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燁的身邊,談何容易。
不是回到他的身邊,從此以後就能安安穩穩在一起,如果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她今天的放手和妥協,並不全是因爲秦越峰的逼迫,她認命了,認輸了,這一段和沈燁的感情,尹曼青自認再也沒有足夠的勇氣經營下去。
夏夜沉悶得令人透不過氣來,蟬鳴尖銳的叫聲愈發給燥熱的夜晚增添了一分熱度,秦越峰的住處很偏僻,幽靜的環境很適合生活。
可是,她不知道秦越峰還可以在這兒生活多久,也不清楚沈燁還會面臨多大的災難,這兩個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人,尹曼青全部無法預知他們的未來……
尹曼青不知在階梯上坐了多久,直到豆大的雨珠開始不停歇的滑落下來,她纔有所察覺,雨水滴落在湛藍色的游泳池裡,晃動着水波,搖曳出的波痕像是一幅波光粼粼絕美的山水畫,尹曼青看得有點走神,實則心神早已飛去了和沈燁一起居住的公寓裡
。
那兒雖比不上他們曾經住過的別墅,但卻在公寓裡感受了無盡的溫馨和快樂,然而,那樣的快樂和開心再也不會回來了。
身後傳來了秦越峰的聲音,“是尹曼青最討厭的雨天啊!”
聞言,尹曼青心下有微微的震驚,她以前是說過不喜歡雨水的天氣,唯獨喜歡雪天,沒想到秦越峰竟還記得。
“好像我是不被歡迎吧,所以才下雨了。”尹曼青伸出掌心去接雨水,語聲很輕,並沒有如秦越峰預想的冷言冷語,甚至態度抗拒,她反而能比以前更爲心平氣和的和他說話。
她心裡在想什麼,他明白。
秦越峰仰頭望了望天際,雨水如斷了線的落珠一般不可收拾,“嘩嘩”的垂落,彷彿恨不能將攢集的雨量在這一刻全部傾瀉。
秦越峰在定定的望了幾秒後,在尹曼青的旁邊坐下,情不自禁的說道,“這是我人生中能見到的最後一場雨吧。”
聽聞,尹曼青即刻臉色凝重,“阿峰……我們……還是去自首吧。”
他無路可退了,除了自首還有一線希望之外,已經找尋不到任何可以走通的途經。
“如果是最後一場雨,我還能和你坐在這裡一起聽雨,我沒有什麼遺憾。”秦越峰儼然是厭世的
口吻,完全不在乎,說話是神色是那樣的淡然,哪怕是一絲絲的情緒也沒有。
尹曼青眉心之間擰得深緊,“不想活了嗎?這個世界真的讓你那麼不肯活下去?”
尹曼青這一時半會好像頃刻間不瞭解他了,他的世界,很難讓人進去觸碰。
……
秦越峰沉默,像是在告訴尹曼青她說對了。
“像我這樣的人,從小不被父親喜歡,從小是寶蘭阿姨的眼中釘,是家人最不喜歡最不受歡迎的成員;後來雖然找到了自己親生的父母親,可卻經歷了和自己哥哥戀愛的痛苦折磨;之後,沈燁終於回來了,儘管確定已經不是兄妹的關係,可我們卻再也回不到從前;我跟你說過吧,小時候我就和沈燁認識了,我們認識了那麼多年,可是到最後,最好的結果,應該是朋友吧,十幾年的時間,我們從情人變朋友,很諷刺不是麼?而最壞的結果,甚至連朋友也做不成,我們還會成爲仇敵。”
“可我經歷了那麼多,還是厚着一張臉皮好生生的活着,不想死!來一次世上,活一次很不容易對吧?所以,不管怎樣,都想留到最後……”
尹曼青和秦越峰還是第一次坐下來,安安靜靜地,心平氣和地一起聊經歷,聊人生
。
到現在的他們,更像是深刻彼此瞭解的老朋友一般,即便秦越峰的心裡對她的感情依然還是十萬分的炙熱,可尹曼青的態度卻在悄無聲息的告訴他,他們是朋友。
秦越峰淺笑了笑,笑靨裡有說不出的滄桑,尹曼青看在眼裡不可能無動於衷。
“你那點經歷又算得了什麼,我的人生才叫真正的地獄。”秦越峰說的不冷不淡,好像地獄也好,人間也好,對他目前來說沒有什麼不同。
“阿峰,你可以重新開始的,什麼時候想重新開始都不晚的,其實……我們去……”
她還是想勸說秦越峰自首,即便她的話還沒說完,秦越峰已不允許尹曼青說下去,“如果你說的重新開始是想讓從監獄裡開始,我還不如死。”
他是那麼不受束縛的人,又怎麼可能過得了那般約束的生活。
“死亡”這兩個字很沉重,也如這雨水帶來的厚重一般,霎時間彼此不說話了,尹曼青一直不希望見到秦
越峰有那樣不堪設想的結局,因此纔會在和沈燁的婚姻裡一次又一次的懇求他放過秦越峰。
可終究有一天,沒人能放過他,只有他自己放過自己……
“明天去約會吧。”秦越峰打破了沉默,“去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沒去過的地方,都去走走。曾很多少次想着,我和你一起,一起牽手相伴到老……”
他忽地止言了,似乎有酸澀的氣息洋溢在上空,夾雜着雨水的味道,尹曼青在炎熱的天氣裡突然覺得冷,異常的冷,身體冷,心更冷,即使不說破,但擺明了秦越峰的話語像是在跟她說永別似的。
不想哭,尤其不想在秦越峰面前哭泣,她一哭,似乎是在給他觸黴頭似的,可偏偏眼淚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落下來了,雨水絲絲的飄向她的髮絲,溼潤了她的發。
秦越峰目視着尹曼青泛紅的眸光,下一秒,掌心已鉗住她的肩膀,帶入自己的懷中。
“不該的,不該越走越糊塗,走向死衚衕……應該還可以回頭的,不要固執了,就算是坐牢又怎樣,至少還有秦越峰這個人活在世上,至少還能去看看你,瞭解你的近況。阿峰……去自首好不好?我陪你去。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是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幫我度過最痛苦最艱難的時刻,現在,我也會陪着你,陪你度過難關,我不想你死……”
尹曼青語聲越來越哽咽,淚水傾瀉的滑落。
秦越峰無法自持的攬緊了她的腰,彷彿是用盡全部的力量抱緊她,有她這麼一句話,哪怕尹曼青只是騙他,哄哄他,他也會開心滿足。
“謝謝
。”
這兩個字簡短又珍貴。
他是發自內心的說出感謝的言語,的確是因爲尹曼青的出現,他的人生纔會有閃光點,會和其他普通人一樣有愛有感情,知道愛一個人竟可以撕心裂肺的痛,也可以純粹的喜悅。
只是,這樣的感謝聽入尹曼青的耳中卻是格外的諷刺,她不配,她哪裡能配得上他對自己說感謝……
秦越峰將她抱入懷中,是滿掌心的柔軟,他不可能沒有衝動和渴望,對尹曼青的‘欲’望,甚至做夢都想的,可到了如今,一切都晚了,在他完全沒有未來可言的時候,秦越峰絕不會去碰她,傷害她。
而
尹曼青始終提出來的“自首”,他也不會答應……
尹曼青心下藏了太多的畏懼和害怕,由哽咽的語聲忽而轉到大哭了起來,彷彿這般痛苦壓抑了太久,若是再不爆發,她有可能暴斃而亡。
失去尹曼青的沈燁,他勢必好不到哪裡去,雖然龍雲靜是保住了,毫髮無損的回來了,可是,他卻沒了尹曼青。
龍雲靜自知這一次犯了大錯,戰戰兢兢的一聲不吭,可見到沈燁不吃不喝,好像遭遇前所未有的災難似的,龍雲靜小心翼翼的道歉,“燁哥哥,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不應該……是我拖累了你和小曼姐姐。求你別生氣了,你要生氣,打我好了,打一打就出氣了,你打我呀……”
她執起了沈燁的掌心狠狠的敲向自己的腦袋,“燁哥哥,你別拿我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你現在一定很恨很恨我,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留在中國,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被秦越峰綁架成爲他對你的要挾。”
不管龍雲靜說什麼,沈燁一言不發,任由龍雲靜被動的拿起他的手,恍如此刻什麼力氣都沒有了。
“小曼姐姐她那麼聰明,應該會有辦法回來的,說不定她待會兒就回來了……燁哥哥,你別不跟我說話,你要怎樣才肯開口跟我說話……求求你,跟我說說話嘛。”
龍雲靜的懇求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沈燁掙脫了她的纏繞,低沉的開口,“你能讓她回來嗎?你要知道,是因爲你的存在,她纔不會回來,回到我身邊。”
沈燁實際上比誰都瞭解尹曼青的心思,她習慣了不爭不搶,她也明白憑她的善良和計謀,絕對是贏不過任何一個人女人,可是,尹曼青應該懂得她根本不需要做什麼,他沈燁就只屬於她一個人的。
“我……”
龍雲靜語結,臉上的神情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似乎是不服氣,相當的不服氣,“這一次我承認是我連累了你們,但燁哥哥你也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父親會照顧我的,你說過一輩子都會在我身邊,當時,你這麼說,我就認爲你是在給我承諾,那你告訴我,你是在騙我嗎?那不是承諾,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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