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德國的航班起飛了,顧離川擡手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看大屏幕上的時間,是的,那架飛機已經起飛了。
沒有因爲天氣原因耽誤,也沒有因爲其他原因而停飛。
所以,林寒不能走了,他用那張病例留下了林寒,但林寒到底因爲什麼留下,顧離川卻不多想。
他想着,只要知道她是在他的身邊的就好,因爲想得太多了,他就會想要更多,就會較真。
就會問林寒,要不要來愛他。
可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在得知自己是癌症的那一刻,他就只有這一個念頭,其他的,愛與不愛,放手還是抓緊,都不重要了。
他們相擁了很久,但顧離川還是不夠,想想那一百八十幾天的數字,說出來都覺得近在咫尺,怎麼可能抱的夠。
他們沒有再說話,甚至周遭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很小,甚至消失。
林寒正好靠在他的胸口,可以聽得到他心跳的聲音,強而有力的跳動着,那聲音傳到林寒的耳朵裡,傳到她的心裡。
她緩緩閉上眼睛,就能夠聽到,她的心跳聲和顧離川的,彷彿連成了一片。
林寒的情緒已經漸漸平復下來,顧離川淺笑了下,說:“你要跟我回去了。”
不是回德國,而是回華景苑,回顧離川住的地方。
不等林寒說話,顧離川就鬆開林寒,順勢牽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涼,還冒着細汗,大概是跑過來時,某些情緒所影響的。
林心看着林寒被顧離川牽着沒有反抗,他們一步一步走出了機場,這顆心才徹底落了地。
顧離川開車,林寒坐在副駕駛,她還是不說話,整個人好像放空了一樣,她一直絞着自己的雙手,但目光卻又有些空。
顧離川偏頭見她這樣,伸出一隻手牽住林寒的,林寒頓了頓,偏頭看着他:“這樣開車很危險。”
她聲音有些啞了,透着淡淡的苦澀。
顧離川有些心疼,用指腹摩挲了兩下她的手背,輕聲說:“可我只想牽着你。”
林寒斂了斂神色,將頭瞥向一邊,看着窗外,但手卻沒有強硬的抽回來,而是任由顧離川牽着。
回到華景苑,林寒站在門口扯了扯嘴角,昨晚她用心的打掃以後,還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沒有想到,不過是一個晚上,她就又回到了這裡。
那些掉落的東西,不知道開了門,能否找得回來呢。
顧離川的鑰匙扣還是林寒當年留給林心的,一個黑色的穗子,沒有任何的修飾,可他保護的很好。
開了門,他牽着林寒進去,頃刻間,屬於顧離川的氣息就撲面而來,他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
是一雙新的,但林寒覺得眼熟,詫異的看向他。
顧離川卻蹲下來,放到她的腳邊,輕鬆的開口:“記得我之前給你買過一雙棉拖嗎?這是夏天穿的,它們的顏色和圖案是一樣的,我找了很久,才找到。”
林寒心裡一緊,說不出來的酸楚。
進去以後,林寒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有些手足無措了,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樣子。
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看着顧離川翻着冰箱,切着水果,一直忙碌,他有很多話要說,一路都說個不停。
她的印象中,顧離川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可在她的面前,他竟變成了一個那麼多面而立體的人。
大多數時候,林寒只嗯啊的回答,多多少少像是敷衍,但他也不介意,甚至不會說,林寒,你就不能認真一點。
顧離川以爲,林寒能夠回來,能夠聽他說那麼多有的沒的,已經是上天給他的恩賜,他的奢求可不要那麼多。
他洗了櫻桃,洗了草莓,還切了蘋果,擺在盤子裡,放到林寒面前,然後拿起叉子拿了一個草莓遞到林寒的嘴邊。
林寒下意識的躲了一下,顧離川黯然了下神色,手不自覺的要收回,林寒見到他失落的目光,伸出手接過他手中的叉子,將草莓吃掉。
顧離川這才恢復了神彩,自己也吃了幾口。
“顧離川,你要休息嗎?”林寒突然開口問,她不知道得了肺癌是什麼情況,病因,病理或者病狀,她什麼都不清楚。
只是生病了,是不是就應該多休息?
顧離川搖了搖頭,很認真的開口:“如果可以,我想這半年的時間,我都不要休息了。”
因爲睡覺的時候,看不到她,聽不到她,那會少了很多的時間,他只有一百八十幾天了,怎麼可以不珍惜一分一秒的相處時光。
林寒很茫然,知道他生病到現在,她的腦袋都幾乎是空白的,她想了很多的事情,但每一件事都沒有頭緒。
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說起,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好。
顧離川也不急,也不在意,他們兩個就那麼靜靜的坐着,顧離川一擡眼就能看到身旁的林寒,這也許就足夠了。
對他來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奢侈。
到了下午,林寒去翻了冰箱,她說要給顧離川做飯,但沒有一會兒,門鈴響了,是外賣。
林寒和顧離川對視一眼,誰也沒有打過電話訂餐,
“是一位見林心的小姐訂的餐。”送外賣的男孩說出他們的疑惑,林寒淡淡的扯了下嘴角。
林心也知道她今天其實什麼都做不來嗎?
她方纔盯着那些菜的時候,腦袋裡想的都是顧離川的病,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於是兩個人隨便的吃了一口,可林寒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
顧離川見她放下了筷子,也跟着她放下了筷子,林寒掃了他一眼,將菜推到他的身邊,說:“你要吃飯的,你現在不吃飯不行。”
“林寒,我想你陪我一起,如果你不吃的話,我也不想吃了,因爲是你,我才努力的想要吃點什麼。”不然,他可能比林寒還要沒有胃口。
林寒抿了下嘴角,應了一聲,又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吃過飯,林寒將碗筷洗乾淨,又拖了地,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想
起來就做了,顧離川就坐在沙發上看着她。
她低着頭時,耳後的頭髮會落下來,正好擋住一點她的側臉,他就可以看到她若隱若現的眼眸。
等林寒收拾完,已經晚上九點了,顧離川拉着她到了次臥,林寒一進去,就下意識的擰了下眉頭,顧離川卻鬆開她,說:“今晚我住這裡。”
“那我幫你鋪牀。”林寒接了一句,然後便拿出櫃子裡的被子,幫他整理,顧離川則換了睡衣,等她整理好,就躺下了。
林寒見他躺下了,抿了下嘴角,淡聲開口:“那我先出去了。”
說完話,她便轉身,可是她剛轉身,手就被他拉住,林寒回頭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又擡眸看着他。
顧離川攥的很緊,眼底也閃過一絲不確定:“林寒,我真怕你會趁我睡覺的時候,離開。”
“我……”林寒是想要開口說她不會的,但顧離川在這個時候有些脆弱,不等林寒說完,自己便請求:“你可不可以看着我睡着了,再回去睡,就算你要走,也等我睡着了,我不知道了,你再走吧。”
他此時就像一個孩子,他有了玩具,有了糖果,但是卻怕送給他這些東西的人離開,因爲她離開了,那些東西也沒有意義了。
即使林寒不會走了,他也害怕,他已經失去過很多次林寒,他們之間有太多無法邁過去的溝壑,所以,他害怕失去,害怕林寒在他知道的情況下離開。
這比不告而別更讓人接受不了。
“你放心吧,我不會走的,我就看着你睡,等你睡了,我就會那個房間,明天我會給你做你喜歡吃的粥,好嗎?”
林寒的聲音很輕,帶着商量的語氣,她儘量用這樣溫和的聲音來安撫顧離川,而他也點了點頭。
才肯安心閉上眼睛。
顧離川以爲自己會很久才能入睡,甚至因爲握着林寒的手,所以根本無法入睡,但其實,他骨子裡還是相信林寒的。
有她在身邊,他睡得很快,比以前還要踏實。
就好像是三年來,睡過的唯一一次好覺,沒有做夢,沒有任何東西,很安穩。
林寒被他的手握着,過了不久就感覺到那隻手不再使力,看着他呼吸趨於平穩,就知道他一定睡着了。
於是小心翼翼的抽開自己的手,又將被子給他該蓋了蓋,站起身深深看了看顧離川,這才關門離開。
回到主臥,她躺在牀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合不上眼睛。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讓她來不及想太多,就已經留了下來,可是,她又以什麼身份留下呢。
她到現在還是傅太太,還是傅景禹的妻子。
她和傅景禹有一個名義上的孩子,他們過的很好。
可她還是留下了,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留下。
可是聽到那個消息,她就覺得不能讓顧離川就那麼堪堪等着死亡的到來,就是覺得在那之前,她總要做點什麼。
他們也許註定要有所牽絆吧,所以林寒還是留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