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你瘋了嗎,竟然花兩百萬請人來對付範飛?”
羅長德拍桌而起,那張精瘦的臉上滿是憤怒的表情,他伸出右手,指着羅四方的鼻子大聲質問道,“這可是咱們這些年來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當,爲了賺這些錢,咱們幫開發商拆了多少房子,打了多少次架,流了多少回血!可你呢,事前居然不跟我商量一句,就敢把咱們的老本這樣揮霍掉?”
羅長德雖然是羅家名義上的村長,但並不喜歡說話和管事,也很少發脾氣,總是扮老好人,唱紅臉。此刻他這副神情,顯然是對他弟弟羅四方動了真怒。
“我只是想保密罷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泄露的風險,你還要多一個同謀的罪名。不過你既然要查賬,我就只能告訴你了。”羅四方卻不慌不忙地擋開了羅長德的手,氣定神閒地笑道,“兩百萬確實很貴,不過如果你知道我請來的這兩個人是誰,就會覺得值了。”
“我不管他們是誰,我只知道凱迪就足夠對付範飛了!”羅長德咬着牙說道,“凱迪是我們花了重金請來的,他打架從沒輸過,對付範飛綽綽有餘,那一晚要不是因爲陳梟搗亂……”
“凱迪已經輸了。”羅四方冷笑一聲,打斷了羅長德的話,“就在剛纔,他的兩條腿都被範飛打斷了,手也都斷了,已經是個廢人了。”
“不可能吧?他可是從沒輸過的!”羅長德睜大了眼睛,詫異地問道。
“牧攸剛打電話告訴我的,還能有假?”羅四方長嘆一聲,說道,“這兩百萬,我只付了一百萬定金,而且加了個讓凱迪先上的條件。如果凱迪能收拾掉他,我當然可以省下這筆錢,現在卻肯定是要掏這兩百萬棺材本了!沒辦法,咱們捨不得也要舍,不懂小舍,就得大舍,你我遲早都會死在他範飛手裡!”
“那也用不着這樣!隨便請個殺手一槍崩了他,也頂多是十萬八萬塊的事,哪用得着兩百萬?”羅長德瞪着羅四方,怒道,“老四,你是不是那一晚被踢了兩腳後,腦殼進水了?”
“殺手拿槍殺人倒是容易,但那小子剛單挑了我們羅家,他要一死,警方能不懷疑到我們頭上來?如果殺手落網了,我們也得償命,風險很大啊。”羅四方悠然說道。
“那你請的人就能不被警方懷疑?”羅長德疑惑地問道。
“不會,只會認爲是意外事件。”羅四方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低聲道,“如果這小子被山火燒死,被冷風凍死,或者被天雷劈死,或者心臟病發而死,警察自然不會懷疑我們,就算做屍檢也沒用!”
“山火、冷風……天雷?”羅長德神色一驚,似乎想起了什麼,半晌才猶豫道,“難道你是說‘風火雷電’?”
“就是他們!”羅四方抽出旱菸管,裝滿一袋煙後,微笑道。
“可你怎麼請得到他們?”羅長德驚訝地說道,“我聽說……他們四個人可是成名幾十年的老牌殺手,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湖上就只聽過他們的傳說,沒有誰知道他們長得什麼樣。”
“我闖蕩了這麼多年江湖,也認識一些前輩高人,自然有我的辦法和他們聯繫上。我知道他們四個人出手的開價都很高,所以都不缺錢,做一個案子就收手,很少出來,這才平安活到現在。這回我可是託了一個老前輩請他們出山的,否則五百萬也未必請得動他們。畢竟他們都是國內頂尖的殺手,從來只辦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這次來辦一箇中學生,已經是他們的恥辱了。”
羅四方微笑道,“我聽那位老前輩說,現在對於他們來說,殺人更多的是一種樂趣,而不是賺錢的手段了。要不是我誇大了範飛單挑羅家的事情,他們根本就沒興趣來!”
“風、火、雷、電……這次來的到底是哪兩個?”羅長德困惑地問道。
“是誰並不重要,我只知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讓範飛死翹翹!因爲他們都是有大神通的人,哪怕範飛力氣再大,跑得再快,在他們面前也都是浮雲,必死無疑!”羅四方吐出一個菸圈,淡笑道。
“那爲什麼還要請兩個人?省一百萬不是更好?”羅長德鬱悶地問道。
“這個……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他們以往都是單獨行動,這次卻說要兩個人出馬更保險,也不知到底是爲了什麼?”羅四方的眉頭也擰在了一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還不是想多賺一份錢?”羅長德冷笑道。
“不,我當初就談好兩百萬的價,不管他們來多少人……”羅四方沉吟道,“要不是他們讓我幫着訂兩張回去的機票,我還真不知道他們來了兩個人。”
“既然這樣,他們爲什麼還要通過甜不辣出面邀請範飛比武?”羅長德又疑惑地問道,“找個僻靜的地兒,用點你說的什麼神通,直接讓範飛掛掉,不就行了嗎?”
“他們都是高人,行事古怪,我也猜不透他們的用意。不過找甜不辣也沒事,反正他們一直沒暴露自己的身份,再說他們也很多年沒出手了,別人肯定猜不到是他們的。”羅四方微笑道。
“這世上真有神通?不會是騙子吧?他們這樣做,會不會是怕失手,所以給自己留下點餘地?”羅長德皺眉道。
“放心,我那條路子很可靠,絕不可能上當!”羅四方微笑道,“從解放前到現在,他們從沒有失過手,一次都沒有!和他們交過手的人,都死了,所以也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本事,就連我剛纔說的什麼冷風吹死人,山火燒死人,還有什麼雷劈死人,也都是猜測,但他們肯定是有神通的,不然的話沒辦法解釋!”
“可範飛也很厲害,就不像個正常人,他們會不會出意外?”羅長德仍然有些擔心。
“你覺得螞蟻可能咬死大象嗎?”羅四方淡然一笑,反問道,“他們可是有神通的人,相當於半個神仙,明白嗎?”
羅長德重新坐回到長椅上,沉吟半晌,仍然搖了搖頭:“我還是想不明白這件事。再說了,這世上誰見過什麼神通?就連道士和尚現在都不念經了,都忙着賺錢。你請的這兩個人,我總覺得玄……”
“唉,三哥,你的性子可真犟!既然這樣,我就再給你說幾個老故事吧……”羅四方無奈地在羅長德耳旁嘀咕了一陣。
“越說越荒唐了!”羅長德滿臉不相信地說道,“唱一首歌就能殺人,還能制住那麼多拿槍的武警?老四,你是武俠電影看多了吧?可不要輕信了那些江湖上誇大其詞的傳說!”
“我知道,我不是個輕信的人,不過有些事情真不是用常理能解釋清楚的。”羅四方篤定地微微一笑,悠然說道,“你就安心地等着好消息吧,不出十分鐘,這世上的愣頭青就又少了一個!”
………………
老道士右手輕顫,二胡繼續如泣如訴地吟唱着。
他拉出的第二樂句,緊接着第一樂句尾音的高八度音,圍繞宮音上下回旋,打破了前面的平靜深沉,曲聲開始變得激動昂揚起來,旋律卻又柔中帶剛,就像一個滿腹辛酸的老漢在傾訴着自己坎坷一生中的無限感慨。
老道士拉出的音符彷彿是有生命的活物,令人動容,讓範飛的心絃都跟着顫動起來,覺得無比的憂傷。
範飛忽然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高高的山頂上有個牧人,嘞哦嘞,嘞哦嘞,嘞哦嘞……他放着歌聲在嘹亮的歌唱,嘞哦嘞,嘞哦嘞,嘞哦嘞……
範飛不怎麼喜歡唱歌,但特別喜歡吹口哨,而且從小就吹得一口好口哨。小時候他一個人在山上、塘邊放牛放鵝時,便整日時吹着口哨給自己解悶。天長日久,他一感到孤單時,或有不開心的事情時,就會吹口哨排遣這種負面的情緒,就如同那晚在龍鳳餐館外被羅秋奪走保送名額後,他便滿心的不痛快,而當他蹲在地上吹了一首《綠袖子》之後,心裡便好過了許多。
而他最喜歡吹的便是這首《孤獨的牧羊人》。
這首曲子是德國音樂家詹姆斯拉斯特創作的一首經典音樂,被國內改編成了著名的口哨音樂並錄入磁帶裡,成爲九十年代的流行音樂之一。這首口哨音樂雖然有一種空靈和孤寂的感覺,但旋律十分歡快,範飛十歲時偶爾在忠叔那裡聽到後便很喜歡,特意捧着錄音機學了整整一個下午,才把這首曲子學會。
此刻他一覺得憂傷,便本能地吹起了這首曲子,而且吹得很響亮。
口哨聲的忽然響起,就如同平靜的春水裡被扔進了一塊石頭,瞬間便打破了老道士手裡二胡的節奏。
老道士手裡的二胡聲忽然跑了個小調,他微閉着的眼睛也忽然睜開了,有些詫異地看了範飛一眼,手裡的弓弦卻沒停下來,拉得更爲緊湊,曲聲也更加淒厲。
範飛卻忽然動了,他一邊吹着口哨,一邊朝着大樹底下的少年繼續跑去。
他一旦吹起口哨,腦海裡便恢復了清明,知道自己中了招,當即一心一意地吹着自己的口哨,同時開始全力奔跑,而且越跑越快,轉眼間便已奔近那少年。
口哨聲聲中,老道士二胡中帶來的憂傷旋律被衝擊得七零八落,再也感染不了範飛的心境。
老道士臉上的神情一變再變,既有些憤怒,又滿是詫異,就像見了鬼一般。
那少年臉上的輕蔑神情頓時消失不見,眼裡也閃過了一些驚慌,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手裡的長劍也高高揚起。
那叫饞公的和尚聽到口哨聲後,也霍然睜開了眼睛,眼神如電般在範飛臉上一掃,頓時認出了範飛。
饞公揚了揚眉,臉上的神情頗有些驚訝,還有些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