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安五點下班就直接去“天和”,打了輛出租車,中途突然拋錨了,她只好下車,在路邊攔車。她下班的時候比較早,路還不是很堵,但這會兒半天攔不到車,耗了不少時間,道路逐漸變得擁堵起來。一輛車挨着一輛,根本攔不到車。更倒黴的是,天還隱隱又要下雨的勢頭,把辛安急得不行。
在大城市,下班高峰期是最討厭的,能把人活活逼瘋。附近沒有地鐵站,光靠她一雙腳走,至少得三四個小時。
車流慢慢往前挪,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她面前,司機按了按喇叭。辛安一看車牌四個9999,非常牛,就意識到了什麼。後座車窗降下,露出了一張鬼斧神工的臉。車內的男人一身黑西裝,雍容倜儻,劍眉心目,眼裡一池深碧水。
就那麼短暫的目光交接,卻給了辛安恍若隔世的感覺,下意識侷促地抱緊了文件袋。
畢竟是個城府極深的男人,傅厲行看她的眼神倒是波瀾不興。堅毅的嘴脣只是微微扯動,就發出了低沉磁性的嗓音。“等車?”
辛安抿了抿脣,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一句,“巧!”心裡,忒不平靜,一顆心七上八下。
“要捎你一程麼?”
“順路麼?怕不方便!”
“這個點堵,去哪都一樣不方便!”傅厲行還是在等她的決定,即使是幫忙,也是一點也不給對方壓迫感的,非常地正人君子,儀態翩翩。
辛安看了眼天空,再磨蹭怕是雨就要下起來了,便點了點頭,“那麻煩了!”坐進車裡,融入了屬於他的空間內,心裡那份侷促不安的感覺就愈發清晰了。
她摸不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究竟是因爲形勢所迫,還是……想見他,她不知道!也許是後者吧,愈是刻意否認,愈是自欺欺人。在感情方面,她是個弱手,總愛逃避。
前方是看不到盡頭的車龍,車子一輛銜着一輛,一點點往前挪。雨落了下來,雨勢逐漸變猛,“噼裡啪啦”地拍打着車窗。辛安覺得那像是鞭子,抽打着她的心。
傅厲行是一個強大的磁場,不用做什麼說什麼,都已經散發出強大的磁性,對辛安的一切都產生着影響。她的心跳、呼吸、脈搏。唯一慶幸的是這輛商務車空間很大,兩人各據一邊,有很大空位。
辛安在心裡做了一個小小的比較,喬禕開的都是跑車,車庫一字排開十幾輛,各種鮮豔的顏色,騷包得很。但傅厲行不同,都是商務座駕,黑色或者灰色,很低調的那種。車子也不多,她看過的總共也就三輛。
這就是成熟男人和年輕男孩的區別,也許每一個男人都要經歷一個成長期。十年前的傅厲行,是否也和喬禕無異?個性高調,張揚,慢慢隨着閱歷的累積才逐漸成長爲現在的模樣。
他的過去,辛安並不曾參與,並且一無所知。總之從她遇見他,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成熟、穩重、紳士,深知如何寵愛一個年輕女孩子,他太懂得,一個男人的權勢,對女人是多大的吸引力。加之以溫柔,就像灑下天羅地網,她無處遁形。
她就是那天羅地網裡的一條魚!
傅厲行睨了眼她手裡的文件袋,兩個角都被她擰得變形了。“下班還要談項目?”
“嗯!”說到這辛安纔想起正事來,“我已經調查過了,確實是喬氏的承包商存在嚴重的偷工減料,謊報價格問題。對於這件事,我感到非常抱歉!希望您能再給喬氏一個機會,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我爲什麼要再給喬氏機會?”傅厲行笑了笑,如靜水深流,眼神漆黑有一種魔力,“誠然,簽了單子,不代表就會一定順利,中間會出現很多問題,這是常有的事兒。但喬氏出了這麼大一個紕漏,我甚至可以告喬氏欺詐。合作泡湯,還要支付一大筆賠款,再加上這麼大的醜聞,恐怕在將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喬氏都會焦頭爛額!不知道在醫院的喬總,能不能承受這樣的打擊。”
辛安的臉色越來越白,尤其在他提到喬肅然時,嘴脣都發白了,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也許潛意識裡,她一直覺得傅厲行待她不薄,所以她覺得只要自己去彌補,繼續合作是沒有問題的。萬萬想不到,傅厲行竟然會說出追究責任這樣的話。不管他是認真還是說笑,都把她給嚇到了。
哪怕她盡力隱藏,眼裡還是泄露出了驚恐之色,映入傅厲行眼裡,真是叫他“心疼”!也許對女人就是應該這樣,對她太好了,會恃寵而驕。偶爾給她一個苦果子吃,對方纔知道他沒有義務對她好,便不敢再肆無忌憚地踐踏他的心。
辛安囁嚅着,很困難地發出聲音,“出了這樣的事情……喬氏也不想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喬氏也是受害者!”
“承包商是喬氏選的,施工過程中,對偷工減料的行爲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現在卻想推卸乾淨責任?辛經理是不是對‘受害者’這個概念還不清楚?”
辛安心想,那時候自己不是在英國,和他在一起嗎?哪裡清楚工程的情況。但不管是沈琳也好,她也好,對外代表的都是喬氏,她不想推卸責任。“確實是我們的疏忽,如果需要,喬氏會支付相應的賠償,但希望項目能夠繼續進行。”
“我還是那句話,我爲什麼要再給喬氏機會?之前我選擇喬氏,已經招來了很多非議,說是我們之間有某些見不得人的關係,我暗箱操作!如果這次我再放喬氏一馬,其他人不是得誤會你爬上我的牀,用身體作爲補償?到時候,辛經理的名聲恐怕不好聽……”
傅厲行幽幽地說着,狀似那樣誤會對他造成了困擾。但他一點也不嚴厲苛責,嘴角反倒一直噙着淺淡的笑意,很從容溫和的姿態,一步步逼近辛安。
她太習慣了他的好,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咄咄逼人,一身高深商人習氣的傅厲行。他這個人,太善於攻心,四兩撥千斤的,責任就全到她這邊了。
他發現更讓她傷心的不是工作上的困境,而是他對她態度的轉變。對那段感情,她還是有所留戀的,放不了手。他卻像早已瀟灑地抽身,曾經說過多少纏綿悱惻的情話,都已經是過往雲煙,像從沒發生過。
在感情上,女人總歸不如男人狠心!
辛安的心很痛,但還是強自鎮定。“不管怎麼樣,兩家畢竟是合作關係,實在沒必要走法律程序。那個漏洞,喬氏會盡力彌補,爭取早日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
她的頭壓得很低,黯然神傷,沒有察覺到傅厲行的目光注視。他本該強硬,但看着眼眶裡打轉的淚光,卻還是該死地心軟了,問道。“委屈?”
“不……並沒有!責任本來就在喬氏,我哪有資格委屈!”辛安望向窗外,雨幕中車流密密麻麻。這城市中的每一個人,哪個不是艱難求生?和當初被客戶晾在外面一整天,或者對她進行言語侮辱,傅厲行已經溫和多了。
“我只是想你明白,商場如戰場,沒有人會對你仁慈。如果你今天面對的不是我,而是其他客戶,對方會更不客氣!如果你沒有一顆強大的內心,那就不適合承擔這份責任!”
辛安苦笑,她也許不堅強,但也不脆弱。換做是其他人,她會着急,但不會傷心。究其原因,都因爲他是傅厲行。只有她真正在乎的人,才能一刀子戳傷她的心,讓她流血。
受到傷害,她本能地想保護自己,用堅強的外殼作爲防護。“謝謝傅總的教導,我會記住!我到了,請停車。”
傅厲行有很多話想說,全都堵在喉嚨口,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只是示意司機,“停車!”
“謝謝!”辛安就要下車,但傅厲行拉住了她的手腕。久違的碰觸,身體卻在第一時間的激起了反應,灼燙得厲害。熟悉的體溫,叫她心酸得厲害,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外面在下雨!”傅厲行把傘放進她手裡,沉默地看着她推門走下車。她並沒有撐傘,讓自己淋着,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闌珊的燈火之中。他依舊執著地望着,望着,心和着陰沉得天色一般壓抑得厲害。
就因爲她傷了他的心,他就自私地想要報復,想要她也嚐嚐和他同樣的感覺,這樣做是否錯了?她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女孩,他和她計較什麼?
這份他意料不到的感情,讓他千年修行的功力至少倒退了幾百年,變的狹隘、小心眼、報復心強。她那些淚珠子,就跟刀子狠狠割着他的心,真tm折磨人!
辛安走了一段路,回頭,那輛商務車已經消失不見了。一如他們的感情,他不會在原地等她。而她心,卻被他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