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電筒就壓在旁邊的碎瓷片裡,藍醉掏出來往旁邊照了半圈。

只半圈,藍醉的嘴巴就張成了0型,被捏在手裡的電筒又被拋回地上,藍醉猛地伸手架在容十三腋下,把人粗魯地往上面拖拽。

容十三也不怪藍醉的粗魯了,剛纔晃的那一下雖然快,卻足夠他看分明。

四面八方的陶塊下,伸出了許多雙枯澀青慘的手臂,輕微而無意識地在虛空中搖晃抓撓。

“你拿槍,我自己來!”容十三連聲音都不敢出,重新撿起電筒,對藍醉用脣語道。

藍醉全身的汗毛都全體起立了,僵着脖子點頭,把搶抄回手上,攙着勉強站起的容十三,兩人踩在高低不平滿是碎片的地上,踉踉蹌蹌往容玖那邊趕。

就耽擱了這一下,四周好幾個地方已經鑽出了半截軀體。好在這些糉子似乎剛睡醒,還在渾渾噩噩動作僵硬,雖然都把身體轉向兩個人方向掙扎着朝這邊靠攏,卻還沒敏捷到直撲而上。

藍醉也不知道她一下哪來那麼大力氣,幾乎是半架着容十三,等出了罐子區域路平坦了,更是一溜小跑直奔容玖藏身的那根柱子。

容玖也走出來接應,但還沒接過容十三,藉着電筒亮光就看到罐子堆裡突然多出來好些人影,只是光線在前,那些人影都背光,看不分明。

“那是--”

容玖剛說出兩個字,就被容十三一巴掌惡狠狠拍在嘴巴上。容十三根本不理會他的問題,用脣語問道:“其他人呢?叫上他們,快撤!”

容玖被容十三壓着嘴,只能用眼神示意背後的那根大柱子。容十三放開手跟藍醉到了柱子後,就見坎吉淚汪汪的坐在熱依木的簡易擔架旁邊,熱依木還昏迷着,卻沒了西日阿洪的蹤跡。

“西日阿洪追去報仇了。”藍醉比劃了下手勢,指向罐子通道另一邊。

容十三愣了下,搖搖頭,一旦罐子裡的糉子全部出來,他們自己都自身難保,另一頭情況不明,要越過那麼多獠牙糉子去找人,幾乎可以和送死劃上等號。

事到如今也顧不上什麼江湖道義了,他們這幾個人拖傷帶殘的,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還兩說。

所有人都儘量屏息,往玉門方向退,但是走出沒多遠,幾個人在吸氣的時候就察覺到空氣中瀰漫一種香味。這香味出現得極爲突兀,他們在第一次憋氣時還沒有,再恢復呼吸時就濃烈得不行,味道倒是很好,教人一聞精神就爲之一振。

但是再好聞,在這種地方突然出現就顯得詭異了。藍醉遲疑了下,總覺得不太妙,就在這時候,左右兩邊黑暗深處居然也響起了跟罐子那一樣的喀喀聲。

如果之前還不知道這聲音意味着什麼,藍醉現在卻非常明白,更關鍵的是這些喀喀聲響起片刻後,竟然陸續摻雜入金屬摩擦的聲音。

藍醉猶如寒冬臘月兜頭被潑了一頭冰水,她記得先前探查的時候這個位置附近是有幾隻死糉子的,就是最開始門外電筒晃過的那幾只。放下熱依木的擔架,揮手讓其他人都躲到柱子邊,藍醉貓着腰帶着一顆七上八下又充滿僥倖的心往印象中的地方摸過去。

如果要說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又或者人倒黴起來喝水都得嗆死,這兩句話來形容藍醉此刻的心境實在再適合不過。

碧綠的熒光棒邊上站着好幾只被藍醉和容十三認定屍氣盡散的死糉子,屍體還是那副僵冷的表情,在她故意砸過去弄出聲響的雜物邊緣停留了不足一秒,又繼續毫不猶疑地朝着藍醉藏身的那根柱子行來。

這些屍體剛開始行走的姿勢很怪,似乎靜立的時間太長,關節都僵了,只能一左一右地偏擺移動,搖搖擺擺像企鵝一樣,看起來十分可笑。但是藍醉笑不出來,她目睹一具死僵從僵硬到恢復靈活,花費的時間屈指可數,而且空氣裡濃郁的香味也並不如她所希望的那樣起到掩蓋他們身上氣味的作用,視線裡所有的糉子,無論是還僵立在原地的或是開始恢復行動的,齊齊扭轉身體,用渾濁陰森沒有瞳孔眼睛死死盯着藍醉方向。

藍醉知道它們看不見,但換誰在黑暗的地下被這麼多雙死人眼盯着,腳都會軟的,冷汗更是如出獎一樣順着額頭淌下。這種時候她知道再隱蔽行蹤也無濟於事了,再不遲疑,擰開狼眼頭也不回的飛奔回容十三他們那。

容十三頭還暈,靠在柱子上用手捂着嘴小口喘氣。容玖見到藍醉奔放地開着手電,也不管急奔撞得的聲響,直面而來就嚇了一跳,等藍醉到了近處看到她那滿額的冷汗更是驚懼,用脣形問:“藍姐,你怎麼了?”

藍醉木了幾秒鐘,甩甩腦袋,頹然道:“全活了,我們出不去了。”

藍醉這句話並不是嚇傻,在見到死僵復活的那一剎,她已經算過她們所在的位置。這間殿堂,或者該稱爲規模宏大的甬道,修建的長度很長,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位於甬道的後端,距離玉門還有一段頗爲遙遠的距離。甬道兩側北燕人佈置了多少屍體,容玖沒概念,但她和容十三是清楚的,再見識過糉子恢復靈活的短暫過程,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不足以讓他們從這個地方跑到白玉石門。

這甬道里的糉子對活人的感覺分外靈敏,似乎不僅僅是在近距離接觸到陽氣纔會詐屍,可想而知跑到後半段,近門處的那些糉子衝着他們包抄而來,他們幾個等於是自己主動朝着包圍圈上撞。

甬道里一馬平川,沒有任何可供人暫避的平臺或房間,那如今就只剩下三條路:第一,拋下累贅,也就是熱依木,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大門衝,就賭這條命,衝得出去贏,衝不出去就等着被衆多糉子包餃子撕成碎片吧。但是這個選擇顯然很挫,姑且不論衝出去的概率,把斷了腿的熱依木丟在這裡,等於就是把一個生生的大活人送給糉子們當點心,從道義從良心上來說都讓人比較難接受。而且即便出去了,把門關了把糉子堵死在這甬道里求得一時平安,他們卻同樣再也進不來了。北燕人在這個甬道里大加布置嚴防死守,顯然甬道後面的地方對於長生城非常之重要,幾乎可以肯定他們需要的一切圖紙、資料、甚至是出口,都在這個甬道的後方。就這麼出去了,他們的食水有限,在外面的長生城裡即便不遇到柯木陀,又能支撐幾天?第二條路就是原地找根柱子爬上去,畢竟根本以往的聽聞沒聽說過哪隻糉子會飛檐走壁爬高牆。這些死糉子忽然復活,跟驟然出現的香味肯定有關聯,說不定等等香味散了糉子又變回了死糉子。這一招叫避其鋒芒,但是藍醉覺得太不靠譜了,要是香味不散,難道他們還一直巴在柱子上當猴子不成?第三條,也是死中求活風險最大的一條,反正他們現在都在甬道盡頭了,管他孃的繼續往裡走!但是誰都不知道過去是個什麼情況,有可能是人間仙境,但更可能是煉獄地府,搞不好裡面正有各種機關或者更多的糉子舉着刀叉呲着獠牙滴着口水等他們,一旦離開甬道進去就真的是個賭了,沒有任何退返的機會,不是生就是死,而且這個賭局的生存機率比第一個還低。

心念電轉間藍醉已經把預選都拿了出來,將三條路一擺,望向容家兄弟兩:“選哪條?”

容玖沉默着,沒發表意見。容十三白着臉,顯然也是覺得三條路都不怎麼樣,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還懵着,忽地問道:“讓君姐出來鎮她們一下?”

藍醉舉高衣袋裡一直寶貝護着的玻璃瓶,皺眉道:“這樣?”

“……”容十三看着微微發光宛如螢火蟲的君漪凰,揉揉鼻樑,“算了,我選三。”

“你呢?”藍醉詢問的對象是容玖。

“三吧,要死就死痛快點,再這麼來幾次我不死就先瘋了。”容玖嘆氣,“我覺得我們最好快走,不然就一個都不用選了。”

就這麼短短几句話的時間,周遭喀喀聲就接近了許多,聽那聲響的密集程度,不會是幾隻或者十幾只的規模,那肯定就不單是藍醉先前看到的那一羣了。他們現在的位置幾乎在甬道的正中央,離兩側的牆壁都很遠,在這麼短的距離內那些糉子居然就靠了過來,說明它們的行動速度甚至遠超過藍醉的預估。

這直接證明了藍醉的推測是正確的,第一個選擇作廢,他們根本就衝不到門邊上,既然不願意坐以待斃,就只能折返方向朝出口那邊跑了。

臨到出口的時候,藍醉也不避諱了,直接擡平了電筒就去照前方。這一照藍醉剛收的冷汗又開始滲出來,只見那些罐子對上已經站滿了高高矮矮的鮮糉子。這些鮮出爐的糉子不知道是不是未發育完成品,所以才被關在罐子裡繼續燜,都有點呆,還保持着仰頭站立的姿勢,根本沒有離開那片區域。

但是這就麻煩了,藍醉原來的估計是兩邊的死糉子都這麼靈活,那這些新糉子應該早就跟在他們屁股後頭追了。如果真追着他們跑反而沒事,糉子再靈活也靈活不過人,他們可以帶着它們繞幾圈,甩遠了就撤。但藍醉沒想到的這居然會是一羣智障糉子,他們一走遠了它們就站着發呆,一點捕獵意識都沒有。不過即便是智障,藍醉在見識了跟西日阿洪打架的那隻糉子後也不敢低估了它們,根據罐子上糉子分佈的間距來看,想從它們之間插過去而不被抓到的機率爲零。

藍醉忽然一下就理解了當年楚霸王四面楚歌的悲哀,前有攔路屍,後有追兵糉,不管往哪個方向跑,最後的結果其實都一樣——等着被糉子拆成零件吞血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