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馬廄建造的很順利,但巡察一遍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爲它們太多了,幾十萬匹馬,還有半數的牛、倍數的羊、以及三分之一數目的……駱駝。
大片面積的草場只能是給他們提供食物和活動的地方,爲了防止它們在冬季凍死,包括負責放牧的牧奴,羅開先動員了五千人來建造能夠在寒冷的冬季用來擋風保暖的馬廄。而且爲了防止冬季出現羣體過度聚集造成交叉疫症,就不可能有數百匹牲畜關在一個廄棚裡面的情況,所以建成的每個廄棚最多隻能允許至多二十匹馬的空間。
可以想象容納數十萬匹大型牲畜的廄棚需要多麼巨大的面積,巡視它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總算還好,羅開先並不用每一次都看遍所有的廄棚。
當然,即便這樣,等他忙碌完,回到自己的帳篷時,已經是午後三刻,也就是近乎下午一點了。
“我要餓死了,再給我……來點牛奶!”坐在帳篷裡面,羅開先大口吞嚥着嘴裡的食物,手裡的刀子還在烤肉和麪餅之間忙碌不停,衝着身邊的親兵說道,“努瓦克那個貪婪的混蛋來了沒有?”
“已經等了一刻鐘了,將主!”輪值的親兵給羅開先的杯子裡斟滿了牛奶,輕聲回覆道。
“叫他進來!”羅開先也不在意會否被打擾了進餐,直接開口下令。
前文提過,年半之前,老羅帶隊路過拉伊城的時候,殺了千多號心懷不軌的傢伙,得了一個屠夫羅的稱號,那個時候拉伊城的伊朗人有很多人仇視他,同樣有更多人看好他,所以那時當他帶隊離開的時候,就有一隊敢於冒險的商人在隊伍的後面一路尾隨。
這些商人裡面有高原上的伊朗人,也有行走四方的不同族系的行商,努瓦克只是他們當中不那麼起眼的一個,能被羅開先注意到完全是因爲他的名字——羅開先扛着槍炮遊走天下的時候可沒少在南美打轉,著名的貓屎咖啡品牌名字又怎會不知道?
於是,順理成章的,因爲羅某人的關注,即使只是偶爾不經意的關注,還是使得努瓦克在商隊中的地位有所提升,儘管他不是資財最大的那一個,卻因爲一路尾隨時候懂規矩表現乖巧,從而受益不少,使得他在一衆行商中間已經頗有號召力。
羅開先不喜歡商人,因爲他曾經從屬的後世的那個世界裡,有太多的戰爭並不是因爲所謂的民族矛盾,而是因爲商人的貪婪!
討厭商人,但他又深刻明白商人作爲一個行業是不可或缺的——這並不能是他的主觀願望而決定的。
所以在經歷了從東非到西亞的路程之後,羅開先想明白了自己需要一塊能夠完全掌控的地盤——就像他在開海倫與艾爾黑絲恩說過的那樣。
那麼,如何面對商人的問題?
從實際出發,憑藉眼前十五萬的人力能做什麼?立身之本是什麼?發展方向是什麼?
作爲十幾萬人命運的決策者,容不得任何想當然,
……
正在一邊吃東西一邊思索間,一個不足一米八帶着小肚腩的傢伙走了進來,這個傢伙頭上纏着一條黑色的頭巾,頭巾下是一張圓盤臉,近乎連在一起的粗眉毛,最有特色的是臉上留着看起來極爲滑稽的上翹的鬍子——就像後世很多西亞漫畫人物那樣,這個每次看到都讓人感到喜慶的傢伙,卻正是行商努瓦克。
不過這個努瓦克可不是滑稽戲裡面的小丑,反而是一個非常懂得審時度勢的傢伙。
“商人努瓦克,見過偉大的羅將軍!”
喊出話語的同時,努瓦克彎腰恭恭敬敬地衝着羅開先行了一個叉手禮。
“坐,安提亞諾,給客人來一份食物!”羅開先並沒有起身,只是坐在位置上隨意的揮手行了一個撫胸禮,然後伸手指向長桌對面的座位示意對方坐下。
按這個時代的禮節規矩來說,羅開先的這種舉動非常的無禮,努瓦克卻一點也不介意,甚至臉上還流露出一種與有榮焉的幸運表情,“謝謝尊敬的將軍,努瓦克不是客人,是您忠實的奴僕!”
隨着話語,這個翹鬍子的傢伙直接聽從羅開先的吩咐坐在了指定的位置,示忠的話語說得竟然一點也不顯得獻媚,反而是表現出一副言聽計從的坦然。
羅開先沒有讀心術,當然不能準確猜出對方的具體想法,但是曾經學過的心理學知識和縝密的思維派上了用場。只憑對方的表現,他就能確定對方至少現在絕不會違抗自己的意願,判定這個並不難,商人喜歡從利益出發考慮問題,只要抓住這個就不會有大的差誤。
“奴僕就不必了……哦,努瓦克,你的食物上來了,請用!”老羅放慢了吃食的動作,一邊觀察着對方的舉動一邊說道。
“謝謝將軍,謝謝安提亞諾,我也餓壞了……”努瓦克說着話,也不客氣的抓起親兵安提亞諾放在身前的食物吃了起來。
坦然而又不做作的姿態很容易令人產生好感,至少羅開先現在的感覺是這樣,他最厭煩無聊虛僞的客套話,“營地事務繁多,需要本將軍照看的地方太多了……哦,你應該也看到了……”
無論軍營還是民營、童子營之類的駐地都是謝絕外人入內的,但正在修建的木屋區因爲範圍過大卻做不到隔離外人視線,因爲一些交易往來,難免會被商人們窺探到——行商們的駐地是獨立的,羅某人派了一千守備營的士兵駐紮在那裡,除了保護對方的安全也是一種監視。
老羅的話語引起了努瓦克說話的興趣,這個好胃口的傢伙吞掉嘴裡的食物就迫不及待的說道:“羅將軍,偉大的將軍,您必定會成爲最強大的領主,甚至一位聖明的國王,您手下有最勇猛的士兵,有最聰慧的工匠,還有最勤勞的人民……”
努瓦克是個有心的傢伙,從拉伊城過來的一路上,他甚至專門請人教他漢話,只是他的漢話似乎也沿襲了他的本族語言的習慣,雖然一口河西口音,卻說的極快而且含混不清……
幸好羅某人已經習慣了分辨這種傢伙的話語,聽了一會兒馬上擡手止住這種無聊的讚頌,“好了,努瓦克,這種無聊的話不要再講……”
“不,偉大的羅將軍,努瓦克從不輕易讚美別人,只有二十個白晝,我從未見過有哪個族羣可以建起如此大的營地,安拉在上,這簡直是一個新的城市!”說這話的時候,努瓦克的表情特別豐富,還順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木屋區。
對這樣的誇讚之詞,沒人會不喜歡,老羅卻是那個唯一的例外,因爲不算後世,即使在這個時代,沿途見過的亞歷山大大燈塔、雅典的神廟以及氣勢恢宏的君士坦丁堡大皇宮都可以稱得上偉大的建築,相較而言,眼下的木屋區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棚戶區而已。
他更爲敏感的注意到了對方的口頭禪,皺了皺眉毛,“努瓦克,你是綠教徒?阿拉伯?”
面對着羅開先這樣的傢伙,任何人都會有壓力的,何況努瓦克這種並沒有親身參與過多少殺戮的商人?這個眉眼通挑的傢伙整了整表情,“不,偉大的羅將軍,您忠實的奴僕努瓦克是個商人,如您所知,努瓦克不會是個虔誠的信徒……也不是阿拉伯……”
“那麼,你是哪裡人?”羅開先有些恍然,接着追問了一句,他準備用一用這個商人,瞭解一些底細是必須的。
“回偉大的羅將軍,努瓦克來自安卡拉,那裡也被叫做麥克羅波爾,我的父親來自亞美尼亞,聽說您曾路過那裡,只是我已經離開那裡四年了。”努瓦克放下了手中所有東西,正襟危坐的恭敬回答道。
老羅鬆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想自己想要合作的商人是個虔誠的教徒,尤其還是一個綠教徒,隨口問了幾句關於安卡拉的問題,甚至說起了曾經打過交道的赫克斯還有法瑞爾家族,努瓦克的言辭都能對上號。
放鬆下心情的老羅調侃了一句,“眼下麥克羅波爾由羅馬統治,按照歐羅巴的習俗,你應該信奉哈里斯或者說普路同①,或者基督教的那位神纔對……”
與羅開先不同,努瓦克的回答卻很認真,“偉大的羅將軍,您說的非常有道理,不過,普路同的神名不顯已經太多年,早已被人遺忘,至於基督教的那位神明,他是否能掌控財富,努瓦克不知道,但是他的僕人們顯然太貪婪了……”
對方雖然沒有明說,羅開先卻已經明白了,很顯然,在商人的眼睛裡,信奉神明同樣可以看作一種交易,沒有了庇護能力的神明並不值得崇信,神明的代理人或者說神職人員太過貪婪,同樣不是好的選擇,而這個努瓦克行走中亞,掛一個綠教徒的牌子才更加有利。
只是這樣是否會觸怒所謂的“神靈”?老羅認爲所謂的神還沒有那麼無聊,人類是否崇信祂真的有用嗎?
羅開先原本應該是個不可知論者,之所以不是無神論者,是因爲他在軍旅生涯中見過太多無法理解的事情——那並不是後世所謂的物質科學能夠解釋清楚的。
所以到了這個時空,他纔沒有糾結於所謂科學的理論。
在他看來,如果真的有神明,那麼把他扔到這個時空的那個存在一定是最強大的一個,從東非到西疆,這數萬裡的路上,他做了那麼多改變所謂“歷史”的事情,也沒見有哪個存在來斥責或者教訓自己一通。
所以,在羅開先看來,努瓦克的這種心態並沒有什麼好稀奇的,這種人很現實,不會對什麼忠誠,卻也不是道德聖人,後者反而不是可以合作的對象。
想到這裡,羅開先也不想再盤根問底,而是直接開口問道:“努瓦克,你想要什麼?”
心底正在盤算自己的話語是否有什麼紕漏的努瓦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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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哈里斯,希臘神名,羅馬名字則是普路同,宙斯的兄長,掌管下界冥土,因爲傳聞冥土地下蘊藏着豐富的寶石與黃金,所以又被稱作財寶的掌管者,即財富之神,商人的庇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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