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蘭心講了那件這幾日來一直讓她念念不忘的事情。
原來幾天前,從江南迴來的蔣王府一衆人走到了距離京城二百多裡的真州邊界,正在翻過一座山。
走到半山腰上的時候,前面探路的侍衛突然來報,在距離這裡有兩裡多地的地方,有行人遭到打劫,死人了。
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蔣王府的女眷馬車當然要停下來了。尤其蘭心又懷着身孕,要講避諱,等前面的事情處理好了之後再通過。
蔣王府的馬車行人浩浩蕩蕩的在彎曲的山路上延綿好幾裡地。而恰好女眷的馬車行到了山路拐彎的地方。雖然上午巳時中的太陽已經很高了,但由於女眷所在的位置正好背陽,加上又是個風口,倒是很涼爽。
前面蔣王爺帶着人前去查看狀況了,蘭心和蔣王妃嫌坐在車中悶熱,便下了車出來透透氣。
而鄭直自從知道蘭心有孕之後,根本就不離她的左右。帶着林寶,兩個人一大一小圍着蘭心和蔣王妃的身邊轉。
有林寶這個調皮可愛的孩子,雖然前面發生了事情,這邊的氣氛倒是還不錯。
可就在蘭心和蔣王妃兩個人帶着丫頭婆子看着林寶和鄭直耍寶的時候,幾個護衛押着一個人走了過來。
“王爺,王妃,”領頭的侍衛先上來報道:“這人剛纔躲在旁邊,屬下將他拿住後,他聲稱自己是前面受害行人的家人。說父母都被攔路搶劫的土匪給害了,希望能得到咱們的救助。”
蔣王妃是個心腸慈善的人,一聽如此便看着蘭心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現在既然人家落了難,咱們伸手相助也是應該的。”
不遠處的那人聽了蔣王妃的話,頓時就直接趴下磕頭,老遠喊道:“謝過王妃了,小生不敢說以後怎麼報答恩人,只求能到近前給王妃磕個頭。”
聽了侍衛的話,蔣王妃頓時對跟前的人起了憐憫之心。此時一聽他話語樸實,並沒有說那些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之類的話,更是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增加了幾分好感。
再想到人家遇到了變故,正是需要幫助的時候,也就對着身邊伺候的婆子低聲吩咐,讓準備出一些銀子,要送給那人。
這是同意讓那人過來謝恩了,早有婆子給那邊的侍衛示意,讓人過來。
而那人一開口,蘭心的臉色頓時變了。她沒有想到冤家路窄,那個被蔣王府的侍衛救下來的人竟然會是馮春。
是馮春啊,是那個讓她一隻恨不得扒皮抽筋的那個男人,他現在就要走到跟前了。
原本以爲自己會哭,會鬧,會直接奔過去抓撓馮春,可到了此時,蘭心竟然出奇的冷靜了下來。
“王爺,我口渴。”蘭心回頭看看站在身後的鄭直和林寶,低聲對他們說道:“去幫我取些水和果子過來吧。”
“好,好,”蘭心話一落,鄭直馬上答應。他知道蘭心爲自己懷上了孩子,平時就心疼的緊,此時她求着自己了,當然馬上去辦。
鄭直一動,跟他形影不離的林寶當然也跟着向後面的馬車走去。
跟在旁邊的丫頭婆子一見,哪裡敢讓主子動手,而她們還繼續站着不動,也就呼啦啦的跟過去了幾個。
見鄭直和林寶走了,蘭心才一偏頭,用只有她和蔣王妃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母妃,這個人就是馮春。”
蘭心心中明白,馮春絕對不是那種知恩圖報的人。要是他但凡有點良心,也不會在沒有找到自己和林寶的情況下,就匆忙宣佈她們兩個人去世,匆忙發喪。他現在想着當面致謝,怕是心存了要巴結蔣王妃的心思。只不過這次馮春怕是要失望了,只要有她蘭心在,他就別想着稱心如意。
而蔣王妃一聽到過來的人竟然是馮春,禁不住就是一愣。
對蘭心的往事,蔣王妃自然全都知道。只不過此時跟馮春碰到一起,還真是太過奇巧了。
轉而想到馮春這個人的無情,蔣王妃又不覺暗自皺眉。現在馮家其他人暴屍荒野,馮春別說想着法子去爲他們收屍埋葬了,卻還存了僥倖的心思,到自己這邊來投機取巧,這樣心中連父母家人都沒有的人,還有什麼良心。
想着也就給剛纔準備增銀的婆子一個眼色,讓她將東西收起來。
同時,蔣王妃又不覺掃了一眼蘭心。想想如果要是鄭直和林寶在跟前,林寶看到生父,怕是不知道會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語來。還有鄭直,若是讓他知道就是這個人害得蘭心和林寶差點喪命,說不定會直接將馮春殺死在跟前。
這個兒媳婦,碰到事了一掃平時的莽撞,要是一個反應機敏的,若是以後自己加以調教,也能幫助鄭直好好的管好家宅吧。
婆媳兩個人在很短的時間裡,思緒翻滾,還沒有等她們想好怎麼對付馮春,馮春已經隨着侍衛走到了近前。
“謝謝蔣王府對小生的大恩大德。”跟前蔣王妃等人畢竟是女眷,要是隻感謝蔣王妃等人的恩情,太過狹隘了。再說了,馮春心中在猜出了蔣王妃等人的身份後,確實有了幾分想想要攀附的心思。他想,如果要是先討好了蔣王妃,讓蔣王妃對自己留下了好印象,說不定蔣王妃會給蔣王爺吹吹枕頭風讓自己有機可趁。要是自己能跟着蔣王府上重回京城,說不定又能在官場上重新東山再起。
馮春心中的思緒一閃而過,甚至感覺家裡其他人都死了是好事,起碼要是現在自己換一個名字,有蔣王爺這棵大樹靠着,說不定能瞞得過所有人的耳目,混過去。這麼一想,他禁不住暗自興奮起來。但臉上還是一片哀容,爲了表示誠意,頭結結實實磕在了山道上。
可他磕了幾頭後,心中禁不住有些納悶,按說自己現在落到這麼悽慘的地步,還都快把額頭碰破了,怎麼蔣王妃還不讓人拉住自己呢。
耳邊突然飄來了一個聲音:“馮春,你父母都死了,爲什麼你卻活下來了?”
父母死了自己活下來,馮春禁不住就想起了一個時辰前發生的事情。
當時他們一家人乘坐的小馬車經過有一片小樹林的山坳的時候,突然從小樹林裡跑出來了七八個大漢,大喊着打劫,留下買路財。
一聽這話,馮春父母頓時就慌了。透過車窗,眼看着幾個大漢手中拿着的長刀、木棍,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爹孃,咱們還是下車各自逃命吧。”馮春看到向馬車奔來的那些土匪,心中第一感覺就是自己不能死,他還年輕呢,決不能就這樣被剪徑的土匪給殺了。
“也好,”馮父馬上同意了,說道:“下車後各自一個方向,跑出去一個算一個。”
“我,我,”馮母一聽就急了,相對於他們父子來說,她可是一個手無束雞之力的婦人,哪裡能逃過他們呢。
“快走吧,”得了馮父的話,馮春已經掀開了車簾就往外面走。
坐在車轅上的車伕害怕的很,但他緊緊拉住了被猛然衝出來的突然驚嚇的連連打響鼻的馬。
馮春這麼一跳車,什麼也不顧,直接順着路狂奔。也難爲了他一介書生,在現在這種狀況下,竟然能健步如飛。
見馮春不管不顧的撒腿只顧逃命,車伕頓時就呆住了。世間之事,孝道爲先,平時看着文質彬彬的少爺,怎麼到了關鍵時刻,竟然對父母不管不顧了。
吃驚之下,車伕一鬆手,拉車的馬頓時打了一個立樁,蠻勁之下,竟然將半個車廂都擡了起來。直接將原本要下車的馮父甩回了車廂。馮母剛爬到車廂門口,也被砸了進去。
車伕還在拼命拉馬的時候,那些土匪已經到了跟前。
隨着兩聲尖叫,車伕和婆子就被砍死在地。
“好漢饒命,”馮父聽到兩個人的慘叫,連忙大喊說道:“我這就將錢全都悉數奉上,只求能饒了我的性命。”這些土匪來者不善,上來就殺了兩個下人,他的膽子都快嚇破了。
“你個死老頭子!”一聽馮父的話,馮母頓時就尖叫起來:“那我怎麼辦?”
“小老兒識字會算賬,”馮父根本沒有理睬馮母,繼續說道:“要是貴山頭需要算賬打雜的,我肯定行!”
“錢在我手裡,”馮母頓時大叫一聲:“你們放了我,我把錢給你們。”
這兩人覺得,如果要是自己能將錢給土匪,或許還能活命,頓時就爭搶起錢袋來。
“都******該死,”土匪們也納悶了,竟然碰上這樣的一對夫妻。帶頭的大叫一聲,直接用大刀把車廂給劈開了。
馮父躲閃不及,直接被砍到了肩膀上。
他啊的痛叫了一聲,被一個土匪直接一刀下去,砍翻在地。
“聒噪!”另外的土匪見馮母看着倒在身邊的馮父就要張口大叫,直接也跟上一刀,就將她砍倒了。
聽到後面的慘叫,馮春跑得更快了。
現在被人這麼一問,他不覺心中一顫,是啊,自己的命可是父母和車伕、婆子四個人的命給換回來的。
可是不對,馮春突然想起來了,自己不是還沒有報上名姓嗎?怎麼蔣王府的家眷一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還有這個聲音怎麼會這麼熟悉呢?
禁不住馮春就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可等看清楚那人的面貌,他頓時就被驚的眼睛都直了。
對自己橫眉冷對的人顯然是顏明蘭!
而見馮春看向自己,顏明蘭冷冷的說道:“馮春,你爲了你自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你也不怕遭到報應嗎?”
遭到報應?!馮春心中已經爲了逃命置父母等人的性命而不顧,心中就有些內疚,此時又被一個在他意識中已經死去了的人這麼一說,頓時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心中頓時就有些恍惚。
又想起剛纔自己磕頭,原本慈祥的蔣王妃卻對自己理都不理。
家裡人都死光了,原本抱着滿腔的希望也一下子成了空想,馮春只覺得血往頭頂直冒。
一時間,馮春竟然失心瘋了。他突然站起來,大喊了一聲,“有鬼啊,”然後轉身就跑。
馮春突然而來的狀況讓侍衛們頓時緊張起來,怕他衝撞到蔣王妃和蘭心,頓時就有幾個侍衛要去抓他,
“滾,你們都滾開!”馮春連推帶踹的,不肯讓人靠近。
見幾個侍衛追的急了,他竟然直接要向着山下跑。
此時是在半山腰上,馮春沒跑上兩步,直接腦袋一栽,衝着下面跌了下去。
“真兒,”蘭心恨恨的說道:“馮春竟然就那麼給摔死了。”
而聽到這裡,顏明真也禁不住嘆了一口氣。要說這馮家也算是蒼天開眼,讓他們落了一個這樣的地步,簡直是大快人心。想來如果要是告訴父親和兩個兄長,他們也會是自己這樣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