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黑乞丐突然“哇哇”的大哭起來,嘴裡還唸叨着什麼,一邊大哭一邊搖着頭往後退,過了一會兒又哈哈大笑起來。
我顧不上再管他,連忙托起穆子卿的上身,不讓他平躺下去。如果平躺下去血液倒流,這個時候他還受了這麼重的傷,難保心脈不會被堵死。
“怎麼樣,呼吸困難嗎?”我緊張的看着他問道。
穆子卿虛弱的衝着我笑,緩緩的擡起手擦了擦我臉上的眼淚,然後笑着道:“未兒,你是爲我哭了。”
我咬咬脣白他一眼,強忍住眼裡的淚不掉下來,哽咽道:“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個……”
穆子卿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很滿足,微微的擡起手來衝我揮了揮,讓我靠近他一些,我緊緊的咬住嘴脣附耳上去,他的聲音已經虛弱的不成樣子。可是還透着一股溫柔:“未兒,以前你總不給我機會解釋給你聽,那時候,那時候我就想着,橫豎我總是在你身邊呢,多少天,多少年,你總會有想聽的那天,不管怎樣。我總歸是有機會給你解釋清楚的,可是現在……我……”
他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來,傷口處血跡氤氳的很快,我看的心驚肉跳。咬咬牙做了決定。
“你別說了,”我看他止住咳嗽還要繼續說下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目光堅定的看着他,“有我在,你不會死的,我會救你。那些話,我等你好了,一併說給我聽。”
“不,”穆子卿搖了搖頭輕聲道,“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現在已經流了這麼多血,劍一拔出來,血就會噴涌不止,我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說,”我笑的魅惑,“不是還沒聽我認認真真的說一句我愛你嗎?不是大婚之後還沒有跟我過一天夫妻生活嗎?不是好久沒有吻我,想念我的味道了嗎?”
我緩緩的看着他道,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下來,穆子卿想要給我擦淚,可是手卻怎麼也沒有力氣擡起來了,我將臉上的淚水抹去,衝着他笑了笑,抓住他的手。
“那你就活下去啊,活下去讓我原諒你,活下去聽我告訴你我愛你,活下去和我好好的生活!”我輕輕的笑着,臉上的淚掉進嘴裡,一點一點苦澀的味道,“穆子卿。我能救活你的,我學過醫,你相信我,好不好?答應我不要放棄,好不好?”
穆子卿寵溺的看着我,微笑着點頭。
我知道,他其實還是不信。不過沒關係,我相信自己就好了,我要把他救活。
“那你告訴我,有沒有呼吸困難?”我連忙問道。
穆子卿搖搖頭。
那就好。我鬆了口氣,連忙查看他的傷口。
劍沒有刺中正胸口,故意不困難那肺葉也沒有損傷,雖然進了胸腔,但幸運的是在胸腔的邊緣,不知道有沒有刺到動脈。
如果刺到動脈,恐怕就麻煩了。
我找了根木頭墊在他的肩膀下,不讓他完全的躺倒,然後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瓶瓶罐罐和藥粉包都拿出來。
穆子卿在一旁看的啞然失笑:“你藏的東西……東西還挺多。”
我回頭獻寶似的對他笑:“這三年我學了不少東西呢,你不知道吧,你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用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我會多少本事。沒關係,等你好了,我一點點的都給你看。”
我的聲音又哽咽起來。
穆子卿依舊是寵溺的微笑看着我,緩緩的吐出一個字:“好。”
我找了找,一瓶外傷藥一瓶止血藥,還有一包止疼的藥粉。土雜縱劃。
可穆子卿的傷,等那根劍一拔出來,這點藥粉根本就不夠用的。
更何況,穆子卿這樣的傷是需要做手術
我看了一眼他的腰間,那裡掛着一個酒囊。
我伸手給他解下來,放在耳邊晃了晃,裡面還有不少酒,然後我打開酒囊的蓋子聞了聞,很好,也是濃度稍高一點的,雖然比不上現代的白酒,更不要說醫用酒精,但是湊活用來消毒還是可以的。
我擡起頭來看向穆子卿:“那個匕首,我知道你都帶在身上的,把它給我。”
我說的,是當初在我自己的胸口刺了一刀的匕首。
我之所以知道,是剛進宮那天,穆子卿將我宣到御書房,我進去的時候他手裡正在把玩一個東西,我隱約看着像是那把匕首,後來他看我進去,連忙將匕首放進了衣袖,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可我還是看的清楚,就是那個匕首。
後來無數次見到他,他的右手袖子都有些不自然的挺直,而且他的右手一直藏在袖子裡。
穆子卿略顯詫異的看着我,虛弱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衝他聳聳肩,索性自己伸手掏進他的衣袖裡,將匕首拿出來,然後對他道:“你想知道,等你好了我告訴你。”
穆子卿的睫毛微閃,看着我笑道:“好。”
我將匕首泡進酒囊就蓋上蓋子,然後坐到地上脫掉鞋子,從下面掏出三根針。
這還是在蔣府的時候,那時候綠兒還在我身邊,我沒有自保的本事,只能讓綠兒給我準備幾根繡花針,以便能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仗着自己懂的一點人體器官穴位保自己一條命,後來大夫人有一次讓人抓我,繡花針被我用掉幾根,綠兒走後,我便將剩下的這三根針收了起來。
沒想到有一天會這樣用到。
我將自己的紅色衣袍撕下一片,準備給他包紮傷口用,然後又輕輕在撕裂的地方扯出一根細線來。
東西總算已經都準備好,我把自己的衣袍脫下來,將這些東西一一放到衣袍上,擺在我身邊。
做手術沒有助手,自己只好給自己一點力。
我從一旁撿了一根木棍遞給他:“一會兒會很疼,別咬斷了舌頭。”
穆子卿聽話的張開着,讓我給他放進去。
我將匕首從酒囊裡拿出來,看了穆子卿一眼:“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了。”
穆子卿輕笑着點點頭。
我轉過頭不再看他,將匕首柄咬在嘴裡。
然後將他傷口邊上的衣裳撕裂開,把上身的皮膚露出來。
手有些發抖,我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畫未,你行的,你一定可以的,這一次,你一定能救活他。
穆子卿不是他。穆子卿的傷也不是他那麼嚴重。不要怕,你一定可以的,只是一個小手術而已。
良久,我深吸一口氣,左手在穆子卿傷口上方的動脈位置處緊緊摁住,防止血液噴涌出來,然後右手握住劍端,用力的將劍拔出來。
即便我的左手緊緊的摁住了大動脈,可是傷口處的血還是迅速的流出來,很快就暈染了一片。
我不敢遲疑,連忙將他傷口旁的鮮血擦拭了一下,然後將那一瓶止血藥半瓶給他倒在了傷口上,可是並不管用,藥粉很快就被流出來的鮮血衝開了。
子一酸,又有些想哭,我咬咬牙忍住。
我俯下身,仔細尋找被劍砍斷的血管,很快就找到了,我輕輕的捏住血管兩端。
沒有顯微鏡,連個放大鏡也沒有,我只能儘可能的靠近,看的更清楚一些,然後拿過一旁的針線,在酒囊裡沾了一下,迅速的拿過來給他縫合血管。
沒有工具,縫合的實在有限,粗粗的縫了幾針,將兩端接在一起,我兩針放到衣袍上。
血總算流的不像剛剛那麼厲害了。
我將嘴裡的匕首拿出來,比劃了一下,輕輕將他傷口處的爛肉剜出來。
我聽到了穆子卿隱忍的一聲悶哼,手下一抖,連忙回過頭去問他:“很疼嗎?”
穆子卿笑着搖了搖頭,額頭上的汗滴一滴一滴的落下來,一張臉煞白的嚇人。從這以後,一直到最後,我再沒聽到穆子卿一聲悶哼。
將爛肉剜出來,我用針給他縫合了一下,然後將傷口旁邊的血跡擦拭乾淨,又沾了酒精擦拭了一下,將剩下的半瓶止血藥和外傷藥都倒在他的傷口上。
我用之前撕下的那片衣角輕輕的將他的傷口包上。血紅的衣衫綁在他玉白的身體上,顯得格外的豔麗。
我只看了一眼就僵硬的將頭扭了過去,回頭看穆子卿:“你還好嗎?”
穆子卿泄了口氣,微微張開嘴,嘴裡的木棍已經被他咬成了碎片。
我輕輕的將他嘴裡的木片清理乾淨,然後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將自己的衣袍給他蓋到身上:“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找找,看看附近有沒有能容身的地方,一直在這裡呆着也不是個事。”
穆子卿點點頭,虛弱的閉上眼睛。
我站起來,腿竟然有些發軟,我使勁的甩了甩四肢,然後轉身打算走,回過頭卻發現那邊的懸崖邊上,掉落一隻鞋子。
又髒又破,我認出來,是剛剛那個黑乞丐的。
他掉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