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明真返回主院後,悄悄的進了擺了席面的正廳。
還好顏明蘭給了她留了自己身邊的位置,倒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眼看着首桌上孟老太君身邊的宇文明毅和姚姨娘等人並無異樣,顏明真明白孟老太君還真沒有當衆宣佈她的那個打算,不覺心中也就稍定。只要孟老太君沒有當衆說出來,那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彼時,宴席馬上開始了。
由於前來祝壽的人多,孟老太君也是一個性子比較冷淡的人。所以也就沒有一個一個的上前是說話,而是在姚姨娘的帶領下,大家一起站起來爲孟老太君遙祝了一聲,便都落座,開始了宴席。
而孟老太君在勉強吃了小半碗壽麪後,便和宇文明毅一起提前離開了。
前來祝賀的其他人都習慣了這幾年孟老太君的這個做法,所以即使她走了之後,在姚姨娘的調節下,大家的興致也沒有低落半分。
大半個時辰後,見大家都已經放下了碗筷,姚姨娘和兩個兒媳又帶着衆人到偏廳裡打牌說話。那些年輕女子們,則由宇文春山和宇文春海的幾個女兒招呼。
給孟老太君做壽,姚姨娘一是得了宇文明毅的認同,二也趁機爲自家的兒子、媳婦和孫子輩的人拉攏人脈,一舉兩得。
因爲心中有事,顏明真不想隨着那些未出閣的女子們吟詩作對,也就悄悄的走出了主院。
現在距離青枝離開自己也有兩個時辰了,顏明真見她還沒有找過來,不覺有些擔心。
還好,剛走出主院沒有幾步,便看到青枝在一個婆子的帶領下走了過來。她心中的一塊石頭才落地。
而青枝走過來之後,見到顏明真眼裡帶了幾分凝重,先點了點頭。
見此,顏明真知道她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樣的事情,也就指了指內院後面的園子說道:“走,我們到那邊說話。”
等到了後花園後,主僕四個人直接上了水榭上的小亭子。前後只有一條遊廊連接,倒也不怕有人偷聽。
“小姐,”果然等到了小亭子後,青枝開口說道:“奴婢跟了那個老者一路,他果真不是討飯之人。你們離開後不久,他手上的荷包便被幾個乞丐搶了去。可他連討要一聲都沒有,就直接走了。”
說的自己那麼需要錢,可並不注重討要來的錢財,這肯定是志不在此。
顏明真早預料到了此時,倒也不吃驚,點頭問道:“除此外,你是不是還發現了別的。”
“是,”青枝一點頭,眉頭皺了皺說道:“當時他似乎也怕有人跟隨,一路小心翼翼。走了一個大半個時辰才又返回攔住咱們車的旁邊一個衚衕裡的小客棧裡。”
用大半個時辰轉悠,顯然是提高了警惕,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落腳點。
“那小客棧裡還有別的人等着他?”顏明真腦子裡閃過那個老者的面容來,她現在倒是很好奇,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是,”青枝說道:“進了客棧後,他進了一間房子。在關門的一瞬間,奴婢看到裡面好像是有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孩子。”
“嗯?!”這倒是出乎顏明真的意料了。這老者想着找上顏明輝,似乎並不簡單。顏明真想過可能是有人想着對顏明輝不利,可這老小婦人的,就有些讓她摸不到頭緒了。
見顏明真皺了起眉頭,青枝開口道:“小姐,奴婢悄悄的走了過去,聽到了他們的幾句話語。”
顏明真一聽,頓時就看向青枝問道:“他們說什麼了?”
想着自己見前後沒人,那老者一關門,就連忙跟上去後,聽到的當時的情形。青枝也就儘量將自己聽到的話語和當時兩個人的語氣都清楚的轉述給顏明真。
當時,青枝剛走到房門口,便聽到裡面的老者唉了一聲,說道:“不成啊,丞相府咱們進不去,將軍府上的表少爺也不好接近啊!”
房中的女子一聽,帶着幾分哀慼說道:“爹爹,這可如何是好?女兒自覺時日不多了,如果不把你和小少爺親自交到妥當的人手中,可是死都不會瞑目的。”這短短的幾句話,她連說帶咳嗽,顯然是病體沉痾。
“雨娟,爹倒是無所謂,死了也就是了。可燁兒還小,”說道這裡,他的聲音突然一提,說道:“不行,燁兒歸根認祖是一方面,如果就這麼算了,大少爺一家的死就這麼埋沒沉冤,是萬萬沒道理的。”
老者突然拔高的聲音似乎是驚到了裡面的孩子,那孩子頓時哭了起來。
女子和老者哄孩子的聲音。
等過了一會孩子停止了哭泣後,女子輕嘆了一聲說道:“爹爹,意氣用事是萬萬不成的。我們還是儘快做決定吧,實在不成就把燁兒送給一個大戶人家,你還是回老家去吧。”
“那怎麼成?”老者急躁的聲音說道:“娟兒,爹在這世上就剩下你和燁兒兩個親人了,如果你們兩個都不在我身邊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說着,他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蒼涼。
“可那些人一直在追尋我的下落,如果要是讓他們發現了咱們現在現身京城,那我們豈不是連命都保不住了嗎?”女子的咳嗽似乎更厲害了,那孩子似乎是在似睡非睡之間,被一震之下又哭了起來。
這次,老者和女子沒有再哄那孩子,兩個人也跟着掉起了眼淚。
..。
聽了青枝的話,顏明真不覺深深皺起了眉頭。
這種狀況跟自己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只不過簡直是瞌睡送來了一個枕頭,如果要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樣,那孟老太君就有的忙了,還真是就不用消極避世了。
既然那雨娟父女想着找顏明輝,那自己是不是隻要將顏明輝帶過去就可以了?
可馬上顏明真否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通過今天的觀察,顏明真感覺到,以前顏明輝每次上這丞相府上來,說不定根本見不到孟老太君。
如果見不到孟老太君,那他頂多也就是見到宇文明毅。
而現在這丞相府中,顯然是姚姨娘做主。
如果要是到時間,顏明輝將雨娟這事情捅到宇文明毅那裡,說不定姚姨娘馬上就知道了。
依着雨娟父女所說的話,顯然當年宇文春澈一家的慘案肯定是跟姚姨娘母子有關。他們都敢對宇文春澈一家下那樣的死守,肯定要斬草除根。那雨娟父女和那個孩子肯定會還沒有進到丞相府就沒命了。
嘆了一口氣,顏明真苦笑了一下,怎麼這事情都讓自己碰上了。
但無論如何,就是看在本尊的面上,她也要管上了。
雨娟一家三口的事情是要暫時捂住了,而他們唯一的可靠依靠孟老太君那裡還是要想着法子阻止她出家的念頭。可這該怎麼辦呢?
顏明真正在發愁的時候,突然看到從遠處的走過來的一個人,頓時心頭一轉,有了主意。
來的人是顏明華。
跟顏明真一樣,顏明華也不想跟那些女子們一起玩耍。
只不過,她跟顏明真的心情不一樣,她當然不是嫌麻煩,而是感覺那些人有意無意看向自己的眼神裡都呆了幾分嘲笑和不屑。
只要一想到顏明真那樣一個名聲盡損的庶女竟然處處搶了自己的風頭,讓她在所有的女賓跟前擡不起頭來,顏明華心中的火就冒得蹭蹭的。
從後院中出來後,她也就信步走到了這裡的水榭樓臺的地方。
由於一直在心中想着各種讓顏明真倒黴的事情,顏明華也沒有看路,也就直接走上了水榭長廊。
顏明華沒有看到湖中心亭子裡的顏明真,跟着她的人可是看到了。
都看得出現在自家的主子心情不好,不想觸那個黴頭提醒她。所以顏明華等距離顏明真也就十幾米遠的時候才發現了再那裡的顏明真。
如果要是放到以前,顏明華肯定會直接衝到顏明真跟前指着她的鼻子罵上一通。
可最近她一直吃顏明真虧,再說顏明華也早看出了楊老太君因爲蔣王妃對顏明真的滿意,對顏明真也是看的跟珍寶一樣。
如果現在要是跟顏明真發生了衝突,能不能在顏明真跟前討上討不上好處先不說,楊老太君那裡肯定也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這麼一想,顏明華重重的吐了一口心中的濁氣,就想着掉頭就走。
可讓顏明華沒有想到的是,今日顏明真並不像是往日一樣,只要自己不招惹她,她也就對自己置之不理。
“二姐,”顏明真老遠笑着打了一個招呼說道:“既然過來,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你不會是怕我才特意還給我這份清淨吧?”
看着顏明真一臉燦爛的笑容,顏明華雖然心中提醒自己還是早些離開的好,要麼這個醜丫頭說不定又會出什麼手段。
但同時,她又恨顏明真挑釁的態度。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可顯然顏明真連自己想着退回去都不允許。
顏明華本來感覺自己原本想法就是最大的退讓了,可顏明真這麼咄咄逼人,讓她哪裡咽的下這口氣呢,也就一梗脖子站住了,說道:“顏明真,我想走就走,要你管?再說了,你可別忘了,這裡是丞相府,是我外祖父,外祖母的家,而你呢,要不是有我的關係,你能進的來嗎?”
聽了顏明華的話,顏明真咯咯笑出聲來。她譏諷的看了顏明真一眼,說道:“二姐啊,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還是怎麼了?今兒你也看到了,主持這後院中饋的是姚姨娘,是我的生身姨娘,宇文姨娘的生母。而孟老太君,我也得喚上一聲外祖母的人,她能做什麼,除了吃齋唸經,佔着丞相夫人的名頭,她還有什麼?”
“還有,你說要是沒有你的關係我進不來這丞相府?”顏明真看着顏明華,不屑的輕哼了一聲,繼續說道:“這府上我兩個舅舅是這個家裡的年輕一代的優秀男丁,還有我的表哥表弟們,更是一個賽一個的英雄出少年。而你呢,你有什麼?”以後這丞相府是眼看着就要落到姚姨娘這些孩子手裡,而孟老太君連唯一的骨血都沒了,就是有那名頭,也只能眼看着丞相府旁落。
沒有想到顏明真的話說的這麼刻薄,顏明華一時間瞪大了眼睛。
可想想顏明真說的也是實情,她不覺心中又悲又苦。
不覺顏明華就將今天上午所有的事情聯繫在了一起。想想也是啊,如果要是這丞相府以後落到了姚姨娘那一邊,跟顏明真想比,那自己也就失去了丞相府這邊的助力。
想想自己嫡親的哥哥顏明輝都站在了顏明真的這一方,而還沒有從邊疆回來的父親和大哥那裡以後又不知道他們的態度。不,即使他們站在自己這一方,可跟顏明真想比,自己哪裡又有什麼優勢?
再說了,顏明真這個醜丫頭,既然都能將顏如玉這個自己未來的婆婆拉攏到她一邊,那還什麼她拉攏不到的人。
想想如果要是連父親和大哥都被顏明真拉攏過去,那自己還真沒有了什麼可依靠的人。
而接下來,顏明真說出來的一句話,更是讓顏明華感覺到了自己的危急。
“怎麼,不敢跟我說話了,還是你已經看到了自己暗淡的前景?”顏明真輕笑了一聲,說道:“想想也是,外祖母這幾年天天參佛唸經,聽說有時候一連數月都不肯出佛堂。這樣萬一她突然一下子決定放手紅塵,那你還指望什麼呢?”
“你胡說!”聽了顏明真這話,顏明華馬上衝口說道:“你和姚姨娘、宇文姨娘休想散佈這樣的話逼着外祖母出家,她絕不會就這樣將這丞相府拱手相送給你們的。”說了這話,顏明華的眼圈卻是紅了。這樣的說辭她自己都不相信。
想想自己這幾年也曾經單獨來過這丞相府上,可跟孟老太君見面的機會很少。
顏明華也明白,有孟老太君在姚姨娘頭上壓着,那自己起碼在明面上比顏明真還有些優勢。
可如果要是連孟老太君也不管自己了,那自己就連唯一的依靠也沒有了。
而顏明真此時也輕悠悠的說出了她最擔心、也最不想承認的可怕事情:“你明知道我不是胡說的。外祖父是體貼外祖母,不會動她的夫人位置的。可要是外祖母自己放棄呢?”
“不,”顏明華一聽,眼睛瞪的溜圓,搖頭喊道:“不許你這麼說。外祖母不會不管我的。”
見顏明華幾近崩潰的狀態,顏明真不在言語,只是憐憫而嘲笑的搖搖頭,跟她錯身而過。帶着自己的丫頭想着岸邊走去。
外祖母不能撒手丞相府裡的事務,不能讓姚姨娘取代了她的位置。這兩句話在顏明華的腦子裡一遍一遍的轉着,終於她重重的一跺腳,也轉身向着來路返回。
當走過愜意在長廊漫步的顏明真的身邊的時候,顏明華狠開顏明真,大步走了過去。
“顏明華,”顏明真站穩了腳步,揚聲喝道:“你不會穩當走路麼?小心你現在這麼得罪我,等以後有你好受的。”
“我絕不會讓你有得意的時候。”顏明華頭也不回的說道:“你們算計着外祖母的位置,休想!”
“小姐,”見顏明華無禮,紅葉連忙扶住顏明真,瞪着顏明華的背影說道:“你怎麼就這麼放任她?”
拍拍紅葉的手,顏明真一笑說道:“看在她爲你家小姐去做事的面子上,這次就算了嘛。”
顏明華那邊,幾乎是一路小跑的走到了孟老太君所在的佛堂院子。
而此時,恰巧宇文明毅在陪了孟老太君一會後,被孟老太君給委婉送客出來。
趁着宇文明毅從院子裡出來的時候,顏明華給他見了一個禮,然後硬從要關閉院門的婆子手中擠了進去。
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剛纔得了孟老太君的話,不讓別人再進門。
見顏明華進來,忙不迭的就想着好言相勸讓她出去。
而顏明華此時那裡肯聽呢,在幾個丫頭婆子的追趕下,直接向着孟老太君所在的房間奔了過去。
由於顧念這顏明華是孟老太君的親外孫女,那些下人雖然想着拉住她,可感覺不妥。也只能跟在她身後勸阻。
可對於一門心思想着要見楊老太君的顏明華,她們那裡又能攔得住呢。
不一時顏明華直接奔進了孟老太君唸經的房間。
當看到孟老太君在聽到自己闖進來後,連眼睛都不睜一下,繼續唸經的模樣,顏明華就更相信了顏明真的話。
“外祖母,”噗通一聲,顏明華就跪倒了孟老太君跟前,涕淚交加的哭道:“我不要你再拜佛唸經了。你整日裡修德祈福,又得了什麼樣的好呢?我母親和舅舅一家人還不是慘遭厄運嗎?”因爲心中非常害怕孟老太君避世,顏明華說出來的話又直又衝,甚至有些口不擇言了。
孟老太君自然已經知道顏明華到了自己跟前了,聽着她的話,身子禁不住就是一呆滯。顏明華的話太戳心窩子了,如果要不是修行了這麼幾年,再加上年紀已經大了,孟老太君肯定會直接甩給她一個耳光。
要說孟老太君還真是顧念着他們兄妹,她選擇要在一個月後要出家的緣故,就是爲了能在出家前見一面顏長風,要他照顧好宇文春英的三個孩子。
其實,對於顏明華,孟老太君一直心存芥蒂。她從姚姨娘口裡得知,顏明華呱呱落地後不久,宇文春英就血崩而亡了。
由此,孟老太君曾經想過,或許如果要不是多生了一個顏明華,自己那個一直疼在心尖尖上的女兒或許不會死。
再說這些年來,自從顏明華懂事後,每次來丞相府。她的行爲舉動讓孟老太君在她身上只看到了一個張揚跋扈的大家小姐,而沒有自己的女兒身上的半點婉約、溫柔的性子,這讓孟老太君也就更加不喜這個外孫女了。
此時見顏明華也就冷冷說道:“外祖母一個月後要出家,心意已決,你說什麼也不頂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