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 約法與家法

臉紅並非因爲羞澀,而是興奮!

不是所有人都是貪戀權勢之輩,但是能跟着羅開先行程萬里的家中話事之人絕沒有傻瓜癡人。

眼下靈州此地雖是草木剛舉,但憑藉羅某人一路以來的表現,哪個會不曉得日後的前景遠大?即便經歷最坎坷的葛邏祿人粟米菲羅都知道跟隨強者不吃虧的樸素道理,自家的些許規矩算得什麼?怎能比得上給十數萬人立規矩來得榮光?

何況這規矩在今後必定會成爲所有人都必須遵循的律法,如果不是此時人數才僅有十數萬,這種制定一份約束所有人的律法的機會,又怎會輪到在座這些百數人小家主參與?

這必定是可以銘刻到家族日誌上的事件,參與的人必會成爲未來值得人讚頌的榮耀!

望着一衆人閃亮的眼睛,羅開先也知道自己打破了這個時代的常規——制定律法本是統治者或者說皇帝和那些所謂身居名望的賢人們的特權,即便到後世,也不是平凡小市民可以參與的。

在這個時代,這必定是一種脫離所有人想象的決策,但同時,對羅開先來說,這也必定是進一步捆綁所有人利益的最好舉措,甚至可以誇張的一點講,是進一步凝聚人心的開始。

面對這種也許會形成立法會的可能,羅開先並不擔心會形成尾大不掉之勢,說到底這還是一個皇權至上的時代,最終執行的人終究還是需要專門的機構,這個機構除卻軍法處還能有哪個?

而小小的立法分權卻可以最大程度的收攏人心,同時還可以在不激化矛盾的基礎上,求同存異達成共識——制定一份約束所有人的律法。

這兩點,對於草草定居於靈州的衆人來說,彌足輕重!

最爲關鍵的是,有了羅某人之前制定的一些規矩,還有之後必定會做的引導,羅開先這位主將的影響力並不會降低。畢竟決定一項事務的時候,力量纔是根本,無論是身體的力量,還是知識與思想的力量。

“諸位……稍安勿躁!”羅開先安撫住衆人,“羅某提議諸位參與制定律法,嗯……某建議把這次修訂的規矩暫時叫做靈州約法,想來諸位沒有異議,這部約法並不是完全否定各位自家的家法族規,恰相反,某希望諸位一起制定了我靈州營地的約法之後,完善和修繕自家的族規。”

“三郎,這是爲何?”說話的是李涅,但他表述的幾乎是所有人的想法,衆人都以爲羅開先說起家法與國法矛盾的時候,目的是取消各家的族規家法。

“世伯,還請安坐,容羅三細細講述。”坦然地坐在皮塌上,羅開先很是認真的說道:“諸位不必疑惑羅某此言的用心……一部再完善的律法,也不可能管束到每個家族的點點滴滴。比如,在營地的空場上,兩個傢伙無緣無故爭鬥起來,自有憲兵拘束他們,懲罰或許是送到礦場勞役十五個日夜,但是……羋老,假若有一天,你家大郎的兒子與二郎的兒子因爲些許小事打鬧在一起,憲兵抓住他們送去服勞役,可否?”

被羅某人稱呼爲羋老的正是羋氏三兄弟的伯父羋遠,羋家的家主,聽到說及自己的家族,很明顯的一愣之後,綻出一絲苦笑,他周圍的人也露出類似的表情——沒人希望僅僅孩子們的打鬧,就把憲兵招惹到家裡來——儘管他們並不懷疑憲兵的公正。

“嗯,這只是一個誇張了些的假例,沒人喜歡這樣的事情發生,對否?”不需要等待衆人做出反應,羅開先接着說道:“靈州約法制定之後,羅某希望諸位重新修訂自家的家規,畢竟這關係到諸位各自家族的傳承。”

對於不同家族的族規,羅開先並沒有詳細述說,畢竟強扭的瓜不甜,他沒想強制各家如何如何,他更側重的是推出的概念——靈州約法,這部開始以東行營隊行軍規章爲基礎,衆家族家主參與調整的律法,必定會成爲他凝聚人心治理靈州的基礎,也將是日後發展擴大的根基。

至於他不想過多幹涉的各家族規,則是因爲各家族規必定會受尚待成型的靈州約法左右,未來他要做的只是起到一個提綱挈領的作用,也算是四兩撥千斤,事半而功倍也。

當然這種心底的想法,他是不會訴諸於口舌的。

這種做法看着有些不夠果決,但曾經作爲傭兵橫走天下的羅開先卻始終在內心隱藏着一個不同於普通人的認識——後世掌控財富、權力、軍隊甚至國政的基本都是那些隱藏在背後傳承悠久的大家族,而普通民衆則被所謂的普世教育變成了脫離親情的“自由”人,一些所謂的自由矇住了所有人的眼睛,整個東方更是變成了沒有傳統的拜金社會……

家國或者國家,實際上是一體的,家的傳承沒有了,國的傳承又在哪裡?

僅僅是一本家譜、一座建築或者一堆財富嗎?

羅某人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與錯,事實上也暫時沒心情聽別人的評價。

眼下,攏絡所有人訂製一份靈州約法,只不過是他爲手下這個羣體夯實基礎所做的第一步。

羅開先提議的沒有名頭的立法會只能算是一個粗創的草臺班子,但是草臺班子也自有它的好處,靈活機動就是一項。思想見識上鶴立雞羣的羅某人也算是創造了供自己影響這個時代的思想平臺,儘管他更擅長動手而不是動口。

被羅開先的話語鼓譟起來的衆人,情緒愈發高漲,即使一些擔心他撕破臉面的人安定下心思與旁邊的人有說有笑起來,曾經去向西德克諾德那裡求情的幾人因爲沒有被羅某人點明,也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與自家不爭氣的後生晚輩相比,其餘人的生存和前途更加重要,不是嗎?

所以他們的表現反而比很多人更熱情,羅開先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卻也不爲己甚。終究那些人也不過是爲了維護自家子弟的生計,並非刻意破壞營地的紀律,“眼睛裡不揉沙子”這種話乍聽起來是好人好事,但某些特定時節卻是不合時宜,因爲他若是細究到底,必定會鬧得人心惶惶,對於初步穩定下來的靈州營地卻是沒甚好處。

議事大廳裡面熱鬧融融,衆人七嘴八舌地評議着某項事情的是非,討論着某個事情該如何處理、如何針對性的制定規則,羅開先也算是體會了一把這個時代人的心思。

民營裡面的話事人、工坊裡面粗聲大氣的大師傅、一路嘟囔着該開荒多少田地的敬業老農、經常以文人學士自居的讀書人……駢文四六①對上鄉野俚語,夾雜着波斯語阿拉伯語突厥語的饒舌漢話搭配上哏聲哏氣的河西方言,真的是熱鬧得可以比擬……後世開設在chn西部邊境的集貿市場。

沒有酒水,飯食已滿腹,衆人興致卻不減,羅開先不好趕人掃興,索性計上心來,高聲喝道:“諸位,且聽羅某一言!”

“三郎有話儘管說!”

“都停下,且聽羅將主高論!”

“你們就像一羣呱噪的婆娘,都閉嘴……”老竇銑在喝止的人羣裡顯得有些暴躁,語氣中卻充滿了樂觀的情緒。

等到衆人安靜下來,羅開先也不客套,直接說道:“關於修訂一份靈州約法,如此毫無秩序的爭吵需要多久才能解決問題?諸位,我等需要一個解決爭議之辦法,如確有某項獎懲需要調整,羅某建議寫在紙面上,不懂得書寫的請找人代筆,然後呈送衆人查詢,軍法處那裡有一處寬大的房子,可供所有與會之人聚會商議,待到聚會之時,如有八成以上人贊同,則修改議達成,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有人高聲呼喝,“好,將主英明!”

也有人低聲呢噥,“這事需仔細斟酌……”

羅開先也沒想馬上決定什麼,他知道這類制定規矩的事情,總是需要時間調和衆議的,需要的不僅僅是見識,更需要的是統合衆議的耐心,“此事不需馬上決議,如今我等已經到達定居地,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和魄力,更需要耐心和智慧,七天後在軍法處那裡,期待諸位之見解。別急……羅某尚有話說……”

幾個年紀稍輕的人以爲羅開先講完了,站起就要說話,被喝止之後引發了一陣善意的鬨笑。

羅開先的臉上也帶了一點笑意,“某這裡有一項議題,需要諸位之見解……半月之後,就是擬定給千多新人舉行婚禮之時,我靈州需要一份涉及婚姻的律法作爲新人的保障,羅某定名它爲婚法。羅某知道諸位有的家中效仿綠教徒的多平妻制度,有的依舊保持漢人的妻妾傳統,還有的選用了十字教的一夫一妻制度……我靈州需要一份足夠保障我們後代繁衍的婚配法律……”

他的話稍停,圍坐的衆人有些人都開始沉思了起來,沒有人隨意開口,因爲這是觸及立法的第一個議題,沒人喜歡在思路不清晰的時候胡亂說話。

“某有些許建議……”羅開先用手指輕輕敲了敲身前的桌面,思索了一下措辭,“或說看法爲好,目下靈州營地內男多女少,某在軍營內打轉,常聽戰士們訴說要多娶幾個婆娘,某也希望我靈州日後子孫衆多,繁衍昌盛,如此看來就需要我等把這片新的家園建造得更好,還要一份完好的婚法來保障嫁來的女娘能夠安心相夫教子,順提一句,某是不喜東方的妻妾制度的,想來諸位也不會希望自家的女娘嫁給別人做妾侍……”

議事大廳裡面頓時有些轟然,沒有人高聲說話,卻都在和臨近的人彼此交換意見。羅開先這是表明自己的態度,由不得他們不仔細斟酌。

天色已經很晚,這次匆忙時間召集起來的聚會到此結束,但它的影響會如何?

羅開先其實和很多人一樣都在拭目以待。他沒指望像後世一樣普及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事實上那很難實現,包括他自己在內,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是希望多子多孫的,這甚至可以說是生命的本能。

他的話實際上沒有全部說完,東行歸來的隊伍雖然男人衆多,但與周邊諸部的女人數量相比,卻依舊只能佔據少數——這片土地上多年來經歷了太多戰亂,男少女多才是時下的現狀,這也爲一夫多妻制的實現提供了客觀上的可能。

當然,也可以說他在爲自己名正言順的多找幾個女人做老婆鋪路,但是誰來譴責他?

送走了衆人,羅開先一個人悶頭回想,大半個晚上的言語交流,沒有反駁與爭議,與會的所有人都像是應聲蟲,說白了還不是他羅某人掌控了話語權?或許其中還有其他緣由,終究一切還是有力量作爲根基。

正經該當注意的是約法之事順利進入籌備期,靈州也必將變成一個完整的整體,羅某人手中的力量就會變得切切實實的掌控起來,一切都將變得主動在握。

至於曾經記憶在羅某人心中的“歷史”,終將會變得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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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駢文四六,古漢語書面句法,又稱駢體文,因爲要求四字或六字對仗工整,還要求聲韻節律,所以有一種格調華麗語音頓挫之美,爲古時文人士大夫所喜。後因在不適合大多數口語的環境,一些書生文人也如此說話,被看不慣的譏諷爲咬文嚼字,也寓意刻意賣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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