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叫做人多是非多,還有一句話叫做人多好辦事。
其實人多產生的利弊關鍵還是在於是否有精密的組織和控制,對於長途跋涉數萬裡的東行營隊來說,各司其職真的不是一句空話,加上完全按軍中操範來實行紀律管制的軍法處約束,偷懶搗亂遊手好閒的傢伙早就被教育的勤勤勉勉兢兢業業了。
容納十多萬人的營地不是什麼大事,靈州土城裡的四千多烏塔部男人被抹平之後,其餘的雜事則根本不值一提,所以羅開先交代了幾句之後,餘下的就是程守如和他婆娘杜桂娘兩人負責的事情了。
解決了駐地最大的一塊問題,按說應該可以高枕無憂了吧?
實則不然,羅某人面對的情況依舊是千頭萬緒。
因爲心底時刻存在的危機感,老羅是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小富即安的,說是職業特性也好,心理慣性也罷,羅某人對安全的重視是融入到骨子裡的。
就像他曾經在後世給自家大哥的牧場四周安裝監控器一樣,他現在想的是讓這塊駐地的四周充滿自己人的眼睛。
受時代和技術的限制,不可能達到後世那種全天候無死角的警戒範圍,當然與之對應的,在這個時代也不需要考慮後世那樣複雜多樣的殺傷武器,至少不用擔心地對地導彈,不用擔心坦克突襲,甚至更沒有什麼單兵火箭筒和超視距單兵狙擊武器……
但是在老羅的假想中,來自周邊的危險同樣不能疏忽大意。
所以在把靈州土城的瑣事交託給程守如和杜桂娘之後的當晚,老羅在他帳篷處召集了事關安危的所有人。
這些人當然不只是軍中的領兵將領,還有民事部分的杜訥、李軒、竇銑,負責外聯的李錚,負責工坊的老羅的準岳父李涅,甚至還有童子營的管事安娜莉亞和老羅的未婚妻李姌。
因爲剛剛落腳,營地的很多設施未曾到位,所以一切都顯得很隨意。依舊是篝火熊熊,隨意而自助式的燒烤宴,主帳外面的空地上鋪設了三塊平均至少幾十平米的地毯,各種銅壺、金壺、裡面裝置着奶茶、奶酒,甚或葡萄酒之類,還有銅盆、銅盤等器皿裡面放置着烤好的肉食,熬製的米粥,還有一路收集交換來的時令瓜果,木頭或者陶製的杯子擱置在巨大的盤子裡供人取用……
好吧,這是中亞人的習慣,不是漢人也不是唐人的習俗,不是不講究,只是因爲方便。
老羅拉着一衆人在地毯的周邊隨意而坐,李姌在他身邊偶偶私語,他也應付幾句,衆人都是隨意的與旁邊閒扯邊聊天邊吃着身前的食物——這種情況其實就是一路行來的常態。
沒有人刻意醉飲,大多都是淺嘗輒止,因爲老羅非常討厭醉酒的人,這種觀點已經影響了他身邊的所有人。
所以,不能說是酒足飯飽,而是應該說是吃飽喝足之後,騎兵營的頭領岡薩斯率先挑起了話題,“將主,那幾個小部落都控制起來了,是不是把他們都……”
白熊的手掌在脖子前面順勢比劃了一下。
老羅放下手中有些粗糙的陶杯,搖了搖頭說道:“無仇無恨的殺人作甚?那些小部族的底細查探清楚了麼?”
“這個……是軒郎君查探的。”以白熊爲代表的一衆角鬥士們都學會了好多漢話,而且稱呼之類更是沿襲了一些唐時的習慣,軒郎君指的自然不會有旁人,民營大管家李軒是也。
恰好李軒就在不遠,聽了這話跟着說道:“那些小部族有四個是從北部草原遷徙來的,餘下都是來自幽燕之地,據說是不能接受契丹人的統治,裡面倒是有些依附的漢人,也有漢人嫁過去的婆娘,倒是沒聽說有甚仇怨。”
“嗯……”羅開先沉吟了一會兒,纔開口說道:“明日開始,錚兄辛苦一下,給周圍百里所有的小部族發去通告,就說今後靈州方圓二百里是我東行營隊的統治範圍,要求他們提供自己族內所有人員的名錄,牲口數目,駐紮草地位置……”
“將主的目的是……”李錚有些疑惑羅開先的想法,開口問道。
“沒什麼目的,就是告訴這周圍的所有人,今後這裡歸我們掌控!”老羅坐直了身體,環顧了四周一圈之後,才繼續道:“今後的日子,不同於以往,這裡將是我們的家,任何人想在這裡生存,首先要獲得我們的許可,且要遵守我們的規矩!包括那些小部落的所有人,錚兄可還有疑問?”
老羅的話音一落,周圍衆人的眼睛都亮了。
年前在庫扎克的時候,就有人提議停留不再東進,只不過那時候被老羅壓制住了,現在羅開先直接明言確定這裡就是修養生息的地方,所有人都興奮了。
不說別的,白天轉了一圈的衆人都大概瞭解了周圍的情況——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牧草豐盛①,更有可補充的同族解決日後兒女婚姻的問題,誰還會有疑問?
李錚的眼神也很明亮,“將主,如果那些小部族不肯……”
“不會的……”老羅沒有任何遲疑,三四千人的烏塔部都瞬息滅了,誰敢在這個節骨眼兒找不痛快?這時代的人又不是傻瓜,再沒有見識的部族首領也是生存的好手,他們或許不會有什麼大的魄力,但絕不會缺乏趨利避害的眼光。
想到這裡,老羅又開口說道:“統計人數和牲口數目,不是我們要搶劫他們,而是爲了日後的管理,未來他們需要向我們繳稅,我們則保護他們的安全。”
“就像當初的唐人營?”李錚接着問了一句,眼睛卻閃着不確定的光芒。
“不,我們不是希爾凡人,不是那種沒底線的朝貢。”老羅沒在意李錚的潛臺詞,而是坦然說道:“或者按照唐時的說法,我要做這一方土地的節度使,只不過不需要皇帝的冊封。”
這是老羅第一次明目張膽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也是第一次表示對於今後的打算。
周圍的衆人更興奮了,不懂得節度使這個詞彙含義的角鬥士們也開始詢問身旁的漢人。
“三兄!”李姌是早知道羅開先的想法的,但是沒想到他會在這種場合直接提出來,她有些擔心的低聲說道:“這樣說出來是否太不自謙了?日後張家那類文人難免會有非議。”
老羅拍了拍李姌的素手,然後伸手抓住那種清涼的感觸,“四娘多慮了,老羅我秉直而行,爲的又不是一己私利,區區閒言碎語能奈我何?況且,你道張家人還是昔日的張家人乎?”
李姌莞爾一笑,再不開言。
孛羅城大戰之前,張家的家老張慎被羅某人氣吐血之後,張家人就老實規矩多了,再不敢胡亂插手軍事,連民營的事也一一配合,最近的路途中更是派了一些子弟在李軒和李錚那裡幫忙處理文事,原本的那點文人傲氣早就悄無影蹤。
放開李姌的素手,老羅雙手拍響,示意衆人安靜,“剛說到節度使,其實羅某人是不喜歡這個稱謂的,也不喜歡有個皇帝在上面指手劃腳。所以今後還是叫將軍,將主就好!”
“是,將主!”周圍就餐的衆人都是端坐應道,連羅某人的準丈人李涅都不例外。
羅開先也不自謙,言語更是隨意,“一路行來,諸位也知羅某沒甚私心,只是不想族人活得屈辱。羅某想活得自在,諸位也想活得自在,所有人都想活得自在,但是活得自在不等於沒有規矩,羅某當仁不讓,要做這個規矩的掌舵人。”
衆人鬨然叫好!
能湊在這周圍一起吃喝的,都是老羅的知己人,尤其岡薩斯和李軒這些人爲首的傢伙,都是對老羅非常認可的少壯派,即便杜訥、竇銑、李涅這般老傢伙,雖然認爲老羅的態度不夠謙虛,但是也都明白謙虛二字在草原上的價值,所以沒人認爲他的話語狂妄不合適,畢竟一路行來所有事情都證明了這一點。
熱鬧的氣氛稍歇,阿爾克幾個傢伙衝着岡薩斯不斷的使眼色,白熊抓了抓自己臉上的鬍子,有些畏縮的衝老羅問道:“將主,你所說的族人作何解釋?”
白熊的神態雖然有些畏縮,但他的嗓門足夠洪亮,又是用漢話來說的,所以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
“族人嘛……”盯着幾個角鬥士出身的傢伙瞧了會兒,老羅琢磨了一下措詞,朗聲說道:“族人就是指和我們說同樣語言、遵守某制定的規矩操範的人,不管你長得什麼樣子,身上流的是哪裡的血,都是同一族人!”
老羅的話一結束,傾聽的人頓時神色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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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靈州之地,也就是今日吳忠市周邊的大片黃河沿岸地區,在千年前肯定不會如同今日一般。李德明和他的兒子李元昊把勢力遷到靈州和興州之後,僅憑此地就抗拒了遼宋近百年,如果只是一片荒灘,絕不可能支持下去。所以本文中設定靈州和夏州是上好的牧場所在,可以開墾優良的農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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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寫到靈州興州之地,恰好看新聞寧夏發生公車燃燒事件,祝願災難中受傷的人們早日康復,始作俑者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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