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後來顏小朵都沒能夠想得起來,當時她跟溫禮衡兩個人,到底是誰先放開了誰的手。
醫院昏暗的長走廊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加護病房的門口。
病房裡面不時有人進出,全都是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醫生護士。
她甚至也想不起來爸爸上次同她說話是什麼時候,她只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已經快兩週了,顏母跟顏豫北竟然一次都沒有出現過,重點是她去過所有能夠找得到他們的地方,可就是完全找不見了。
“顏小姐。”有護士摘了口罩出來,叫了一聲站在透明玻璃牆前的顏小朵。
顏小朵恍然轉頭,怔怔望着面前的護士,“我爸爸怎麼樣?他到底怎麼樣了?我剛纔……我剛纔進去看他的時候他的手指頭動了,我真的有感覺到,他動了一下,就像現在這樣,輕輕地碰了我一下,我能夠感覺得到!”
小護士用力擺脫了顏小朵的掣肘,好不容易向後退開一些距離,忍不住對她喝道:“醫生剛纔怎麼說的,你沒聽見嗎?你爸爸是因爲長期食用某種化學物質而導致慢性中毒,他能拖到這麼久,拖到現在才發作是因爲之前的調養控制地好,可是如果你再不繳納住院費和檢查費,那就連神仙都幫不了你。”
“我、我去交住院費!”顏小朵倉皇搶過護士手裡的單據,才奔到收銀窗口才想起來,從昨天開始,她身上所有的現金都已經用完了。
一筆十幾萬的住院費和檢查費,她只能通過刷卡。可是,卡刷了,連續換過幾張竟然一張都刷不出來,說是她全部的卡已經被銀行給停了。
“怎麼可能會停?我這幾張都是我爸爸的附屬卡,他卡里有錢啊!”
收銀的護士翻了個白眼,冷冷凝視着窗口倉皇無措的小姑娘。
顏小朵的心底突突的,以最快的速度奔回顏家,才發現曾經乾淨精緻的大宅裡早已人去樓空,甚至連個來幫她開門的傭人都沒有。她急得在鐵門外跳腳,又不停地打顏母和顏豫北的電話。可是,暫時無法接通,一概的無法接通。
她彷彿一瞬間被全世界拋棄了似的,兩個熟悉的人都找不到了。
一直等到天黑都沒有人把家門打開,她又害怕又無措,蜷縮着雙腿在鐵門外坐着,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纔拿起電話接連給“顏氏”的幾名大股東打。
那些股東多是看着她長大的叔叔,他們就算不知道顏母和顏豫北在哪裡,也該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幫她。
“小朵,不是叔叔不想幫你,而是……而是‘顏氏’現在和‘焦陽’的合作太深,而掌握着這層關係的人是豫北,你不如給他打個電話?”
“叔叔!叔叔我求求你幫幫我爸爸!我知道十幾萬不是小數目,可是我有我爸留給我的股份,再不然還有顏家的房子和我媽留給我的別墅!你就當是借的,你借給我好嗎?等我有錢了就還給你好不好?”
“小朵,叔叔已經跟你說了,這個時候你應該去找豫北……”
“我要能找到他還會給你打電話麼!”顏小朵急吼,人都快崩潰了,“叔叔,叔叔我求求你……”
“這事兒你就求不上我,小姑娘怎麼就聽不明白呢?我幫不了你的。”
“你們要是都不幫我爸爸他會死的!他要死了你就是殺人兇手!殺人兇手!”
“嘿!小丫頭片子,好的沒學會學會威脅人了是吧?不如我就坦白告訴你,你們顏家的氣數盡了,除了豫北,你去找他,不然誰都救不了!”
被強行掛斷了電話,接連幾通,都是同樣的,顏小朵無論再怎麼打,就是沒一個人願意出手幫忙。她着急忙慌的時候想起自己的朋友,本來想先打給簡竹,可是簡竹因爲上次的車禍,現在還在醫院裡躺着,作爲好姐妹她甚至都無暇去看她,又怎麼能在這時候再找她借錢?
然後想到溫禮衡,她着急從地上爬起來,擡手揩過臉頰上冰涼的眼淚,可是電話號碼才按出來她就開始猶豫,大概任誰都沒有想到,一個月前的那場車禍裡,禮衡的弟弟禮喬竟然因爲車禍身亡了。
溫家現在簡直一團亂麻,溫父溫母那樣溺愛幼子,禮衡也又是個極疼愛弟弟的,所以,這場沉重的打擊,他們確實是不能夠再承受更多了。起初她是不想找他,後來,等想找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已經聯繫不上他了。
聯繫不上溫禮衡,無論天亮了以後去他的公司還是在他可能會去的任何地方找他,除了他叫她等他的那句話外,她發現自己竟然連他的身都近不了了。
彷徨無措,顏家的大門她沒有鑰匙,進不去家門,就只能在附近徘徊。着急的時候想起她的車,還有顏父之前轉移到她名下的股票,對的,她名下還有股票,以及父母留給她的部分產業,只要把那些東西都變賣了,就能暫時套些錢出來。
“顏小姐我查過你名下的資產,拉拉雜雜加在一起不算顏先生留給你的股權,應該有兩千萬左右。”
“那幫我賣掉!求你幫我賣掉!”顏小朵激動起來,“我、我不需要很多錢,十幾……不,幾十萬就夠了,你幫我辦手續套幾十萬出來。”
律師掛斷電話辦事去了,很快又給顏小朵打來電話,說是現在太晚,能立刻幫她套現出來的只有她那輛車,明天一早通過典當行典當,最快也要這週五才能拿到錢。
顏小朵沒有辦法,只好應了,可是,往後的情況卻並沒有多少好轉,待到後來,她該抵押的能夠抵押的東西,統統都套了現。
走投無路的時候才知道簡竹已經離開邊城了。
顧容昊重傷住院,顧家亂作一團,顏豫北也是在這時候纔出現。
顏小朵火急火燎地趕到顧容昊所在的醫院,趕在顏豫北進電梯前一把從身後將他抓住。
“這些天你都去哪了?!”顏小朵紅着眼睛,當真再找不見她,她整個人都要崩潰了,“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去公司找你他們都說你不在,甚至還有家裡……家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了?豫北!豫北我還害怕!爲什麼在我不知道的這些時候發生了這麼多我根本就理解不了的事啊!”
顏小朵又難過又暴躁,顏父住院以後幾乎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公司裡的電話三不五時就來,說是現在羣龍無首,想要問問現在最大的股東有什麼想法,還說董事會的其他幾名股東已經聯合準備召開股東大會,要奪權了。
她整個人一團亂,顏豫北只盯着她看了兩秒並迅速上前一把將她抓到懷裡來。
顏小朵拼命掙扎,他卻低着頭在她耳邊誘哄着什麼。她又哭又鬧的,不管多久,他就是在走廊上抱着她。
“已經沒事了。”
……
顏小朵迷迷糊糊地睡,又迷迷糊糊地醒,直到全身筋骨都散了似的,她纔在自己寂寞的大牀上清醒。
睜開眼睛時周圍一片黑暗,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趕忙從牀上翻身下來,拖鞋都沒來得及穿,便打開臥室的房門衝了出去。
出來了,才發現客廳裡燈火通明,除了穿着一件深色襯衫坐在沙發上的顏豫北以外,他的對面,還坐着幾個面帶笑意卻內心醜陋的男人。
那些男人顏小朵都是認得的,就是她之前聯繫過的那幾位大股東叔叔,他們明明在電話裡與她劃清了界限,可這時候又突然出現在這裡。
顏小朵着急從樓上跑下來,間或聽到其中一位大股東說道:“豫北,這次你是實至名歸,我跟老江幾個人簽署的一致行動人協議,今天上午已經交給你的秘書maggie,以後‘顏氏’還得靠你主持大局,我們幾個原都是跟過你爸爸於總的,以後顏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什麼叫‘顏家的一切’?”顏豫北淡淡拿着酒杯,雙膝交疊坐在那裡,看着手裡的酒杯晃盪了幾下,“‘顏氏’本來就該叫‘於氏’,我不過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對對對,豫北這話就說對了,顏哥那人就是腦子不清醒,太過感情用事纔會引狼入室,以至於現在命都快沒了,還不知道是誰在他背後捅了一刀。”
顏豫北的表情一冷,另外一名大股東趕忙打岔道:“別聽他瞎說,老莊這人就是不會說話,不過豫北,之前聯絡我們的都是你媽媽,你媽媽她人呢?馬上就要召開股東大會了,她也有3%的股份,到時她得出席啊!”
“行了,我媽她現在腦子不正常,我已經把她送醫了,你們暫時都不會再見到她,有什麼事直接跟我說就行了。”
“是是是,豫北你一下就拿到顏哥留給小朵的所有股份,我估計她到現在還不知情吧!所以說,這生女兒到底有什麼用啊?這麼容易就被人給誆進去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有些顫抖的女聲,突然打岔。
所有人一怔,循聲望向樓梯口的地方,正見一臉驚恐的顏小朵站在那裡。
所有人都看向顏小朵,卻偏偏是背對着她坐在那裡的顏豫北竟然一點要動彈的意思都沒有。
顏豫北繼續道:“有了小朵的股份,以後我就是‘顏氏’最大的股東。‘顏氏’這個名字取得不好,沒有必要叫了,明天就讓人來改,叫回‘於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