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客人剛被嚇走,那小二便端過他要的面來了,卻見客人沒有了,一時有些詫異。
這時那唐公子直接一伸手,把剛纔那人點的面弄到自己面前,然後把臉上的面紗一掀,豪不客氣大吃起來。
這時那灰衣人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那客人遠去背影也不知該說什麼。然後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倒又坐了下來。
那二寶雖然見唐公子已經開始大吃,心中仍然不太願意坐下。但這時他身邊的黃老大已經走上前去,正是要坐在唐公子那一邊……只得先把一肚子的不情願放一放,先衝上去把唐公子邊上的座位搶下來再說。
黃老大見二寶坐下,便坐到了灰衣人邊上,擡手召喚一邊的夥計過來。沒想到那夥計忙着招呼別人的生意,一時沒顧得上理他。
唐公子喝一聲,那夥計聽見了,往這邊走,沒想到走一半兒又被別的客人叫去了。
二寶心裡有氣兒,也喊了一聲,那夥計回過頭,卻懶的應付,又先緊着眼前的客人。
這老孩子生氣了。
黃老大一個老人喊你你不動。
唐公子相貌兇惡,喊你你不動。
我這身衣服打扮,怎麼看都是有錢人吧?喊你你還是不動。
……有你這樣沒眼力見兒的勢利眼嗎?
想到這兒,從懷裡摸出一塊東西來,“刷”的扔到那夥計頭上。只聽“啪”的一聲,頓時打時頭破血流。
二寶喃喃說道:“讓你知道有錢人的厲害。”
黃老大見這夥計總算有了反應,正在高興。忽然眼睛一亮,看到地上的一個東西。
金子!
這敗家孩子,竟然拿金子砸人的頭。
那夥計被打,怎麼也想不到是被人用金子打了頭。回頭一看,這回看清這幾個坐着的人了。
一老漢,一孩子,一個……看上去很兇的蒙面人,還有一個……唉喲我的媽呀,那東西怎麼那麼嚇人呢?
……於是這夥計終於上來了,熱情招待,笑臉相迎。
黃老大想開口要個麪餅,但又覺得招呼大家吃這便宜東西有些不合適。正猶豫間,那二寶已經開口說道:“‘緣來香’兩壇,紅燒肉一碗。清水面四碗,其它的撿好的上。”說完擺擺手,讓那人退下。
這沒眼力兇兒的夥計這才明白遇上不在乎錢的主人兒了,趕緊連連點頭,討好離去。
二寶心中煩悶,四周看了一圈。眼光無意間劃過黃老大臉上。
黃老大以窮人之心度有錢人之腹,只當自己窮酸樣落這有錢孩子眼裡。心裡又是尷尬又是怨恨。
黃老大見這夥計對自己和二寶態度一倨一躬,心中便感覺有些沒面子。有心說些場面話,但又提不起氣兒來,只怕出來沒人理睬。
現在又見他瞅自己一眼,便以爲這有錢孩子心中正在譏諷自己……頓時坐也不是,吃也不是。卻又不能說出來……慚慚的滿腔怒氣。
其實那二寶只顧心中煩悶,哪有功夫理他?
`
黃老大心煩意亂,便左顧右盼打發時間。
忽然眼睛一亮……又看見剛纔二寶打那夥計用的金子了。
那東西竟然還沒被人撿走。
是啊,這破店裡誰能想到地上能撿到金子啊?
黃老大看着,心裡癢癢,卻又不方便說出來,只能看着大家的表情。
唐公子只顧吃麪,沒注意到地上的東西。
灰衣人根本沒往地上看。
……再看二寶,倒像啥事兒沒有似的。
……真視錢財如糞土了。
那黃老大盯着地上金子,心中癢的跟貓抓一樣。
那真是千般的猶豫,萬般的糾結。
金子在地上,是不能不撿的。
地上沒人要的金子,撿起來應該是算我的吧?
可人家的金子,撿起來自然要還給人家。
可人家的金子爲什麼人家自己不撿?
而且人家的金子,人家不撿我撿什麼?
人家的金子,人家不撿你撿,再還人家……那不成人家的下人了?
而且你還,人家還未必要。
所以可以撿起來,問人家要不要?人家不要你就揣起來。
人家不要的東西,你揣起來丟不丟臉?
那是二寶的金子。
二寶的金子,人家不要你揣不揣?
揣起來,人家也不會在乎。
……最多看不起你。
反正人家本來就看不起你。
黃老大突然怒了。
老子又沒撿你的金子,你憑什麼看不起老子?
心中暗暗拿定主意,狠狠看了看地上金子,最後嚥了下口水。對自己說:“老子人窮志不短,絕不讓你滅了威風。”
那二寶帶大家到自己說的地方來,卻只能睜睜看着大家吃這些沒品味的東西。心裡大感失落。
雖說坐在唐公子身邊,卻是一點贏面子的機會都找不着……心裡很是煩悶。
全面沒感受到對面黃老大看自己的目光,那人雙眼象是着了火,牙咬得咯咯直響。
那黃老大看這二寶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只當是嫌棄自己……一雙眼睛已經盯死了二寶的嘴巴,就等這有錢孩子說出些譏諷之話,便要爆發出來。
這夥計見來了有錢的主兒,自然上菜的速度不就不一樣。
不一會兒功夫,這四碗麪就揣上來了。
這二寶見這面端上來,就用筷子攪了兩下,然後一臉鄙夷,說了一聲:“這哪是人吃的東西?”
有道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二寶這話,灰衣人沒當回事,唐公子沒當回事……黃老大聽了卻是異常的刺耳。面前的麪碗似有千斤,怎麼都吃不下去了。
就在這聽,那有錢孩子說:“我家銀絲面,讓狗吃了吐出來的都比這個看着有食慾。”
……這回,灰衣人吃不下去了。
幾個人中,就唐公子之前經過那假女人的訓練(詳情見第二章開頭)。這種程度的“奪食”行爲,別說不會產生任何生理反應,甚至都不會引起注意……任由二寶說的噁心,一個人照吃不誤。
酒來了
來沒送到桌上,那死孩子就先抄上了壺。喝了一口,然後一口噴了出來。
雖說大半噴到那夥計身上,但桌對面的黃老大、灰衣人身上也自然少不得落上一些。
二寶叫道:“別拿這東西糊弄爺,上你們家的‘緣來香’來。”
那夥計說:“這就是‘緣來香’。”
那老孩子叫道:“胡扯,這東西分明是‘緣來酸’,吃東西蘸着用可以,哪裡能喝得下去。”
那夥計看這小孩子胡說八道,自然是不放在眼中。但聽這話說的尖酸刻薄,心裡有了氣:“這東西本來就是大人喝的,你長大了自然就懂了。”
……就完便走了。
這話直把那熊孩子咽的是七竊生煙,卻又無話可說。
灰衣人有些看不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咱們這一路,都得吃這個。”
二寶瞪了他一眼,灰衣人不敢說話了。
這熊孩子說完話,便看着眼前的酒壺,
眼中有殺氣
黃老大反應快,頓感大事不妙……伸手欲搶那酒壺。
二寶手更快,一下子便把這東西抄到手裡,擡頭問黃老大:“你要酒幹什麼?”
大忽悠一時沒明白這話的意思“酒當然是喝的,難道還拿來洗腳不成?”
……難道,這裡頭還有規矩?
就在這時,這一行人中,那個看上去只有五歲的小孩子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對那看上去能當他爺爺的傢伙講了一番做人的道理:
“
有些事,可以做,可以不做。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可以做。
有些事,不可以做,但可以做。
有些事,明知不可以做,但一定可以做。
有些事,明知可以做,但一定不可以做。
……你明白嗎?
”
這話說的人一頭霧水,聽上似乎頗有道理。意思好像也能明白,總之就是喝這酒會很沒面子的感覺。
但二寶說的時候,慷慨陳詞、振聾
發聵……聽得人不敢反駁。
灰衣人老實,不太懂裝大尾巴狼,於是問二寶:“你這話什麼道理?”
二寶看他不明白,就解釋道:“君子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嘴可幹,皮可瘦,這品味卻不能丟。”
灰衣人哪知道什麼叫“品味”?又是一臉聽不懂的樣子。
二寶見狀,嘆氣道:“俗不可耐。”然後,擡頭看着黃老大。
黃老大看這架式,自然不肯在這有錢人面前滅了威風。便告訴灰衣人:“這意思是說,人得有骨氣,不能什麼事兒都湊合。”
二寶聽這話,接上他的話頭:“黃老大說的有理!”
……說着話,這死孩子就那麼把那整壺酒倒在地上。
黃老大傻眼了……又渴又心疼不說,明明是這有錢孩子耍錢,怎麼這酒倒像是自己倒地上似的。
灰衣人一看,雖然不明白道理,但看這有錢孩子糟蹋東西實在有些不太入眼。急叫一聲:“你咋給倒了?”
那有錢孩子嗤笑一聲,不予做做答,只是看了一眼黃老大。下巴一擡,示意你給他解釋一下。
黃老大心裡這叫一個難受,自己啥時候站到這有錢人一邊兒去了?但既然有錢人擺闊,自己就心疼酒的樣子就不能落人眼裡,否則自己這窮酸形象正好用來襯托這有錢人的豪氣……那這輩子就休想擡起頭來。
於是這大忽悠硬着嘴巴對灰衣人說:“這就叫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這種不上檔次的東西,不喝也罷。”
嘴上說的慷慨自然,心裡卻在滴血……硬撐着一份自尊,打胖臉充胖子,一切按人家的規矩來……明明心裡有氣兒,卻要裝着滿不在乎……跟有錢人做朋友的日子過得真他媽難受了。
灰衣人聽了還是不明白:“這東西好喝,你又想喝,爲啥不能喝?”
……這問題問的質樸乾淨,直撲重點,黃老大實在是回答不了了。
灰衣人看黃老大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這黃老大是尷尬丟人,於是生氣的說:“你那陣子跟我走沙漠,連尿都喝過。今天明明渴得半死,咋就突然這麼多毛病?”
這話等於直接把黃老大底兒給掀了,黃老大臉“騰”的一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二寶經這灰衣人一說,也注意到黃老大表情奇怪。眼珠一轉,便知這窮酸老漢拼命在自己這有錢人面前硬裝門面。
好笑之餘,卻也知道人在這種時候心理上極其脆弱敏感……若是在此時揭了這大忽悠的短,只怕這人日後會永遠忌恨自己。
於是替黃老大回答灰衣人:“你那是黃帝時期的風俗,沒什麼品味,但現在是漢朝,生活自然講究精細、格調。”
就在這時,那老孩子突然離座,原來是要去解手。
灰衣人看他要走,便問他:“這我就不明白了,你在家裡頭,吃的好喝得好,還有那麼多人伺候。偏偏要到外邊跑,喝這酸酒,吃這粗食……你又圖個啥?”
二寶聽他問,便停下腳步,站直身形,目光堅定,緩緩的說出一句驚世駭俗的話來:
“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轟”的一聲,就像是打雷一般。
把面對的大忽悠聽得全身一震。
要知哪黃老大,生活在北方苦寒之地。吃沙子長大,黃泥湯都捨不得喝。所謂娛樂,也就是吹牛騙水了。
爲了能多從客商那裡混幾文水資,硬是把自己“經歷”之事當成了賺錢的資本……哪裡有什麼快樂可言?
這二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自小錦衣玉食……在家中也是掌上明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長得還可愛,哪個女人見了都得抱上一抱……家中名門望族,常員外與衆官員交情深厚……這二寶一出生,便捐了一個官兒……若按後世的品階,足有四品以上。
錢、女人、權勢……凡人能想到,真個兒是一個都不缺啊。
當前自己的面,把金子當石頭,把酒當尿倒……跟我抱怨說這不是我要的生活。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黃老大怒不可竭之時,突然間,有人將一罈酒放到桌上。
幾個人一愣,見一大漢,不請自來。說一聲:“兄弟,拼個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