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
回到黑風寨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寨子裡其餘的幾個頭目聞訊趕出來迎接,當見歐陽振峰等人安然無恙,都禁不住鬆了一口氣。
而顏明真看到並沒有人缺席,原本陰鬱的心情總算好了不少。
宋清輝直接奔到顏明真身邊,一邊討好的爲她拉上馬,一邊悄悄問道:“師傅,你真是好厲害,能不能給咱們講講是如何將五哥給救出來的嗎?”這兩日,他纏着山羊鬍子,已經知道歐陽振峰當時不妙的狀況了。原本還一直擔心,此時見顏明真竟然能讓所有人一根毫毛不缺的回到山寨上來,自然對她更是多了幾分欽佩。
“想知道?”顏明真似笑非笑的掃了宋清輝一眼,對着歐陽振峰一擺頭說道:“問我不如去問五哥更清楚。”這個宋清輝,實在該好好的敲打一番了,都已經是寨子裡的六寨主了,要是還像以前那麼幼稚,豈不成了拖累。
“師傅,人家是想聽你說嘛!”宋清輝吸吸鼻子,一副委屈的模樣。
“好了,老六,”一旁的山羊鬍子看不下去了,連忙走到跟前說道:“寨主剛剛回到山上來,想必是又累又餓,有什麼事情大家回去說就是了。”
“對,對,”宋清輝一聽,這才釋然的跟在後面。
進到議事大廳後,山羊鬍子就要指派着人上飯,但被顏明真攔住了。
站在虎皮石椅前面,顏明真的目光在幾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說道:“吃飯不用着急,先將五寨主這件事處理了再說。”
她的話一落,康老歪就禁不住看向周鬆。當看到周鬆一臉沉默,禁不住心就沉了下去。
“各位兄弟,”歐陽振峰站出來說道:“這次事情是我衝動了,寨主如何懲罰,我都沒有意見。”
“你的確該罰,”顏明真沉聲說道:“莽撞、任意而爲,受不得一點委屈,根本不考慮大局利益。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武將世家的後代。若是將你放到戰場之上,難道你也會這麼不按軍令麼就出手麼?”
一聽到顏明真前面的話,歐陽振峰的心中就是一震。他平日裡引以自豪的就是自己跟着父輩學過不少陣法、軍規,被顏明真說得一文不值,心中自然十分不舒服了。
可當聽到後面的話,他又泄了氣。的確如此,這次雖然說不是上了戰場,但跟戰場也差不多。如果當時不是有人及時將他們從黃三家中帶了出來,要是落到官府手中,那肯定是沒有好了。這麼一想,他禁不住肩膀一塌,沒了脾氣。
“二哥,”顏明真見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也就將聲音一提,說道:“我進到山寨上第一天就曾經說過,以後要賞罰分明。既然五寨主犯了寨規,那就要按規矩責罰。現在具體條例還沒有寫出來,那我就說一聲,打五十軍棍。你們看如何?”
五十軍棍?!其他人一聽,就禁不住一股子頭皮發麻。五十軍棍啊,要是打完了,人的屁股豈不就爛了。
“怎麼?”顏明真見沒人開口,說道:“你們有沒有其他意見。”
“沒有,沒有,”山羊鬍子一帶頭,其他人也連忙表態,表示贊成顏明真的決定。
“我領罰。”歐陽振峰直接將身上的大麾脫了下來,做出了一副已經準備好了的模樣。
“二哥,”顏明真看向山羊鬍子,說道:“讓人進來行刑。”
“師傅,”宋清輝沒有想到顏明真要來真的,禁不住就用帶着祈求的目光看向了她。在這山寨裡,歐陽振峰雖然性子外露,但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漢子,兩個人的年齡懸殊又最小,他真的不想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歐陽振峰被打。
可當看到顏明真帶着威壓的目光掃向自己,宋清輝頓時閉住了嘴巴。師傅的目光,好冷啊!
而周鬆和康老歪兩個人,此時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們自然清楚,雖然歐陽振峰是那個犯錯的人,可當日如果要是沒有他們兩個人的激將法,歐陽振峰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們兩個人有心想爲歐陽振峰說好話,可又怕引火燒身。要是大寨主追究其當日的事情來,那他們豈不是也要受罰。兩個人心中七上八下的,只好抱着看看再說的想法閉嘴不語。
山羊鬍子叫來了幾個小土匪,大家看着他們擡來了一副春凳,然後讓歐陽振峰爬了上去。
“打,”顏明真一揮手,然後調轉了身子。
噼裡啪啦木頭打擊在皮肉上的聲音頓時就在議事大廳裡響了起來。
山寨裡打人的木棍,以前是專門針對那些被劫上山之後,惜財不惜命的人準備的。手持的一頭細,打人的一頭不但粗,還包上了鐵皮,落在人身上那是極疼的。以前那些人一般連十下都吃不住就會哭爹喊孃的求饒了。
趴在凳子上的歐陽振峰,幾棍子下去後,頭上就開始滾落黃豆一樣的汗珠子了。但他卻一聲不吭,咬緊牙關承受着。
見此,山羊鬍子在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親自將一截木頭拿了過去,放到了歐陽振峰的嘴裡。這樣,防止他在疼的忍受不住的時候咬傷舌頭。
跟在歐陽振峰身邊進來的是一個叫石頭的心腹,當看到十棒子下去後,自家當家的人已經皮開肉綻了,頓時就着急了起來。
他的目光在其他幾個寨主身上轉了一圈,見其他人都低頭斂眉,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心中就更急躁了。怎麼沒有人爲自家當家人說情啊!
“停,”石頭心中雖然畏懼顏明真,但爲了不讓歐陽振峰受罪,也豁出來了。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着顏明真磕頭說道:“寨主,小的們也有錯。當時五寨主行動的時候,如果我等要是勸阻住了,也就不會差點出事。小的請求寨主責罰。”
行刑的土匪們,見打得是五寨主,禁不住就手軟。可又怕顏明真因爲自己等人放水會受到責罰,也就硬着頭皮實打實的落棍棒。此時見有人叫停,巴心中正巴不得呢,自然就趕緊的停了手。
而歐陽振峰見石頭如此,頓時也就從嘴裡取出木頭,回頭瞪着他罵道:“滾下去,有你什麼事。我做錯了當然就要受到責罰,你跳出來叫什麼。”
雖然捱罵,但石頭知道歐陽振峰是不想讓自己觸怒顏明真,爲了自己好。
但歐陽振峰越是這樣,石頭就更於心不忍。
“五寨主,”石頭身手按住歐陽振峰,說道:“是小的們的錯,你不要再說了,就讓我代替你受罰吧。”以後自己那些人還要靠着歐陽振峰呢,就是拼的自己落下殘疾,也要保住當家的。
“閉嘴!你趕緊給滾我出去。”歐陽振峰見石頭不聽話,也生氣了。這次是他自己的錯,這五十軍棍他捱得心甘情願,石頭跟着摻和什麼。
他一揮胳膊趕着石頭離開,一邊對着行刑的人說道:“還不趕緊的打,要麼幾時行完刑呢?”說完了將木頭又放回自己的嘴裡,等着棍棒落到身上。
行刑的幾個土匪見此,不覺對歐陽振峰多了幾分敬服。他們相互看看,將目光轉向了山羊鬍子。
可當看到山羊鬍子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心知這是不想出手阻攔,也就提起了木棍繼續打了起來。
“五寨主,”石頭痛呼了一聲,然後轉向顏明真,一個頭一個頭的磕着,嘴裡說道:“寨主,已經打了十幾下了,要是再打下去五寨主可就不能走路了。還求寨主責罰我等沒有盡到勸阻五寨主的人。”
“師傅,”宋清輝在石頭跪下的時候就感覺到非常的於心不忍。此時眼見他一邊關切的看着歐陽振峰,一邊給顏明真磕頭,也忍不住了。幾步走到顏明真身邊,低聲說道:“歐陽五寨主的身上已經血肉模糊了,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住口!”顏明真皺着眉頭掃了宋清輝一眼,然後調轉了身子。
“你,”她一指石頭說道:“你說你沒有盡到勸阻的責任,要是責罰,自然也是等五寨主自己做主。這五十大板是要非打不可的。”說完了這句話,她重新調轉了身子。
一聽顏明真這麼說,石頭心中頓時涌起了幾分失望。大寨主人是不錯,可爲什麼這麼固執呢?
自家的當家的之所以一定要爭口氣,還不是不想讓這寨子裡的人瞧不起嗎?如果要是被打了板子,這以後可怎麼在衆人面前服衆呢?
心中對顏明真有意見,當看到幾下棍棒下去後,歐陽振峰的身上血漬更深了的時候,石頭實在忍不住了。他直接爬到了歐陽振峰的身上,說道:“打就打我吧,反正五寨主是不能再打了。”他的話還沒有落,兩棍子就落到了身上。
“寨主,”山羊鬍子一見,心中也有些不忍,帶着詢問的口氣呼了顏明真一聲。
此時顏明真雖然沒有親眼看着場面,但聽着行刑的幾個土匪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似是在等着自己說話。也就開口說道:“繼續打!”這算是默認了石頭代替歐陽振峰受刑的狀況。
幾棍子下去後,石頭身上的衣服也被打爛了。他雖然輕哼了幾聲,但卻動也不動的護着歐陽振峰。
而歐陽振峰自然不想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生氣的推搡石頭,罵着讓他滾開,可石頭一動不動。
場上的一幕再次讓宋清輝看不下去了。見石頭這麼仗義,而顏明真卻連轉過身看他們兩個人一眼都不曾,宋清輝頓時對她不滿起來。歐陽振峰和石頭可是山寨上的人啊,爲什麼一定要責罰他們呢?
咬着牙掃了一眼其他人,宋清輝不覺氣惱。自家師傅不講情面,其他人無動於衷,真是讓他惱火。只不過,不是可以爲歐陽振峰擋棍棒嘛,那自己也可以啊!反正多一個人分擔,那大家就都不會被打壞。
這麼想着,宋清輝就要拔腳向着行刑的地方走去。但他只覺得耳邊一股風颳過,然後自己就口不能言,腿不能動的釘在了原地。
師傅竟然不許自己動,這讓宋清輝乾着急卻沒有辦法。
轉眼十棍棒落在了石頭身上,棍棒敲擊的聲音由以前打在棉衣上的噗噗的聲音變成了敲擊在肉體上的啪啪聲。石頭身上被打的地方也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山羊鬍子剛想着示意人去取了木頭過來讓石頭咬住,可當看到石頭用衣袖堵住了嘴巴,不覺在心中暗歎一聲。暗道,歐陽振峰有些莽撞,但他御下有道,能有這樣一心維護的下屬,也算是一種能力吧。
歐陽振峰這邊,自從石頭代替他捱打就沒有停過罵石頭離開過。可惜因爲身上捱了二十棍棒動彈不得,要麼他一定會將石頭給扔出去。
一時間,議事大廳裡只有棍棒落在身上和歐陽振峰的叫罵聲。
“住手,”自從石頭撲上去代替歐陽振峰受過後,周鬆的心中不覺十分難受。此時,眼見石頭已經捱了十下,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奔了過去將石頭拉開,伏在歐陽振峰身上說道:“打我吧。”
那些行刑的人一愣,動作禁不住就是一停。可當見到其他人並沒有阻攔,也就對着周鬆打了下去。
而捱了兩棍子後,周鬆身上雖疼,但心中卻不覺舒坦了起來。他對着下面喊着讓自己離開的歐陽振峰說道:“兄弟,你不要再說了,這是哥哥欠你的。這通棍棒,應該讓哥哥代替你捱了。”
周鬆一起身,康老歪頓時也坐不住了。尤其聽到周鬆的這些話,他更是覺得心中好似是有蟲子在鑽心肝一樣的難耐。
他看看顏明真,再看看山羊鬍子,一咬牙也站起來向着前面走去,說道:“也算我一個。”
“四弟,”周鬆連忙開口說道:“你先別上來,等一會我吃不住的時候,你再頂替我。”
這話要是放在平日,顏明真會被逗樂的。可此時,她緩緩的調轉了身子,看着下面依舊在進行的責罰,禁不住嘴角輕輕挑了一挑。
站在下面的山羊鬍子一直在注意着顏明真的舉動,當他看到她此時的模樣,也飛快的抿嘴一笑。
周鬆捱了十下後,不等他說話,康老歪上去,也捱了十下。歐陽振峰的處刑也算是結束了。
“將他們擡下去。”顏明真面無表情的揮揮手,讓人將四個人給帶走。
四個人被擡了下去後,議事大廳裡頓時就顯得空蕩蕩的。
顏明真看向一旁的宋清輝。可宋清輝在看到她轉向自己後,將眼睛一翻。雖然不能掉轉頭,卻來了一個視而不見。
心中知道這個傢伙是真的對自己生氣了,顏明真不覺苦笑。宋清輝的這個性子,如果要是放在父母雙全,有家人保護的人家,還真是難能可貴。可在這寨子裡卻不行。既然他一心認自己爲師,那她就要幫助他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等宋清輝的穴道被顏明真解開後,宋清輝看也不看顏明真一眼,轉身就走。他不想再在這裡呆着,要去看歐陽振峰等人。
“站住!”顏明真輕喝了一聲。
宋清輝雖然站住了,但禁不住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擰在那裡。
小紅見此,飛快的奔了過去,將早已準備好的幾個瓷瓶塞到宋清輝手中說道:“這些藥膏是治療紅傷的良藥。他們都沒有傷到骨頭,你拿過去後,讓人爲他們清洗一下,塗藥藥膏後,保準至多半個月傷處痊癒。”這可是神醫爲自家小姐專門準備的藥物,便宜了剛纔那幾個人了。可恨宋清輝這個傢伙還誤會自家的主子。
“老六,”一旁的山羊鬍子也開口了,他說道:“老五等人應該受罰,如果不罰,山寨裡的規矩就成了空口號,以後不能服衆。但寨主並不是不關心他們,要是不關心,就不會給他們準備藥物了。”
“我省的。”宋清輝轉身看了顏明真一眼,臉上的冰冷已經消融了。他飛快的拿過小紅遞過來的瓷瓶,說了一句“那我過去看幾個哥哥了,”然後匆忙奔了出去。
“寨主,”山羊鬍子掉頭看向顏明真說道:“你這次的責罰也算是起到了效果。想來老三和老四心中已經知道錯了。”如果要是不知道錯,他們兩個人也不會上前代替歐陽振峰受罰。
“希望如此吧。”顏明真看向門口,說道:“我只希望以後大家在一起不要各懷心思,一盤散沙一樣的寨子,遲早會出事的。”
點點頭,山羊鬍子看向顏明真,心中不覺一動。這個新寨主,雖然年紀看上去有些小,但他好像是天生的帶頭人,讓人不得不心服口服。
從議事大廳出來後,顏明真回到了她挑選的當做寢室的觀星洞。
這個山洞位於黑風寨的最高處。
上山後,爲了不讓其他人察覺自己的性別,在山羊鬍子讓她挑選住處的時候,她特意選擇了這裡。
前面能俯瞰整個黑風寨,後面就是上次沐天華等人離開時候的懸崖,也很符合顏明真的要求。
進到裡面後,顏明真一下子坐在了凳子上。這幾天她真的是心神俱疲了,也只有在沒人的時候全部放鬆下自己。
“就知道你打着人,卻於心不忍。”突然,一個聲音幽幽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