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明華去孟老太君院子裡的時候,顏明真也沒有閒着。
等顏明華一走,她便帶着幾個丫頭從水榭亭臺那邊走了下來。
雖然對雨娟的事情顏明真已經信了幾分,但畢竟這事情不是小事,她還需要驗證一下。
要是想知道有沒有雨娟這個人,當然是去宇文春澈原先住過的院子那邊套人口風是最妥當的了。
丞相府佔地廣闊,建築繁多,第一次過來的顏明真和幾個丫頭當然不知道前去那邊的道路。
但爲了避免讓其他人心中起猜疑,顏明真又不好去尋了丞相府上的人問路。這一路走着,她也禁不住有些懷疑自己能不能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訊息。
主僕幾個人剛走要進介於花園和內院的垂花門的時候,迎面看到一個婆子提着布兜,一邊撿着路邊的落葉,一邊走了過來。
見此,顏明真給紅葉使了一個眼色,說道:“去問問路。”
跟在顏明真身邊時間長了,紅葉自然知道自己的小姐在想什麼。也就點點頭,連忙緊走了幾步走到婆子跟前,笑嘻嘻的說道:“我們家小姐是將軍府上的三小姐,由於第一次來這丞相府,想着到處走走。有勞媽媽給指點一二,防止去到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她一邊說着,一邊直接將造就準備好了的荷包直接塞到了婆子手中。
這婆子也就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雜使婆子,平時那裡會有什麼打賞類的好處呢。
此時,她暗中用手掂了一下荷包,感覺沉甸甸的,知道里面的東西不少,頓時一張老臉早笑成了菊花。客氣的對着紅葉說道:“姑娘客氣了。只不過你們還真找對了人。咱們在這丞相府裡當差幾十年,隨便你們問就是了。”得了人家的好處,她當然要讓給自己好處的人滿意。
她們兩個人說着話的時候,顏明真幾個人也就走到了跟前。
見顏明真一臉和氣的看着自己,婆子心中也就更高興了。她們這種最底層的奴才,平時別說那些主子見到後會這麼和藹的相待,大都直接無視。
今天顏明真對她另眼相待,讓她更禁不住想着掏心掏肺的回報顏明真的善待。
“見過小姐,”婆子對着顏明真施了一個禮,也不廢話,直接說道:“這丞相府有四座主院,分別坐落在四個方向。您在東南兩個方向走走都無所謂。北方那邊是老太君一直居住的佛堂。她老人家最是不喜歡被人打擾了,所以你最好在走到院落之前就止步。”說着話的時候,她還怕顏明真聽不明白,一邊用手指了方向。
見這婆子說的詳細,顏明真也就微微一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而婆子在說了這些後,臉色稍微一變,也不敢用手指了,而是對着西面的方向一努嘴說道:“至於那邊,小姐還是不去的好?”
“爲什麼那邊不能去呢?”紅葉一臉不解其意的模樣,追問了一句說道:“聽你老的意思那邊也有一座主院,怎麼就不能讓人過去呢?”
這婆子雖然只是丞相府上的一個灑掃雜役,但她在聽到紅葉自報自家小姐身份的時候,就知道了顏明真的身份。
想着顏明真是姚姨娘的外孫女,這冬天纔開始跟外面來往起來,說不定她還真的沒有聽聞過以前的事情。想了想也就左右看了看,見四下並沒有來人,剛想着要說什麼,但又想起那是這府上明令禁止說道的事情,也就說道:“小姐,依着奴婢,我看你還是別問了。反正你就記住那裡不能去就是了。”
“這麼神秘啊?”紅葉看看顏明真,見她輕輕皺了皺眉頭,也就對着婆子一笑,說道:“這位媽媽,我看那院子裡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罷了,還自稱是這府上的老人。”說着帶了幾分鄙睨的笑了笑。
這麼多年來,這婆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顏明真這樣對自己和氣的主子。原本想着路上一手,讓她高看自己一眼的。此時聽着紅葉的話,頓時就紅了一張老臉,說道:“這位姑娘,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不知道那邊院子裡的事情,想當初我可是一直在那個院子裡伺候了十幾年。”只不過,一直是院子裡的雜役婆子罷了。
“啊,你還在那院子裡伺候了十幾年?”紅葉一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被紅葉這麼一激,婆子馬上四下看看,說道:“走,前面有一個亭子,到那裡,你們想着知道什麼,我當直言相告。”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表情。
此時,顏明真微微一笑說道:“這位媽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也不過是現在無事,見你又是個爽快的,就想着聽你說說話罷了。”得來全不費工夫,能碰上這樣一個婆子,顏明真當然高興了。
被顏明真這麼一捧,婆子心中更得意了。她掃了紅葉一眼,將腰桿一挺,說了一聲跟奴婢來,就直接上前帶路去了。
主僕幾個人暗自相視一笑,跟了上去。
當走到那個亭子後,見其建在院子一角的假山半坡上。旁邊尚有殘餘的積雪,顯然是很少有人過來。
人跡罕至,視野開闊,顏明真不覺一笑,這個婆子顯然也並不是那種完全沒有頭腦的人。只不過這樣更好,有些事情她肯定是知道的。
“小姐,”等到了亭子後,那婆子也就直接開口說道:“你可聽說過四年前秋天大少爺一家去廟裡還願被害的事情?”
“聽說過。”顏明真點點頭說道:“好像是大舅舅子嗣稀薄,那個時候舅母有了身孕,他們一起去寺院還願後,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落雁山上的土匪。”這事情也是顏明真通過雷嬤嬤的口知道的。
宇文春澈雖然是嫡子,比兩個庶子兄弟大了幾歲,但卻比他們的孩子稀薄了不少。宇文春海和宇文春山兩個人膝下都已經有三四個孩子了,而他當時只有一個嫡女,和一個庶子。
所以在知道嫡妻姜氏懷了身孕後,還說不定是一個男胎的時候,自然高興不已。因爲夫妻兩個曾經在距離京城幾十裡外的一座寺廟裡許過願,說要得子之後,必將重修寺廟。
此時見願望基本要實現了,自然想到了還願的事情。
爲了保胎,前三個月姜氏可是一直小心翼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危險期一過,姜氏便催促着宇文春澈上山還願。
而此時,恰逢瓜香果熟的秋天。兩個孩子一聽,自然也就想着跟他們一起出去走走。
碰巧姜氏的陪嫁的莊子裡,有一個在去拿山廟的方向裡。夫妻兩個人一合計,乾脆就帶了院子裡的人,還願後,一起到那個莊子上住上幾天。
所以,當日,出了宇文春澈夫妻外,他的幾個姨娘也跟着一起去的。
可偏偏還願出來後,遇到了一夥匪徒。宇文春澈一家人,包括跟隨的下人、護衛等人全部被害。
由於等被人發現報官後,現場沒有了一個活人,自然也就沒有人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雖然當時宇文春澈一家人是在距離京城二十幾裡的地方遇險,但畢竟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
在青天白日就發生這樣的事情,悲痛萬分的宇文明毅當然不幹了。他直接一本奏章就放到了皇上的手上。
當時宇文春澈也算是朝中重臣,已經官至四品。
接了奏章,皇上也是龍顏大怒。立刻下旨給兵馬司,限期一個月,必須將歹人緝拿歸案。
出了這樣的事情,兵馬司那裡敢有半點遲疑。立馬調集了精良人馬查辦。
經過重重調查、摸排,最後所有的矛頭直指距離京城二百多裡地的落雁山上的一夥土匪。
落雁山原本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官府也曾經進行過幾次剿匪,可每次都是落敗而歸。
以前落雁山上的匪衆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官府還容不下,現在既然出現了這樣的事情,當然更是留之不得了。
皇上一道聖旨下來後,丞相府報仇心切的二少爺宇文春海自告奮勇,親自帶了兵馬前去剿匪。
雖然過程比較艱難,官兵們也死傷不少。但經過一個多月的圍困、攻擊,還是將落雁山的山寨踏平,五百一十八名匪衆全數盡殲。
也就是在那件事情中,宇文春海的將領之才被發現,進了兵部。
而宇文春海確實也是個有頭腦和手段的,短短几年後,便升至了兵部侍郎。
當然了,雖然顏明真對當年的事情也算是瞭解幾分,但此時,她希望的是從眼前這婆子嘴裡要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也就話題一轉,說道:“只不過,我一直就想不明白,大舅舅當時帶了那麼多人出去,難道真的一個人也沒有生還嗎?”
“生還?”婆子一聽,馬上搖搖頭,說道:“當日將大少爺他們從山上帶回來之後,他人人身上不下十幾處刀傷劍痕。”說道這裡,她腦子裡也就閃過了這幾年來,一想起就感覺到頭皮發麻的那些屍首排列在院子中的那一幕。
當年的時候,因爲在宇文春澈的院子裡只是一個灑掃婆子,也就是因爲身份地下,所以她並沒有跟着宇文純澈等人出門,也才躲過了那一劫。
那些人可是在早上離開的時候還活生生的言談笑語,等回來後就成了一具具僵硬殘破的屍體。
想到這裡,婆子還心有餘悸的身子抖了一下。
只不過,等了一下,她像是想起什麼來似得說道:“當日大少爺一共三十九個人出的門,可後來只被送回來了三十八具屍體。”
“三十八具屍體?”顏明真眼睛一亮說道:“誰沒有遇難啊?那他後來有沒有回來呢?”
“回來?!”婆子一聽,搖搖頭說道:“沒有找到的人是大少爺剛剛收進房裡時間不長的杜姨娘。想想在那荒山野嶺的地方,所有的人都遇難了,她一個柔弱女子難道還能逃脫的了?想來肯定是滾落山崖了。當時山那麼高,人落下去,還不是被摔死。唉,要這麼一說,她也算是最悽慘的了,死了之後還要落個被山蟲虎豹果腹的下場,連個屍首都沒有落下。”
聽到這裡,顏明真心中明白了。那家小客棧裡的人就是杜姨娘。
看來當日她並沒有被跌死,而是被人救了下來。只不過當時並沒有聽說她有孩子,看來一些疑問還是要等到見到她才能知道真相。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后,顏明真並不着急離開。
她輕嘆了一聲,說道:“唉,說起來大舅舅一家去的還真是冤枉。那些可惡的山賊惡匪,得虧都被剿滅了,再留着他們簡直是天理不容。”話雖然是這麼說着,顏明真心中卻不覺有些別的思量。別的不說,官府十幾年拿不下來的落雁山,宇文春海一個月就徹底給踏平了?
即使當時皇上震怒之下,肯定給他派遣了重兵悍將供他遣使,可當時一個並不出名的人就這麼一戰成名,也有些太容易些了吧?
“是啊,要說還是二少爺用兵如神啊!”當着宇文春海的親外甥女,婆子自然巴不得給他臉上貼金。
又留着那個婆子說了些旁不幹子的話,顏明真纔將她打發了走開。
從後花園走出來的時候,顏明真看看紫蝶說道:“你去到外面街上僱上一輛馬車,然後回來。一會我要去客棧見見那一家三口人。”
杜姨娘的事情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顏明真要去找他們,自然不會用將軍府上的馬車。
見紫蝶點點頭就要走,顏明真想了想叫住她說道:“我們在宴席前呆過的那個假山後面的亭子等你。”
沒有心思回到主院裡跟那些人應酬,顏明真當然要找個地方繼續躲清閒。
在那個亭子裡等着紫蝶回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面腳步聲響。
紅葉悄悄的向外面探了一下頭,然後對着顏明真報道:“小姐,是二小姐和一個婆子向着主院這邊過來了。
是顏明華?
聽了紅葉的話,顏明真在心中輕嘆了一聲,希望剛纔在孟老太君的院子裡,顏明華能起點作用。
但現在有了杜姨娘這邊的事情,顏明真自覺能阻止孟老太君出家的籌碼更大了一些。
很快,顏明華和李婆子也就走了過來。
“小小姐,”李婆子說道:“你儘管放心,只要老太君一日在這丞相府,奴婢自然會竭力阻止她那個念頭。”雖然知道孟老太君性子固執,但她當然會繼續想盡辦法阻止的。還有,在得知孟老太君有心將自己放在顏明華身邊後,李婆子雖然對顏明華有些地方的作爲感覺不欣賞,但此時,也只能儘自己的心意幫助她。誰讓她又可能是自己的主子呢,即使不情願,但就是看在孟老太君的面子上,她也要用心扶持顏明華。
“阻止?”顏明華的聲音裡明顯帶了幾分焦躁,說道:“你也看到了,剛纔任我又哭又求,外祖母卻一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她也就不想想,如果要是沒有了她在丞相府上坐鎮,以後誰還能管得了姚姨娘和她的那些子女們?外祖母分明是一點退路都不給我們兄妹留了。”
顏明華一口一個她,說出來的話又特別自私無禮,讓李婆子非常不悅。
“好了,小小姐,這也快要到有人的地方了,奴婢也就不陪着你說話了。”李婆子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意,說道:“就此別過吧,奴婢去尋小少爺去了。”
“是不是我說的話讓你聽不上了?”顏明華聽了此話,頓時聲音一提,說道:“李媽媽,雖然你是我外祖母身邊最爲得力的人,但不過是一個奴才。以後外祖母說了還要讓你伺候我。你現在這是什麼態度?”她是真急了。孟老太君她說不動,連李婆子這樣一個下人都對自己敷衍,這讓顏明華心裡就更暴躁了。
“小小姐,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雖然是個奴才,但李婆子一直跟在孟老太君身邊伺候,在整個丞相府都是有幾分體面的。此事被顏明華這麼一說,她心中當然也生氣了。
但看着顏明華一副快發瘋的模樣,李婆子知道此時不能跟她計較,也就壓着氣惱說道:“孟老太君之所以讓奴婢去尋小少爺過來,自然是爲你們着想的。你想想,要是二少爺也跟你一樣的心情,老太君還能忍心就那麼撒手離開嗎?”
李婆子的話讓顏明華看出了一些希望。是啊,別的不說,要是顏明輝說了他中毒的事情,孟老太君那裡肯定也要掂量掂量吧?
“恩,那你快去吧。”顏明華原先還嫌李婆子不理睬她,此時恨不得直接將李婆子扔到顏明輝身邊,說道:“你別忘了在路上的時候跟他說說我曾經跟外祖母說過的話,告訴他要是外祖母不管我們了,這丞相府以後就再也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她現在儼然已經將李婆子當做自己的下人指揮了。
雖然厭惡顏明華命令的口氣,但李婆子知道掂的清孰輕孰重,也就應了一聲,然後匆匆離開。
聽着她們的對話,顏明真在心中禁不住揣測。她能猜測出幾分顏明華在孟老太君跟前會怎麼說話。既然孟老太君有將這李婆子放到顏明華身邊伺候,那說明這李婆子肯定是孟老太君身邊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