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母哀哀悽悽,低下頭去,又突然仰起頭微笑。她擡手撫上顏豫北的臉頰,輕輕的撫觸,她說:“豫北,放了她吧!放了她也是放開你自己,你若下定不了這個決心,就讓媽媽來幫你吧!”
顏母說話的同時,蒼白的手掌正好扣在顏豫北握住她肩頭的那隻手上。顏豫北瞪大了驚恐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顏母已經迅速轉身,在微笑中,縱身從建築物的邊緣跳了下去——
“媽——”顏豫北大喝一聲伸手去拉,眼角餘光裡卻只有衣袂飄飄以及顏母於不斷下墜中淡漠的容顏。
“砰”的一聲後紅色如血綻放——顏豫北還沒有從這場震驚當中回過神來,就見那灘血紅的旁邊突然有個小姑娘抱着腦袋驚聲尖叫,最後摔坐在地上。
……
醫院昏昏暗暗的長走廊上,一羣人快步奔跑過來的聲音,腳步聲和嘈雜的亂七八糟的聲音混雜,顏豫北抱着頭靠在身後的牆上,只覺得頭痛得都快要炸了。
莫向東第一個跑上前來,“怎麼樣?伯母怎麼樣?小朵怎麼樣?”
江卓看了看急救室的方向,“沒事,伯母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擔心了,還有小朵,只是受了點驚嚇,回去壓壓驚就沒事了。”
有醫生護士不停地在兩間急救室門口進進出出,顏豫北看也不去看,只是低着頭站在那裡,一下就惹火了旁邊的莫向東,後者一把提起他的衣領摁在牆上。
“我當初跟你怎麼說的?說你若是不愛小朵就不要再那樣模凌兩可地對她!你是我的兄弟,可她也是我的妹妹!她爸爸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你可知道在她最須要幫助的時候她給我打過多少通電話?可是我不敢接!我不敢接全部都是因爲你啊!因爲我知道,如果你不想要出手幫她,那麼我們所有人都不可以!也因爲這個世界上真正能幫她的就只有你啊!”
江卓看莫向東激動得都要出手打人了,趕忙過去拉扯着想將兩人分開,“行了!這裡是醫院,大東!大東別鬧!小朵出來了,她馬上就要出來了,你去看看她!”
“出來了?”這一聲是來自於顏豫北的,聲音悠悠的,彷彿剛剛從久遠的夢中醒過來一樣。
莫向東沒忍住,擡手就是狠狠的一拳,把顏豫北直接撂在地上,後者卻根本一點要與前者糾纏的意思都沒有,趁着摔倒的間隙快速從地上爬起,踉蹌着向其中一間急救室門口奔去。
顏母一命嗚呼,在經過長達八個小時的救亡時間以後,被正式宣告死亡。
這場墜樓其實是預謀已久,就在這棟半成品的建築物對面,正好有一棟樓的窗口立着架攝像機,早在顏母把顏豫北引到那個地址的時候就全程拍下了整個經過。顏母一出事,立刻有人拿着錄像到有關部門說明,這事跟顏豫北一點關係都沒有。
顏母保住了她想要保住的兒子,卻也間接是害了她的兒子。
顏豫北自己心裡頭明白,自己在顏小朵的面前永遠都說不清楚了。她在樓下的角度並不清晰,卻還是能夠看見,在顏母摔下來的那一刻他是抓着她的肩膀的。也就是說,就算法理上他逃脫了追究,在人情上,顏小朵卻未必不會相信這件事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甚至會認爲,那個明明能夠洗脫他所有嫌疑的錄像,根本就是他一早安排好的。
太多東西解釋不清楚,所以註定,他與小朵今生,都只能是個難解的結了。
……
純白色的病房門口,顏豫北站在外面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邁開步子往裡走。
進來了,以爲會迎接一場暴怒或是撕心裂肺地揪扯,可迎面對上的,只是顏小朵穿着條紋的病號服坐在那裡,披散着長髮,一臉病態地望着門口。
他不知道應該與她說些什麼,看着她蒼白憔悴,他心裡其實也不好受。
他緩步上前,坐到牀邊了也沒見她有什麼別的反應,只是睜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她,一聲不吭。
顏豫北下意識去拉她的小手,以爲她會躲開,誰知道她竟柔弱無骨的就這樣任他牽着。
他把她的小手舉到自己的臉頰旁邊,“小朵,你恨我嗎?那你打吧!”
顏小朵傻愣愣地看着他,又去看了看自己的手。
可是,一應的沒有反應,哪怕是他把她的小手放開了,她也只是任它無力地墜在牀上。
莫向東跟江卓兩個人也進來,病房裡後來又陸陸續續多了些人,說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可顏小朵都只是看着,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甚至就連所謂的迴應都沒有。
莫向東又來了火氣,一把提住顏豫北的衣領往門外面丟,“你若不能好好待她,那不如就幫她找個別的男人!不管她跟什麼男人,都遠比跟着你要強得多!你除了讓她傷心難過,你還能給她什麼?!”
顏豫北一反常態地大笑起來,“你這麼激動是不是就是因爲你想做那個男人啊?因爲你們好過,所以你想在這節骨眼上來挖我的牆角,莫向東,這就是兄弟乾的事情!”
莫向東一揮手又是一記拳頭,顏豫北擡手一把扣住,反手就回敬了他一記拳頭。
莫向東捱了打也不知道退縮,好像整個人都跟瘋了一樣向顏豫北衝去,後者也是卯足了勁地跟他拼了。
很快,兩個昔日的好兄弟在走廊上打得不可開交,就連原本還在病房裡陪着顏小朵的江卓都衝出來了。
江卓拉不開他們,只好在旁邊嚷嚷:“是不是大昊子現在不好了你們也要開始作亂!簡竹捅了他一刀,他到現在都還在醫院裡躺着!顧家都快亂成什麼樣子了!溫禮衡就是頭瘋狗!現在他們溫家認定了溫禮喬的死是大昊子造成的,顧家眼下羣龍無首,你們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在這裡打架,當真就要看着溫禮衡聯合景家一起把‘焦陽’吞了麼!”
走廊上一陣動亂也絲毫影響不到病房裡的顏小朵。
她在病牀上坐得久了,有些腰痠腿疼,所以也沒支會過誰一聲,自己起身從牀上下來,走到病房附帶的陽臺上去了。
有護士和醫生不斷跑過來制止,其中一名護士擡頭一望,輕叫了一聲:“牀上怎麼沒人了?”
顏豫北的動作一頓,一下就被莫向東一頓胖揍,可揍完了兩人還是一塊向着病房裡奔,待發現顏小朵只是站在陽臺上吹風,並沒有走多遠以後,顏豫北才趕忙上前輕喚:“小朵,你沒事吧?”
莫向東要上前,卻被江卓一把拉住,後者向前者搖頭示意,就算心底再不甘願,莫向東還是掉頭就走。
……
顏小朵只在醫院裡待了三天,便被顏豫北接回家中。
家裡本來空空蕩蕩的,那幾天顏母還在的時候還有人陪她說話,可這時候回來,她看到哪裡都覺得害怕,在門邊躲閃了半天,就差抱頭蹲在地上了,等顏豫北告訴她他已經又讓以前那幾個麻利的老傭人重新回來做了以後,她才稍微好一些,任他抓着她的手把她帶進家去。
白天的時候有人跟她說話,雖然她從來不迴應什麼,但那些傭人收了顏豫北的錢,都知道要儘可能地陪顏小朵說話。自那次顏母在她面前跳樓身亡以後,經過幾個小時的急救,她人是清醒了,可思維卻混亂了。醫院裡的醫生都說她是將負面的情緒壓抑在心頭太久,再加上刺激,暫時得了失語症了。
失語症就是不會說話,其實說白了,主要是心理作用,是她自己不想說罷了。
顏豫北白天要上班,能陪伴在她身邊的時間並不算多,他本來早就做好了準備,即便顏小朵要向他撒潑或是與他大吵大鬧他全部都能夠忍受。可沒想到最終面對的會是這樣的結果。
顏小朵異常平靜,平靜到甚至有些冷漠。不管他跟她說什麼還是做什麼,她都像是活在另一個空間的人似的,她只按自己的想法來做,起牀,吃飯,甚至是開着車出去購物。
起初顏豫北以爲她是被夢魘着了,看她出去十分緊張,可也知道是攔不住的,攔住了,說不定病情會加重,這是醫生說的。他跟着她出去,以爲她會逃跑或是去找溫禮衡什麼的。可是,顏小朵一切如常,有時候是把車開到花店門口,買一把花就走,有時候是把車開到她原來的那間大學校園門口,還當自己是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到時間就去上課了。
顏豫北諮詢過醫生,精神科的權威,仔細分析過後才發現是顏小朵自己把自己裝在所有悲劇發生前的空間裡了。在那個空間裡,她可能剛上大學,每天開開心心的,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所以,她每天重複的都是那段日子裡做過的事情,她其實已經相當於活在另外一個時空了。
顏豫北傷心欲絕,越傷心便越憤怒,等在學校門口發現顏小朵被保安攔下不讓進的時候,才終於忍不住一般衝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顏小朵回頭,滿眼都是無辜。
顏豫北卻用力扯了她一把道:“你是在用這種方式懲罰我,告訴我溫禮衡比我更適合,更有資格擁有你嗎?可是我告訴你顏小朵,晚了,一切都已經晚了,從今天開始,我要你是我的!”
……
ps:三更完,小夥伴們,零點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