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這個年京城中所有的人都不好過。
除夕夜會上發生踩他時間之後,上至權貴高官,下到布衣白丁,沒有一個能高興的起來的。
原本想着沾着點年氣身心好好放鬆一下的皇上見出了事,頓時就惱了。自己龍體欠安,這下別說沾喜氣了,反倒成了晦氣。
年高體弱的老皇上理智慢慢的磨滅了,脾氣卻是見長。
大年初一第一天,召集百官上朝的皇上就是一通咆哮。將所有的官員都是一通數落。那些負責置辦除夕夜會和護衛治安的官員更是悽慘,丟官的丟官,降級的降級。
並且還下旨,取消所有官員的休沐假,每天按平時一樣上朝。
這下,朝堂上所有的官員可是開始提心吊膽了。看着皇上這樣火氣是一下下不去。如果要是這樣,那誰要是一不小心,豈不就直接撞到槍口上成了炮灰?
只不過,讓他們稍稍放心的是,初一下午,皇上突然發高熱,臥牀不起了。
皇上病了,可並沒有宣佈讓官員們休息,大家也就只好天天在早朝房等上一個時辰,然後各回各的衙門去呆着去。
這一年的春節,反倒成了開朝以來,官員們最爲勤政的一年。
官員們提心吊膽,下面的平民百姓也都不高興。
除夕夜的踩踏事件發生後,基本上是街街有悲慟,道道有喪事。就是沒有在那夜出事的人家,見旁邊的人家難過,哪裡還好意思歡天喜地的慶祝啊!
在這樣的氣氛下,正月十五的觀燈會也免了。
過了正月十五之後,年也就算是過去了。
不知何時起,從民間流傳出來一個歌謠:兇悍青牛,挑逗衰虎。兩物相爭,一片哀哭。
這些話語雖然簡單,但傳播速度迅速。只不過幾日,整個京城裡的大街小巷就傳遍了。
有心人仔細一分析這個歌謠,頓時就被嚇了一頭汗。
太子屬牛,皇上屬虎,今年又恰逢虎年,現在這個時間出了這樣的歌謠,簡直是大逆不道。
可又有人仔細一想,自從除夕開始,似乎真應了這個歌謠。別的不說,京城那段時間可不是一片哀哭。
再說了,不管太子是不是那頭兇悍的青牛,皇上可真是一頭衰老的老虎了。要麼自從大年初一後,就一直纏綿病榻呢。
皇上老了,生病很正常,如果要是說今年這虎年也衰的話,那可就不妙了。
但不管如何揣測,沒有官員去跟皇上說起歌謠。皇上正在不痛快,誰敢去送膩歪呢。
其實不用別人去說,老皇上雖然沒有聽到外面的那首歌謠,但他自己也知道這一年開頭就不痛快不吉利,就想着借用點什麼事情來沖沖喜。
一想二皇子和趙青青兩個人不是已經訂婚半年都,皇上也就乾脆令欽天監擇日,讓他們儘快完婚。
欽天監也不含糊,給出了最好、最早的日子是二月初一那日。
一聽說是二月初一,皇上掐指一算頓時高興了。二月初一是二皇子的大婚之日,第二日就是龍擡頭。那豈不是說,二皇子的婚事一完成,自己這真龍天子也就能擡頭吐氣,萬事大吉了。
好,這個日子不錯。當下皇上就拍板同意了。
以前的不用比較,三年前太子的大婚半年前就開始準備,而這隻剩下短短半個月的時間。
太子陣營的人不覺得意,瞧瞧吧,雖然太子一是落魄,可皇上現在讓二皇子這麼倉促成親,豈不是說明了態度。
可還沒有等他們高興兩日,也感覺到時間緊湊的皇上又下旨了,二皇子需要的物件,缺少的,直接去國庫搬,用多少拿多少。
這下,二皇子這邊的人馬上擡頭挺胸起來。誰說皇上不在意二皇子,太子成親準備的時間長又能怎麼樣,能比得上二皇子直接從國庫搬東西嗎?那國庫裡的東西可是匯聚了全大華國的精華。
不管兩邊的人如何鬥氣,但不管如何,二皇子大婚,也算是讓沉悶的京城添了一些喜氣。
可還沒有等京城裡的人從壓抑的氣氛中解放出來,又出事了。
這一日,一大清早一騎快馬披着晚霜,踏着殘雪飛奔到了內城。
當一份奏摺層層傳遞,到了威遠侯王鐵山的手中的時候,他一看到裡面的內容,臉色頓時一下子嚴整起來。
什麼,皇陵大門突然坍塌了一個角?
雖然十分清楚屬下將這個摺子送到自己手中的用意,但此時王鐵山長嘆了一聲說道:“即刻送往宮中,不得延誤。”
“王大人,”送摺子過來的官員一聽,馬上手上就是一抖。現在太子的狀況可是不妙啊,要是這消息再到了皇上手中,那還有好嗎?
掃了一眼屬下,王鐵山何嘗不明白屬下的心思。他皺着眉頭說道:“現在不將消息趕緊報給皇上,難道等皇上以後從別的地方知道了這個消息,讓太子接受重罰嗎?”
其實在看到這個消息的第一眼,王鐵山也曾經想過是不是將這個消息瞞下來,讓太子將坍塌的地方修整好了事。
可馬上他又否定了自己的念頭。
先不說皇陵那邊看守皇陵的將領是皇上的人,消息能不能隱瞞的住。那麼堅固的皇陵怎麼會突然坍塌?這難道不是一個十分奇怪的事情嗎?
馬上王鐵山就想到了二皇子。
如果這要是二皇子那邊動的手,豈不就太可怕了嗎。
先不說是不是針對太子,單單二皇子爲了自己不惜拿出一切手段來,也真是夠瘋狂的。那裡可是皇陵,是歷代先皇的棲息之地。他就不怕被這些人所詛咒嗎?
只不過,王鐵山又想起了去年二皇子府上發生的事情。對於太子的事情,他自然是清楚的。想想二皇子爲了扳倒太子竟然殺了自己的側妃,將自己刺成重傷去佈局,王鐵山不得不在心中暗歎,對自己無情,六親不認,要說這二皇子還真是一個當皇上的材料。
此時,他也只能在心中暗自懊悔當年沒有將二皇子斬草除根。
將屬下打發走之後,王鐵山回頭招來心腹隨從,叮囑道:“去找人給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報信,讓她們..。。”爲了不讓皇上起疑,連他也不好直接進宮了,只能通過下人傳信。
看來這次二皇子是要動真格的,他也要及早開始準備,絕不能被動挨打。
皇宮內,皇上的寢室。
已經到了晨時初,龍牀上面容消瘦的皇上依舊昏睡着。十幾年在皇位上的操勞,讓這個年齡剛進五旬,原本還在壯年的男人已經被弄得身心俱疲,疾病纏身了。
站在龍榻旁邊的大總管王德看看皇上,想起昨天晚上伺候皇上的時候,他說過要自己在這個時候一定要將他給喊起來的話,心中禁不住一陣心酸。身子都成這樣了,還想着爲國家社稷操心。
咬了一下嘴脣,王德下定決心不喚醒皇上。揮手趕走房內那二十幾個一個一個跟柱子一樣在那裡毫無聲息的等着召喚的宮女、太監,他也悄悄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可還沒有出殿門,就見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總管,”小太監一見到王迪,連忙奔過去說道:“上書房送過來的緊急要呈送給皇上的摺子。”
由於他跑的過急,一下子沒有收住腳,竟然在將摺子遞到王德手中的時候,一個踉蹌跌了過去。
他這一摔可不要緊,腦袋直接頂在了殿門上,將王德剛剛虛掩著的殿門直接撞開了。
咚的一聲,小太監躺在地上,竟然暈了過去。
吱呀一聲的殿門開啓的聲音,和小太監咚的一聲撞門子的聲響聽在王德耳朵裡,比滾雷還要大。
這個該死的奴才,竟然在這個時候出亂子。
忍耐住心中要殺人的怒意,王德厭惡的一揮手,剛想着要說將人拉下去打死,就聽到身後皇上帶着幾分沙啞的聲音說道:“怎麼了?”
顧不上再管大殿門口的那些破事,王德連忙轉過身去一邊疾步走過去,一邊開口說道:“皇上,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只是上書房送過來了一份摺子。”
他身後,早有人利索的將昏迷過去的小太監擡了下去。
“摺子?”皇上從龍榻上坐起半個身子,說道:“拿過來給朕。”
王德迅速走過去,爲皇上身後墊上靠枕,然後陪笑道:“皇上,還是先讓奴才們伺候您起牀更衣吧。摺子等用過早膳再看也不遲。”
“不用,先看過摺子再起牀也不遲。”皇上看向王德,見他還是攥着摺子不肯遞給自己,自我解嘲的一笑,說道:“左不過是遼北敵情嚴峻,朕不是昨日已經下了旨,讓顏家父子今日出發了麼。”
見皇上說的輕鬆,王德面上一笑,但心裡卻並沒有放鬆。
剛纔太過匆忙,自己竟然沒有來得及掃上一眼摺子。如果要是知道了摺子的內容,起碼自己應對起來還有些準備。那個該死的小奴才。
而見王德猶豫,皇上臉色一沉,說道:“怎麼,朕說話不頂用了麼?”
“奴才不敢!”見此,王德只好將手中的摺子遞了過去,然後去挑亮龍牀旁邊的宮燈。
可還沒有等他將宮燈的紗罩蓋好,只聽到皇上大喝了一聲:“孽障!”然後就是噗地一聲。
回頭一看,卻見是皇上將一口血噴到了聖旨上。
“皇上,”王德一件,連忙將紗罩扔下,過去一邊爲皇上安撫胸口,一邊一迭聲的喊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而皇上在吐出了一口污血之後,反倒是感覺胸中一下子輕快了很多。原先青白枯黃的臉色,此時也變得潮紅起來。
他不顧手中的摺子跌落在龍牀上弄污了被褥,一推王德說道:“大驚小怪做什麼,朕一時死不了。”
“皇上,”王德一聽皇上這話,心中更是難過不已,他扶住周正道說道:“您這要做什麼,太醫馬上就過來了,不要嚇唬奴才啊!。”
“行了,趕緊給朕準備服飾,朕今日要上朝。”
“皇上,”王德還想着要說什麼,可當看到皇上週正道銳利的目光,頓時也就不敢再言語了。
不一時幾個太醫就趕了過來,爲皇上診斷了一番後,也沒有說出個一二來,只是說皇上現在肝火旺盛,需要調養。然後以要商量如何給皇上開方子,就都離開了。
趁着幾個太醫爲皇上診斷的時候,王德連忙將摺子收拾了起來。當看到上面彙報的是皇陵大門坍塌的事情,也禁不住愣住了。
竟然是這樣的事情,可比別的事情嚴重多了。
一個時辰後,皇上還是登臨上朝。
升朝之後,皇上說的第一件事就是皇陵大門坍塌的事情。
一聽到這件事,百官頓時目瞪口呆,這可是以前聞所未聞的事情啊!
“怎麼了,”皇上一看下面的臣子都閉口禁言的模樣,頓時火就不知道打哪來了。他一拍龍椅,說道:“這件事,朕想聽聽你們是怎麼想的。”
一聽皇上這麼說,站在前面的王鐵山不動神色的給旁側的一個官員使了一個眼色。
“皇上,”接到王鐵山的眼色,那名官員立刻走出去一步,施禮道:“臣以爲皇陵只是,必是老祖宗有所警示。”
廢話,皇上瞥了這位官員一眼,沉聲道:“繼續說下去。”
聽着皇上的聲音不對啊,這官員禁不住身上一抖。可此時已經站在這裡說話了,要是不說下去,說不定皇上就會更加生氣了。他也就暗自嚥了一口唾沫,繼續說道:“臣以爲,不如將太子即日召回,共同商量應對措施。”
“你說完了?”皇上看看他,見他頭也不敢擡的應了一聲,一揮衣袖:“下去!”
“是,”官員趕緊回到隊列,悄悄抹了一把汗。
“還有誰要說?”皇上掃了一眼下面低頭垂目的衆位臣子,長吸了一口氣,說道:“快說!”
“臣也以爲速速召回太子爲宜。”大臣中有人說了一聲,頓時,迎合着無數。
“皇上,”突然一個聲音穿透衆人,一個在朝中有剛直不阿之稱的廖御史走了出來。他對着皇上一拱手,低頭說道:“臣這兩日在京城聽到了流傳甚廣的歌謠。”
一聽這話,王鐵山頓時感覺到不妙。連忙回頭叱道:“廖御史,現在是朝堂之上,你說那些坊間市井的東西做什麼?”
“威遠侯,”趙尚書在一旁微微一笑,說道:“這樣的歌謠,想必這朝堂之上的臣子大部分都聽說了。你何不讓廖御史說完呢。”
王鐵山剛要反駁趙尚書的話,龍椅上的皇上不耐煩的說道:“說,朕倒要聽聽是什麼樣的歌謠。”
見此,王鐵山只能握緊了拳頭退了回去。
廖御史就那麼朗朗上口的將那四句歌謠唸了出來。
一聽到這歌謠,皇上的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聯想到這段事件發生的事情,他只覺得這歌謠簡直說的太對了。自己現在的衰弱多病,一開年就接到遼北的戰情,皇陵的事情自不必說了,太子就在那裡。這些引人煩惱的事情肯定都是因爲屬相爲虎的太子帶來的。
一想到此,皇上一雙犀利如刀片一樣的眼睛在衆人身上掃了一遍,然後開口說道:“誰還要爲太子求情?”
此話一出,太子陣營裡面所有的人頓時就起了一身冷汗。
雖然此時皇上的語氣不好,但想想未來,也就豁了出來。有幾個太子陣營裡面的人立馬站出去說道:“皇上,此歌謠來得奇巧,是有人誠心抹黑太子也說不定。”
“抹黑太子?”一聽這話,皇上頓時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他的目光瞪向在他的威壓下禁不住跪下的那些臣子,厲聲喝道:“除夕夜會發生的事情,遼北敵軍入侵,還有皇陵發生的事故,難道都是有人要抹黑太子嗎?”
“即刻下旨,太子無德,導致天下失和。令他即日起在皇陵門口跪拜懺悔。”說完,皇上一甩袖子,直接揚長而去。
剩下的衆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執事太監喊了一聲退朝,才各懷心思的走出大殿。
一出了大殿門,立刻就有人上前去跟王鐵山說話:“威遠侯,這可如何是好?”
“穩住心神,是福不是禍。”王鐵山撂下一句話,匆忙離開了。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也不願意看到,但既然發生了,自然要想着法子應對。
而餘下的人,眼看着王鐵山離開,也都加快了腳步。但等到無人的時候,大家四下商量、討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皇子府。
自從去年冬天的時候發生了那場刺殺之後,二皇子一直沒有出過門,在府上養病。
此時府上的書房內,二皇子正在聽着下面的人將議事大殿裡發生的一幕詳細的講給自己聽。當聽到王鐵山想着制止廖御史說那個歌謠,他禁不住莞爾一笑。那些人,終於慌神了。
聽完屬下的講述,二皇子輕輕動了動已經無恙了胳膊,他輕輕擺擺頭,對着屬下說道:“你去給趙尚書送個信,一切按計劃行事。”
看着那屬下離開後,二皇子坐在書桌前輕輕用手扣了扣桌面,提聲吩咐道:“來人,準備馬車,我要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