福,但他身上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卻也不是一天兩日便促成的。
犀利的雙眼瞪着沈秀寧的背影,說了句:“不成體統!”
所以,沈秀寧和蕭潛一走,能照顧楚萊的也就只有楚家夫婦和楚茉菁了。
楚茉菁是晚輩,自然要主動攬下照看妹妹的活。
一家人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但再怎麼說,唐斂也因爲楚萊受了傷,更不好拂了華老爺子的面子,所以也應承下來了。
華家父子和楚家夫婦上了電梯,楚茉菁走進了楚萊的病房。
夏繁錦看到明亮反光的地板上,人影矗立投射的陰影消失,她才從拐角處出來,慢慢地走進了唐斂的病房。
門打開,發出一聲脆而果斷的吱呀聲,然後關上。
天已經完全黑了,病房裡的燈卻亮白如晝,唐斂果然是一天都沒有刮鬍子,看起來很老成樣子,卻也非常性感。
特別是弧度流暢的下巴,那雙能看進人心裡的深眸,直直看過來時,讓人心生悸動。
夏繁錦卻在望向他興味的眼睛時,沒有欣賞的心情。
她進來時看到他手指間夾了一支菸,正一了一口,吐出嫋嫋眼圈,多半是看見她來了,所以將剩下的煙都捻滅在了牀頭的菸灰缸裡。
靜默了足足幾秒,唐斂看她有些反常,又瞥見她空空的雙手,只有她的包掛在掌心。
他斂眉,“東西呢?”
不僅沒帶衣服,連飯也沒帶。
夏繁錦卻一直看着他,似乎想要用眼神將他穿透,黑白分明的杏眸,沒有羞赫沒有笑意,只有類似質問、糾結的眼神。
“說話。”唐斂壓低了聲音說,那樣的壓迫,獨屬於他。
夏繁錦眼睛一眨不眨,彷彿眨一下她就會泄氣,她猶豫,卻不到三秒鐘,便脫口而出,“你和楚茉菁什麼關係?”
唐斂一聽,先是一怔,然後挑眉,竟有淡淡笑意,心情有一瞬的舒暢,他以爲她不會問,結果還是打翻了醋罈子。
結果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心情越來越糟糕。
“她是前女友,抑或是現女友,還是要結婚的關係?未婚妻?”她說着,一氣呵成,語氣中已經不自覺地帶着自己都不自知的逼迫。
她自嘲一笑,從接到楚萊那一通電話後隱忍了許久的情緒,似乎都在擠壓着她,想要頃刻爆發而出。
唐斂聲音如冰窖中的寒冰,染上了令她畏懼的寒意,“你覺得是什麼?”
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讓夏繁錦爲之一怔,甚至連過多的思考都沒有,習慣性地揚起防禦性的淡笑,語氣中有譏諷,“怎麼不早點告訴我?都見家長了才辦離婚,我怕你來不及。”
“你再說一遍!”唐斂一字一句,都像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夏繁錦昂首直視他,“唐斂,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和楚茉菁有相似之處,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把我當成了她?”
這句話,她幾乎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如果不是,她真的他爲什麼要跟自己結婚?這個一直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
楚茉菁知道他家裡的密碼,楚萊叫她姐夫,雙方家長互相認識,相似的氣質……
唐斂突然冷笑,“如果是的話,你又怎麼做?”
“祝你們白頭到老。”夏繁錦想也不想地回答。
“夏繁錦,我給你第二次機會,如果是的話,你怎麼做?”他聲音沉得讓人心驚。
夏繁錦呵的笑了,眼睛有點乾澀,她對上那雙讓自己怦然心動的眼睛,心亂如麻,“你難不成還想讓我競爭?可我連你喜歡的是我還是她我都不知道,我的勝算太小了,”她頓了頓,“你看上的是我的身體吧?食之味髓,長得又像……”
她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眼淚就要抑制不住了,滿滿的都是苦笑。
而他卻突然從病房起身,她都沒有看清,他已經三兩步跨到她的面前,扯住她的手,毫不憐惜的將她扔在沙發上。
冰冷得沒有絲毫情感的聲音,充滿磁性,充滿譏諷,“我要是看上你的身體,那你是不是還想要滿足我?”
夏繁錦揚起頭顱,低低的一笑,“看在你這段時間幫了我不少忙的份上……”
“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廉價?!”
她話未說完,那一字一句擊碎了她最後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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