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林佳意之後,林朗的心情是複雜的。前一次見林佳意的時候,她說她和鄭義分開住了,他以爲兩人只是吵架吵得有點厲害而已,並沒有想到兩人會分手,畢竟他們兩人那麼多年的感情,也沒聽鄭義說過他們有過大的爭吵。
但是這一次再見到林佳意,卻親耳聽到林佳意說他們分手了,這一次,不是“分開”,而是“分手”!在聽到分手的消息的一瞬間,林朗內心的某個小角落是不道德的竊喜了一下的,尤其是看到林佳意對於追求她的別的男生不感興趣的時候,他心底劃過一絲“有可以有機會”了的想法。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一份心動像是瞬間噴涌而出了。就在他以爲自己或許可以有機會的時候,林佳意最後的那句話卻有把他火熱的情愫瞬間又澆滅了。
如果說他之前還存有一絲幻想——林佳意和鄭義雖然住在一起,但是並沒有發生關係。但是現在,這個幻想被林佳意親口否認了:他們不僅發生了實質性的關係,而且林佳意還爲鄭義墮過胎!這讓林朗對於林佳意的感情立刻變得有些難以接受起來。
哪一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是冰清玉潔的純情女子?就算是閱人無數的男人,知道其實真正冰清玉潔的女人少之又少——他在與那麼多女人遊戲人生的時候,卻希望那些女人不要看重“冰清玉潔”,否則誰來和他們男人“及時行樂”?
但是真正到了要找結婚對象的時候,他們又希望自己的新娘是冰清玉潔的,越是優秀的男人越是如此。優秀如林朗,亦是如此。
大學的時候,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林朗就對林佳意有了一點點不一樣的感覺,但是那時他並不覺得自己真的喜歡林佳意,更多的是覺得林佳意有一些與別人不同的地方讓他覺得更有些吸引力。
就在他還在心裡想仔細鑑別這種感情因子的時候,鄭義已經“先下手爲強”了,而林佳意真的和鄭義在一起了。於是林朗便將這種不清晰的朦朧感情埋在了心底。
他覺得,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淡忘了,畢竟只是一種最初的朦朧好感而已。最重要的是,他和鄭義是兄弟、是朋友,“朋友妻,不可欺”啊。
所以在那之後,林朗就只是以好朋友的身份在鄭義和林佳意身邊默默的呆着,在他們需要的時候來幫助他們。比如當初替鄭義去接晚歸的林佳意,比如當初爲了林佳意的室友而出面說明事情原委,比如當初林佳意畢業時幫他們搬家,等等。
那個時候,他的確是以“給兄弟幫忙”的心態去幫的。但是這兩年來,林朗在某個午夜夢迴,也在悄悄地問自己,自己幾年來談的女朋友,自己似乎總是不夠投入。
那時覺得是自己年輕不想早早被“套牢”,但是現在想來,自己似乎在潛意識裡像是在等着某個人,或者總是與某個人在做某種比較。
直到林朗再次見到林佳意,自己心中的那種飄忽不定捉摸不透說不清理還亂的感情似乎一下明朗了——原來自己在心底的某個角落,一直還爲林佳意保留着一個角落。
所以這近一年來,他一直在默默的等着,等着林佳意。他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對於鄭義來說是不厚道的,所以他在這近一年來除了那次吃飯之外就沒再主動聯絡林佳意,甚至有些刻意迴避。
他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如果他們真的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他也真誠的祝福他們。如果他們最後真的有緣無份,那他也只會在兩人真的分手之後纔會開始追求林佳意。
可是,林朗心裡就算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還是沒有一些接受“爲他墮過胎”這個殘酷的現實。他有些懵了,內心一種強烈的排斥感陡然升起。這些年對林佳意隱隱約約的牽掛一下被激盪得近乎蕩然無存了。他一下覺得這簡直讓人無法接受了。甚至,林佳意在他心裡的形象頓時發生了重大的改變。
林朗過了好一陣纔對自己的這種想法檢討了一番。但是,他承認,自己對林佳意的感覺,真的改變了。林佳意說得對,現實是殘酷的。讓現實變成殘酷的,不只是別人,有時候也包括自己。
就像現在,如果自己真的能夠拋開世俗成見而心無芥蒂,那麼對於林佳意,他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想法。如果這世間的男子都沒有這樣的成見,那林佳意也不會因此而如此自輕和消沉。可是自己也懷有這樣的成見,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別人呢?
林朗心情有些抑鬱地拿起手機,給鄭義撥了個電話:“哥們兒,好久不聊了,出來喝點唄?”
“哎呀,今天不行啊,現在在加班的呢。”鄭義在那一頭說道。
“那明晚?我去找你。”林朗說道。
“你來找我?哎呀,太難得了。好啊好啊。你要是不來,我最近還真的走不開的呢。哈哈。”鄭義笑道。這是實話,自從林佳意搬出去以後,鄭義就給自己安排了更多的工作,只有這樣,他才覺得心裡踏實一些。
近一年來,他一直時不時地給林佳意打電話或是發短信,但是林佳意總是很客氣的不冷不熱的迴避。所以現在他已經不給他打電話了,而只是發短信。
今天林朗突然說要來找他喝酒,不知道爲什麼,他有種預感,覺得林朗來會跟他說到林佳意。所以雖然他的工作還是很忙,但他還是很痛快地答應了。
近一年來,林佳意雖然搬出去了,可是鄭義租住的房子還是保留着林佳意剛搬走時的樣子。在鄭義內心,他始終覺得林佳意沒有真的離開,而只是生了氣出個長差,過不久就會回來的。每一次鄭義加班到深夜累極了的時候,他就會自欺欺人的這樣想,但是這個“過不久”一晃就過了近一年,林佳意還是沒有回來。
他這才真的回頭想想自己和林佳意在一起的這幾年,他才意識到,自己在無意間確實太忽略她了。而導致自己這樣忽略的,就是自己在內心裡一直深信無論怎樣,林佳意都不會離開自己,所以他纔會把林佳意對自己的付出看做是理所應當的,所以對於林佳意越來越重的不安全感他都沒有及時感知到,所以對於林佳意漸行漸遠的心他也沒有察覺到。
一切都是因爲自己太自以爲是了!這個世界,除了親子親情,沒有誰對誰的付出是理所應當的,而那種以“我要爲了咱們的美好未來而奮鬥”爲理由而要求對方付出的人,其實是一種情感要挾,一種最隱蔽的情感要挾。
最重要的是,有時候,這種情感要挾其實是自己爲自己謀利的自私藉口。如果雙方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並且白頭到老,那雙方都不計較,成爲所謂的“同甘共苦”的佳話。
而如果到頭來分手或是離婚,那純獲益的就是“奮鬥”的那一方,而“在背後默默付出”的那一方,其實就所剩無幾了。所以,願意選擇“在背後默默付出”人,那是得冒多麼大的風險啊。
而自己呢?讓林佳意做了“背後默默付出”的那個人,卻沒有給她以一個安心的承諾,要強如她,傷心至此,選擇離開也是必然的。
週六的晚上,鄭義和林朗約在了一個露天燒烤店見面。鄭義預感得沒錯。林朗約鄭義喝酒,果然沒聊多久,話題就轉到了林佳意身上。
“老鄭,你們真的分手了?”林朗問道。
“算是吧。”鄭義原本翹着的二郎腿這個時候拿了下來,伸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給自己又倒滿了一杯啤酒。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啊?”林朗不解地問。記得那天林佳意也這麼說。
“……”鄭義沉默了許久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纔好。總之她現在自己租房子住。當初她走的時候沒說是分手,但是現在我們已經很少聯繫了。”
“那……你們爲什麼會分手啊?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嗎?”林朗還是很疑惑。
“現實啊,現實的現實啊。”鄭義忽地往後一仰,一把讓自己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猛的灌了一口啤酒,然後才說道:“她想結婚了,應該是她家裡的壓力,但是,你看我現在這樣,這個時候,我根本不具備結婚的條件啊。而且,我父母來過北京,那時我父母對她不是很滿意,所以結婚的事我就打算延後,先說通我父母的。但是,沒想到……”
“就這麼簡單?你們那麼多年的感情,難道就經不住這點考驗?”林朗有些詫異。
“我之前也這樣覺得。但是……那段時間,我只顧着工作,太忽略她了,讓她受了委屈,還要承受很大的壓力,她承受不了,所以才選擇離開……怨我……還是怨我……”鄭義說着,又擡頭灌了好大一口啤酒,眼睛裡似乎有一種酸澀的液體要奪眶而出了。
林朗看着鄭義,默默看着鄭義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他想起林佳意跟他說過的話,那得是什麼樣的委屈和壓力讓林佳意要痛下決心離開眼前這個她甚至願意爲之墮胎的男人。
想到這裡,林朗感到了一陣狠狠的心疼,由衷的心疼那個嬌小可愛、笑容燦爛的女孩。當年,是他因爲兄弟情輕易錯過了她,或許他真的因此要永遠錯過了。
“前天……我遇到她了……有個男生好像在追他……”林朗突然說道。
鄭義一聽,猛地擡起頭看向林朗,眼中掩不住的懊悔和痛楚。鄭義依然低着頭,定定的看着手裡的酒杯,林朗此時已看不到他的神情了。
“她……要是遇到了更好的人,那我應該替她高興……”沉默了很久的鄭義緩緩的說道。
“高興什麼?!”林朗忽然有些憤怒,他在替林佳意不值。
一個女孩,在自己最美好的花樣年華里將自己完全交付給了一個男人,可是這個男人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能給她!
“早知道最後會是這樣,當年我就不應該……”林朗有些激動的說道,差點把一些不再該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早知道是今天的結果,當年我就應該和你一起競爭來追求林佳意!但是這句話,林朗最終沒有說出來。現在再說這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還替她高興?她爲了你都……你就這樣放棄了?”林朗壓抑住自己心中的不平和不甘說道。
“那要不然還能怎樣?難道要我死纏爛打嗎?”鄭義苦笑了一下說道。
“那你就這樣無所作爲?毫無行動?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跟了別人,你會後悔的!”林朗說道。
鄭義怔怔地望着遠處沒有說話。林朗的話,他何嘗不知道?可是,現在就算他去找林佳意,就算林佳意肯回心轉意,那又怎麼樣呢?雖然他與人合夥開的公司已經開始步入正軌,可是他所擁有的一切依然是那麼卑微,無法給她應該有的一切。
現在去找她,難道又要她回來跟自己過苦日子嗎?她已經跟自己過了那麼久的苦日子,既然自己還是不能給她應有的一切,那麼就放手吧。如果有人能讓她過的更好,那他願意從此放手……
北京的深夜,兩個孤單的男人,就這樣在街頭的一個角落裡各懷心事的一杯一杯啤酒的喝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