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釗只是立定站好並不說話,溫亦喬兀自等了一會兒人就開始煩躁——他是哪根筋不對了,怎麼會想到跟着悶葫蘆說話?
溫亦喬回到房間以後進進出出幾回,關釗還跟入定了似的在門邊站着,就好像等着看他怎麼犯罪似的。
溫亦喬被抓現行抓了幾回,沒過多久就開始氣急敗壞的。關釗一應把他當成空氣,溫亦喬有力沒處使,過了一會兒,也只得回自己的房間裡去,躺在牀上給顧疏桐發短信:“睡了嗎?”
短信出去,石沉大海,他就更加心浮氣躁了。
是折騰到半夜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
溫亦喬一睡着了就開始做夢,夢裡都是小時候在國外,江小北給她的外國男友吵架,那外國男友說是小兔子的爸爸害死他爸爸什麼的,說很多很多話。他還記得那時候江小北在國外的男友並不固定,總是過一段時間以後便會換一個人,但幾乎每個都是一樣,一旦吵架便會提及兩家人的隱痛,然後,江小北就跟爆發了似的,跟對方大吵一架,接着便分手。
他其實覺得自己小時候在國外的生活一直都還算快樂,至少江小北有時候不太像是他的親媽,但是簡竹一直都對他挺好的。
他小的時候,總是跟在江小北的身邊輾轉來去,看着她身邊的男人不停地換,卻沒有一個真的願意留下來照顧並愛着他們母子,所以,他從小到大都十分羨慕顧疏桐,哪怕是她親生父親沒在身邊的日子裡,她也還有一個陸赫笙,願意無條件地作她的爸爸。
所以,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討厭她的呢?
溫亦喬在夢裡把與她有關的整個童年都過了一遍,可就是找不到答案。
他只知道當他認識她的時候就開始討厭她了,大概也不是真的討厭,只是覺得嫉妒。嫉妒她有溫柔漂亮的媽媽,嫉妒她有固定的爸爸,嫉妒她總是那麼愛笑,好像全世界的悲哀都跟她毫無關係似的。
溫亦喬霍然從牀上坐起的時候外間天色已經大亮。
他這一覺睡得,比不睡還要難受,那夢裡的一切都太過真實,好像真真是把他的整個童年都給過了一遍似的。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腦海裡都是對於顧疏桐的嫉妒。
原來,他也不是那麼討厭她的,只是因爲太嫉妒了,從小就嫉妒她,所以纔會本能地用討厭來僞裝,他也曾經以爲只要把她驅逐出自己的世界,從此以後就不必再被嫉妒纏身了。
可他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呢?
夢裡沒有答案,醒來以後,他也找不到答案。
其實,即便到了今天他也不是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顧疏桐,又到底有多喜歡。只是骨子裡那些關於她的記憶和小執拗在作祟,他一直就覺得她是他的,哪怕他不喜歡,她也是他的。
……
然後一連幾天都是這種狀況,一直到週末,溫亦喬根本連顧疏桐的身都近不了。
週五下班之前他給顧疏桐打了通電話,說是這週六可能要陪領導下鄉考察什麼工程,沒辦法陪她去798了,問她能不能在今天下班之前過來,跟他兩個人吃頓飯什麼的。
顧疏桐特別歡欣地在電話裡答應了,溫亦喬磨皮擦癢地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一出辦公室的大樓,發現等在那裡的人是江小北時,差點沒一口老血直接給噴出來。
江小北看着他勾手,笑呵呵地道:“來來來,請我吃飯。”
溫亦喬氣勢洶洶地走上前道:“您到底想要怎樣,不如直說吧!”
“我想要怎樣你心裡應該清楚,你是真心喜歡小兔子的嗎?”
“我真不真心跟您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了。樂樂,你相信媽媽,媽媽是不會害你,也不會害小兔子的。她這次從國外回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了這裡,我們都挺意外的,總覺得那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應該不會再來找你,可是她……”
“什麼意思?”溫亦喬皺眉,他發現這些大人說的話他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江小北欲言又止,還是沉着聲音道:“你以爲當年,她在國內唸書念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決定去國外了?”
“她不是成績不太好嗎?小馨馨跟我說小兔牙成績不好考不上國內的大學,剛好陸羨那時候又要出國,是他慫恿了乾媽把小兔牙送出去的。”
江小北看着溫亦喬,沒有說話。
溫亦喬這下直接爆豆了,“我說你們一個個的究竟怎麼回事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江小北翻了個白眼才道:“你也沒發現你給她買的那麼多衣服都被擱置了,她只穿長裙和長褲嗎?”
溫亦喬這下,徹底沒說話了。
……
顧疏桐趕到跟溫亦喬提前約好的日式料理店時,後者已經坐在裡面了。
顧疏桐笑呵呵地奔到包房門口,任跪坐在一邊的和服侍女把和式的木門推開,才脫了鞋奔過來在他旁邊坐下,挽着他的手臂呵呵呵地笑,“我是不是讓你久等了啊?”
溫亦喬低頭喝着手裡的清酒,也沒有要接話的意思,就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自己是怎麼突出重圍才從家裡跑出來的。
她說話的實話,他斜了眼睛去看她的穿着,上身是簡單隨意的t恤,***則是一條純黑色的蓬蓬紗裙,不算太長的裙子,卻剛好到她的小腿中間。
溫亦喬看着,低聲問她:“我給你買了那麼多裙子,你怎麼不穿啊?”
顧疏桐有些支支吾吾地道:“這條也是你買的啊!你給我買了那麼多裙子,太多了,我可不得一條一條地穿麼。”
“我就記得有條寶石綠的超短裙挺漂亮的,你怎麼不穿那個啊?”
“那……那個太短了。”
“短了纔好看啊!你的腿本來就好看,又細又長的,穿那條最合適了。”
顧疏桐一應打着哈哈,也沒正面跟他說些什麼,就抓過菜單準備點菜了。
溫亦喬突然一掌扣在菜單上面,還沒等她把它拿起來,已經又扣回了桌上,然後擡眸冷冷將她望着。
顧疏桐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極盡討好地道:“樂樂哥哥,你怎麼了啊?”
他炯炯有神的雙眼來回梭巡過她的雙眸,好像想從她的眼底看出些什麼。可是,時間越久他的心跳也越厲害,他想他這輩子或許都無法釋然,剛剛與江小北的那番對話——他其實並沒有多愛面前的小姑娘,就算是喜歡,這也是虛無縹緲的感情,他從來沒有對她負過責任。
“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顧疏桐歪頭笑道:“你想聽我說什麼呢?”
“說說你當年爲什麼會突然不告而別,說說你明明是喜歡我的,可爲什麼就是跟陸羨跑到國外去了。”
顧疏桐漂亮的小臉有短暫的抽搐,但只過了一會兒她便笑道:“哎呀!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會還在爲這些小事跟我生氣吧,嗯?”
她嬌滴滴地去纏他,卻被他一把給推開了。
顧疏桐有些莫名其妙地摔趴在榻榻米上,仰起無辜的小臉望着他。
溫亦喬卻根本看也不去看她,只是沉着聲道:“就算過去了你也給我說說吧!要說你當時的成績差,到也沒差到連大學都考不上的地步,我那時候答應過要給你補課,就算後來我食言了,可是隻要你有心考國內的大學,乾媽他們也會爲你請個不錯的補習老師來幫你的。”
顧疏桐的眼睛霧濛濛的,好像那些回憶全都盡在眼前,一切又都回到她高中時的場景了。
可是,她沒讓自己在那段記憶中待得太久,便迅速坐起身從側面抱住他的胳膊,把自己的小腦袋往他的肩上靠。
她還是笑呵呵的模樣,一切都雲淡風輕的,她說:“我知道啊!你說的這些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那些事情對於我來說都沒有什麼好重要的,我只知道現在我回來了,還跟你在一起了,這樣,就挺好的。”
溫亦喬無喜無怒,拿起桌上的酒杯後又放下了才道:“那些你覺得都過去了的事情,對於我來說,卻根本沒有過去,因爲我連知都不知道。”
顧疏桐的聲音有些顫抖,一下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麼纔好。
其實,她這次從國外回來以後,貿貿然跑到京城來找他,再到他母親的出現,她就知道,有些事情終究是躲不過的,他也總有一天會開始懷疑他所知道的既定的真相。
她說:“那些都過去了好不好?我不去提,你也不去提,我們還跟前幾天一樣,就那樣,好不好?”
溫亦喬又用力推了她一下,這一下是霍然從位置上站起來去拉她的裙角——
“不要!”顧疏桐輕呼一聲,已經一把扣住他壓在自己裙角的大手上。
溫亦喬低眸看着,也說不清自己眼底心裡的情緒都是什麼,只是覺得那種感覺太痛了,被人欺騙被人忽視再到被人玩弄……總之雜七雜八的一堆情緒全部涌在他的胸口,他有恨她的,也有恨自己的情緒,她明明那麼多次地用腿踢他踹他,甚至也在他的面前luo裎相見過,可他就是一次都沒發現過她身上的傷——從左側臀骨開始向下蔓延,到腿中心的一道細長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