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站在婚宴飯店門口,才發現,已經遠遠離開了市中心。雖然飯店裝修尚可,四周也有幾家像樣的店鋪,可是放眼望去,這裡儼然就是城鄉結合部,周遭還有幾個建築工地正在施工,一堆堆黃土和未清除的雜草使這裡顯得格外荒涼。
江飛燕微微不悅,與夏一鳴在衆人簇擁下走入飯店,她低聲問道:“怎麼回事啊?跑這麼遠的地方辦婚禮。什麼意思啊?”
“這裡,這裡遠是遠點,可是,物美價廉,經濟實惠,還不錯的。”夏一鳴解釋道。
“物美價廉”,明明是個褒義詞,可是聽起來卻那麼讓人不爽。可是,想起嫂子的諄諄教誨,江飛燕把埋怨嚥下,什麼也沒說。
還好飯店的環境還算不錯。佈置古樸,寬敞明亮,大廳裡已經佈置起來,鮮花氣球的拱門,粉紗裝飾的結婚照,紅地毯直通一個小小的舞臺,一會兒,他們將站在上面,被司儀戲耍一番,接受親友的祝福。
夏一鳴有點小小的得意,在江飛燕耳邊說:“怎麼樣?還不錯吧?”
江飛燕正沉浸在幸福中,剛纔因爲地段荒涼的不快早已煙消雲散了。此刻,她懷揣着噗通的心跳,儼然初嫁的少女。
音樂響起,夏一鳴像個訓練有素的新郎牽起了她的手。他當然是訓練有素,他結過一次婚了,而江飛燕的初次,是一次無知的私奔,在帶團的途中認識了畫家顏陽,帶他回家一次,家人反對,她就隨他逃了,拿着幾件衣物,搬到他的租屋裡,稀裡糊塗地過起了小日子,最終,還是噩夢一場。現在,這場不大的婚禮,也足以讓毫無經驗的她手足無措了。她很緊張,不知道是該挽着夏一鳴,還是被他牽着?不知道是隨着音樂緩慢地走,還是按照平常的步子向前走?
夏一鳴感到她的侷促。暗暗握了握她的手,然後,將那隻出汗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臂彎。江飛燕會心一笑。
選擇嫁給這個人,並不是頭腦發熱一時衝動。這次,她是經過多番考量和認真思考的。
認識最初,夏一鳴給她的印象並不好。不修邊幅,有些邋遢,鬍子拉碴,沒睡醒的樣子,說話也有氣無力,彷彿是被人逼迫相親一般,但被他所謂的大學教師的名號所迷惑,江飛燕虛榮心膨脹,想交往試試。幾次約會下來,並沒有太好的發展,不是去小餐館吃飯,就是去偏僻的茶館喝茶,所談的話題,幾乎都是自己三歲的女兒,和大學校園裡的事。一個月下來,江飛燕有點打退堂鼓。就在她準備提出結束關係的那次約會,他隨手送她了一件風衣,說天冷了,多穿點。江飛燕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衣服,心裡也半推半就地猶豫着要不要接受他。那件土黃色胸口大堆領的風衣,是她無法欣賞的風格,回來試穿了一下,就扔在了衣櫃裡。入秋第一場大雨的時候,早晨天氣奇冷,出門的時候,胡亂將那件風衣裹上身,沒想到,在單位,迎來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同事狠狠的讚美,那個女孩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幾乎能將江飛燕吃掉,她告訴江飛燕,Donnakaran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回房後,江飛燕特意上網查了那個商標,才知道,唐娜凱倫,是一個多麼拉風的奢侈品牌。她終於明白了在《亂世佳人》里斯嘉麗因爲瑞德贈送的一頂來自巴黎的帽子而對他態度大變的原因,沒有女人能拒絕了代表無上虛榮無上寵愛的奢侈品,江飛燕也一樣。因爲這件價值不菲的奢侈品,她認爲在夏一鳴的眼裡,將她看得很重,一個男人的情感,也瞬間從地攤貨躍爲奢侈品的地位。她認定他是一個有情有義深藏不漏的悶騷男,她決定接受他。
音樂戛然而止,兩人終於在臺前站定,江飛燕這才發現,寬敞的大廳裡,?雖足有十幾張桌子,但,他們的親友,卻只有五桌,而且有三桌是來自於江飛燕這邊的孃家人,另外兩桌坐得稀稀拉拉,都是男方親友。
婚禮的規模,無形中又縮小了數倍。江飛燕心一沉,小聲問道:“你沒通知親戚朋友嗎?怎麼纔來這點人。”
夏一鳴臉上的肌肉僵了一僵,低聲解釋道:“我也沒多少朋友。”其實要他怎麼告訴她呢?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辦婚禮,沒請多少親友,都是不想太過張揚,不想傳到前妻的耳朵裡,讓她難過。
而江飛燕也顧不得難過沮喪了。婚禮已經開始,司儀也已上場。
司儀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穿一件大紅的唐裝,很是喜慶,走上臺來,也器宇軒昂。誰知,一張口,令江飛燕大跌眼鏡。那男子說一口地道的河南話,說得激情四射,樂在其中。
一場期待已久的婚禮,全然失去了溫馨浪漫的氣氛。江飛燕忍着不快,穿着租來的婚紗,和夏一鳴喝了交杯酒。婚禮總算告一段落,按照傳統,接下來,她要去換一件旗袍,和夏一鳴一起給親友們敬酒。
在換衣的空當,她將夏一鳴拉去質問了一番:“你在哪兒請的司儀啊?這什麼啊?一口河南話,像什麼啊?一點都不專業。”
夏一鳴笑笑:“都是我媽媽的主意。那是我老家一表叔,能說會道的,在農村經常給人主持婚禮,很吃香的。我看他講得還不錯嘛!再說,在婚慶公司請一個司儀,要花多少錢啊!這都是親戚,不要錢。”
“你!”江飛燕正要找個什麼詞來罵他,恰巧,夏一鳴的手機響了。接起電話,他的臉倏得變了顏色。
“果果!何靜說果果病了,急性肺炎,很嚴重,恐怕有生命危險。飛燕,我,我要去看看。”說完,不容反對,已經衝出現場朝外走。
他三歲的女兒果果,是因爲他再婚,前天才被前妻何靜接去幾天,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候,出了狀況。
於是她的新郎從婚禮上跑了。
她覺得這比不辦婚禮還讓他覺得尷尬。就好像被人推上了舞臺,可是演對手戲的男主卻撂了挑子,只剩她一個人獨挑大樑。
獨挑大樑就獨挑大樑吧!古代還有新娘和公雞拜堂呢?江飛燕找了個理由安慰自己,一咬牙,獨自端起酒杯,走出換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