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夜冒險前來裕豐宮,只爲取了君漪凰的魂魄。夏若卿想過了,如今君漪凰昏迷不醒,若直接將君漪凰的魂魄換上賀蘭馥的,一來她初次換魂,不清楚有何突發狀況,生怕出現意外;二來即便換魂成功,也有兩種結果,一種賀蘭馥如君漪凰般繼續昏迷,第二種賀蘭馥醒轉,但君漪凰與蘇靈雨素來親近,賀蘭馥並不擅機關巧變,換魂後容易露出端倪。
而且夏父亡於風雷監的事能傳入宮中,其餘人想來也收到了消息,原先夏系所屬人脈還有幾成能用尚不可知,要將君漪凰無聲無息送回北燕,實在難辦。
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不若直接抽取君漪凰魂魄,僅餘一魂在身,再下了藥,造成假死的假象。君漪凰如今狀況,即便突然歿了,也不意外,更不會有人懷疑。
待君漪凰發喪送入陵墓後,夏若卿自己再潛入陵中爲賀蘭馥還魂,從陵中將人送出南塘便容易得多。
而且那日賀蘭馥自戕亡後,夏若卿親眼見到賀蘭馥體內母蠱在賀蘭馥身軀稍冷後爬出其體外。她對這子母血蠱所知不多,若母蠱並不與宿主共存亡,那子蠱也應相同,或許可趁着君漪凰取走魂魄**假死的機會將子蠱騙誘出來,以後讓賀蘭馥還魂也算少了一樁煩心事。
展開銀針布囊,夏若卿下手如疾風,將銀針落在君漪凰要穴上。兩枚紫玉耳璫擱在枕畔,夏若卿正欲將君漪凰魂魄引入耳璫之中,手卻忽然一頓,自語道:“這是阿馥最喜歡的一對芙蓉耳璫,怎能讓她佔去?”
夏若卿顰眉猶豫片刻,去到君漪凰妝奩翻找。君漪凰貴爲淑妃,妝奩中各色寶石飾物自是不少,不多時夏若卿便翻出一枚祖母綠戒指。
隨着夏若卿口中輕念,君漪凰原本平靜的身軀忽然如蛇般扭動掙扎起來,兩縷形似白煙的光點順着夏若卿指尖指引,隱入戒面之中。
夏若卿上次爲賀蘭馥引魂,是在賀蘭馥死後,不曾沒想到爲**引魂竟有這麼大的動靜,不由微驚。好在君漪凰身軀扭曲片刻後逐漸平靜,夏若卿卻面露深思之色。
只見夏若卿手指一抹,一點白光從賀蘭馥魂魄所在耳璫中飛出,在君漪凰軀體上繞了一圈,夏若卿雖瞧不見,卻總覺指尖前有層阻力,將賀蘭馥的這縷魂攔在君漪凰體外。
夏若卿頓時滿心懊惱,覺得自己之前想得太過簡單。略一思忖,夏若卿先將賀蘭馥的那縷魂重歸耳璫,咒術再動,一點青光又自君漪凰額間飛出,沒入賀蘭馥魂魄所在的那枚紫玉耳璫。
“阿馥,我沒想到生人軀會如此認魂。你只能將君漪凰的魄融入你之中了,否則我怕日後爲你還魂之時,君漪凰軀體會與你相斥。”
夏若卿柔聲對那枚耳璫低語,眼睛卻斜着君漪凰的反應。從心而言,她並不願讓賀蘭馥融合君漪凰的魂魄。阿馥就是阿馥,性情炙烈純粹,糅入君漪凰魂魄後會有什麼後果,醒來後的究竟是誰,她也說不清。但她此刻已是不管不顧,一切皆以賀蘭馥還魂爲要務,其餘的都暫時擱置一邊,不予理會。
夏若卿引出一魄後,君漪凰軀體又逐漸顫抖。夏若卿怕君漪凰承受不住,不敢再動,只能等着她自己安定,不想這一次卻不但沒有恢復平靜,隨時間流逝,竟愈發嚴重起來。
君漪凰這時不但開始身軀抽搐,口中還開始輕咳,平和麪容泛起痛楚神色,咳嗽漸烈,每一聲咳皆帶出血絲,夏若卿瞧這症狀,競像是那日賀蘭馥血蠱發作的模樣。
這下夏若卿不由驚駭交加。自賀蘭馥亡後母蠱出體已過十數日,夏若卿聽聞的消息都是君漪凰怪病未再犯,她還奇道子蠱不見母蠱,竟如此乖覺沒有作怪,卻沒想到這蠱偏偏選在這一刻發作,不知是否與她強制引出君漪凰兩魂一魄有關。
幸而夏若卿早有準備,忙將裝盛母蠱的玉盒打開靠近君漪凰身軀。但君漪凰的痛苦並不因母蠱靠近而稍有和緩,甚至連盒中母蠱反受影響,開始躁動。夏若卿耳聽室外宮人起身碰撞發出痛呼,知道守在外間的宮人已被驚動,不過片刻就要進來查看。變故來得突然,情急之下,夏若卿也顧不得了,匆匆將君漪凰體內銀針拔出收好,再將、玉盒、戒指、以及一對紫玉耳璫拾在手中。
只是玉盒不小,東西多而雜碎,耳璫細小,其中一枚在夏若卿掌緣滾了半圈,竟重新掉在君漪凰枕側。
夏若卿見那枚耳璫是空餘的那隻,又聽聞腳步聲近前,來不及再去翻找,只能四周一瞟,衝至屏風後貼牆藏好。
聽見進入那名宮人的驚呼尖叫,夏若卿臉色微沉。果不其然,不過盞茶時分,蘇靈雨就匆匆趕來。
再後來來的自是御醫,過了大半個時辰,連南詔帝也來了。
夏若卿聽得外間人聲,更不敢稍加動彈,生怕露出聲息。也虧得外間人多嘈雜,將她進來的痕跡盡數抹去。
盤在玉盒中的母蠱繞動不休,似是極爲不安。夏若卿曾咬破了指尖滴血數次,對這血蠱都是無用。瞧着盒中母蠱,夏若卿心情沉重,有了極不好的預感。果然不足兩個時辰的功夫,外間突然響起幾聲膝蓋落地的聲音,隨即數人齊聲磕頭道:“臣醫術不精!”
與此同時,盒中母蠱細長的身子扭了幾扭,再也不動了。
夏若卿心頭涼透,張惜春將這對蠱交給她時,除了驅使方法外對蠱性不願多言,夏若卿令人查探也沒尋到多少血蠱相關消息。如今看來這對子母血蠱當真異常,無論生長養成,再至生死之道,全不循尋常路數,直教人捉摸不透,難以把控。
夏若卿無聲長嘆一口氣,閉目苦笑。
天意……莫非這就是天意?
失去了家人,如今……她連阿馥都尋不回來了……
阿馥,阿馥。
夏若卿忽地一咬牙齦,目露不甘。
她不會就這樣屈從天意的,她命由人不由天!
御醫請罪,南詔帝大發雷霆,蘇靈雨暈厥當場,外間自然一場兵荒馬亂。
直撐到辰時,夏若卿才趁着南詔帝離去,外間一片混亂中乘隙悄然離開。
淑妃歿了。
這個消息在一個時辰中傳遍南塘後宮,自是有悲有嘆,幾人歡喜幾人愁。
夏若卿心冷於君漪凰竟死得如此之快,讓她措手不及。
南詔帝則在見過君漪凰掙扎離世的痛苦模樣後,心生愧疚。
魘術書中有一段言道:軀內有魂,稱之活軀;失魂,軀死而腐矣。世間人死魂離,此爲常理。魂遊七日復回故地,若施術將魂固本體,再置於至邪佞之所,可保活軀不敗。
夏若卿不知這話可信度幾成,如今唯可信其有,靜候七日之期。
南詔帝亦是煩悶,論身份,淑妃貴爲四妃之首,又爲齊郡嫡長公主,足有資格入葬皇陵側陵。但君漪凰死於非命,死因不明不白,南詔帝實不願讓其入葬皇陵壞了皇陵一脈的風水。
只是若不送入皇陵安葬,南塘之中尚且好說,對於齊郡實難以解釋。雖說齊郡如今戰亂連連,其勢已衰,南詔帝也不願因爲這等事與其結怨。
這時禮部有人察覺南詔帝矛盾,是以建議不妨將淑妃送入平王陵中安葬,既不失規格,也免了南詔帝顧慮。
說到平王,乃是南詔帝叔父,南寧帝同父同母的幼弟。南寧帝登基後便將其封爲平王,把離都城杜陵不遠的鶴崗至五常數地劃爲其封邑。平王深信死後如生,受封后便開始大興土木爲自己修建陵墓。平王一生謹慎,未嘗有逆反之心,卻在老後耳根虛軟,聽信了身邊讒言,私備龍袍,擬生前與帝位無緣,不如死後在陵中再享帝皇之威。這消息傳到南詔帝耳中,南詔帝自是大怒。平王被削王爲庶,押送入京,花費數十載修建的王陵救此空閒。王陵較皇陵側陵規格高了一級,若將淑妃送入平王陵安葬,雖未安置皇陵,但從禮數規制方面,亦或齊郡一方皆能交代過去。
南詔帝一聽自是大喜,當即採納,令人速速修繕平王陵,待君漪凰停靈期滿,便送入其中安葬。
夏若卿等的便是這個消息,是以南詔帝傳令修繕平王陵時,當即在工匠之中買通了數人。
平王陵所選之地風水不消言說,要將上佳的風水地改爲邪佞之所,須得從大風水和小風水上雙管齊下。改小風水易,這世間讓人死後怨憤難消的方法不少,只要找幾個懂得修改風水的五行外人便可做到,但若要讓魂魄怨氣長留不散,卻需修改大風水,才能把風水福地變爲至陰之地。
夏若卿知曉自己如今身份尷尬,即便消失數日也無人過問。從杜陵到平王陵如乘快馬,來回僅需一日半。她生於侯門,自然知道一旦工匠參與貴族墓地修建,最後皆會在墓中設一地,將其悉數處死。她既習得魘術,只需到達此處,利用那許多工匠的怨氣施術,便可不費多大功夫,將風水徹底扭轉。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紫砂和橙子的地雷:)
昨天那章開腦洞的姿勢不對_(:3∠)_把結尾處稍稍修改了下
懶得翻前章的看下面這段吧:
夜色中的裕豐宮中不復往日喧鬧,處處都透出一股冷清淒涼。
自出事後裕豐宮上下宮人們均是勞心費神,南詔帝又時常來此,宮人們須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此刻值深夜,巡夜宮人早已懈怠。夏若卿身着侍女俯視,一路無人盤問,暢行無阻直入君漪凰所在中殿。
因御醫吩咐君漪凰需靜養,且這段時日君漪凰不曾醒過,守在外室的侍女躲懶靠在案上,竟正睡得香甜。
夏若卿見狀,不由嗤笑,此行順利至此實在出乎她意料,這或許真是天意吧。
手指輕輕滑過躺在牀榻上眉眼緊閉的君漪凰臉廓,君漪凰昏迷日久,容貌憔悴許多,卻依舊尚殘留着從前的美豔。夏若卿滿意微頷首,無聲道:“雖較阿馥差些,也不委屈她了。你曾害我失了孩兒沒了依憑,又教唆蘇靈雨對夏氏一案落井下石,夏家落得如此地步實有你的一份功勞。不過今日我取了你的魂魄,我們至此便算兩清,再不相欠。”
父母弟妹既亡於風雷監中,夏若卿如今再無太多念想,讓賀蘭馥回魂,已是當前最最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