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從夢中醒來,都會覺得現實格外醜陋。
可是莫一辰這一次卻覺得很幸福。這是個真實的世界。正常的吊燈、舒服的牀鋪、乾淨的拖鞋、明朗的陽光。
莫一辰從牀上下來,欣賞着屋裡的擺設。大都是些復古的傢俱。而他最喜歡的是那張放在窗臺旁的軟軟的單人皮質沙發。
“看着很舒服的樣子。”莫一辰心裡想。
不過他並沒有馬上坐上去,對於這個陌生的地方,莫一辰心裡還是有些防備。推開臥室門,立刻看到對面的一扇大門。走過去推開來看,是一個空蕩蕩的屋子,什麼也沒有。
莫一辰離開空屋子,沿着兩個房間中間的樓梯走下去,來到兩樓。站在二樓能從這裡的天井看到一樓大廳的所有地方。
二樓是四個小房間,莫一辰順着環形走廊繞了一圈。每個房間是空的,沒有任何傢俱。他又來到了一樓。一樓大廳裡擺着幾張真皮沙發。一側的牆上掛着一副莫一辰自己的畫像。廚房也在這裡,開放式的,各種餐具倒是應有盡有。
莫一辰繞了一圈,然後打開了大門。
大門外是一個庭院,幾塊石板鋪成的路一直延伸到院子的柵欄門處。
這是一個別墅區,獨門獨戶的房子好像複製的一般。如果不看門牌號,一定會迷失在這一模一樣的房子裡。
莫一辰四處觀望,突然聽見屋子裡傳來了腳步聲。他回頭向後看去一個身材婀娜的女人正看着他。
“對這裡滿意麼?”女人說。
莫一辰仔細看了看,雖然這女人的樣貌和之前大不一樣,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女人就是宓福。
宓福和穹頂大廳裡完全不同。此時的她豐滿了許多,輪廓也變得柔和,五官和諧的分佈在臉上,這讓莫一辰感覺舒服了很多,甚至爲她的性感還有一霎那的心動。
“這裡是?”莫一辰走進屋,關上了門。
“你的新家。”宓福看看四周,“冥王給你安排的不錯。我本以爲他會放任你的。不過,比起這個房子,我更在意你對自己形象的看法。”
莫一辰皺了皺眉,“什麼?”
宓福撇了撇嘴,手從上到下一劃,一面鏡子出現在她身邊。
只看了鏡子一眼,莫一辰就感覺反胃的想吐。
那張乾癟的人皮現在正活生生的站在鏡子前,用異樣並痛苦的表情看着自己。人皮身材魁梧,莫一辰自己並沒有這麼健壯。他看看鏡子又低頭看看自己,這張人皮正在跟隨着自己做着每一個動作。
這時他感到自己的腿內側不是很舒服,但礙於宓福在場,他並沒有去看。
“我討厭這個樣子!我討厭變成殺害自己的這個人的模樣!”莫一辰厭惡的說。
“可你也殺死了他。”宓福很不在意的說。
“把那鏡子收起來!我不想看到我這幅模樣。”莫一辰緊閉着眼低下頭說。
“你慢慢會愛上鏡子的。”宓福說着,手從鏡子上一劃,鏡子瞬間又消失不見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上街走走。”莫一辰想躲開宓福。可是宓福卻點頭說要一同出去。
莫一辰走在街上,不自在的扭着腦袋。人皮與裹在裡面的身體細微的摩擦着,這又讓他感到奇癢無比。莫一辰開始身體扭動,並且幅度越來越大。
宓福看着他那蹩腳的樣子說:“你要接受它纔會感覺舒服。”
“你接受一個別人的身體給我看看!”莫一辰沒好氣的說。
“別跟我較勁,我只是想讓你舒服些。”宓福白了莫一辰一眼。
“想讓我舒服就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不要再對不可能實現的事抱有幻想了!”
宓福知道莫一辰還沒有適應一個死去的人,如何在別人的皮囊下苟活。更準確的說,他還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以爲穿着別人皮囊就是活着,其實不過是個裹着‘外衣’的遊魂野鬼罷了。
莫一辰不理會宓福,邁開步子自顧自的走着。說來也怪,這雙腳好像被設定好了程序一般,朝着一個方向不停的走着。
莫一辰完全跟隨着雙腳,好像那雙腳已經控制了他的意識。等到再緩過神來,已經來到了南山市西郊的南蘭村。
南蘭村,說是個村子,其實卻是個富得流油的地方。沒人說得清楚村子爲什麼富,也沒人去理會這些。人們只熱衷於談論村子裡那些富的又有些土氣的村民,以及他們的各種傳聞。
南蘭村是整體規劃建設。由三橫三縱六條主幹道將村子整齊分割開。村子外圍的護村河將村子整個包圍起來,使得南蘭村既開放又獨立。
村子裡村民的房子統一是三層樓,每棟樓又有獨立的供水供電供暖系統。這些獨立的系統最後又由總控站進行調控。
村子裡是不準任何機動車輛通行的。所有進入村子的機動車都會在村頭牌坊的西側停車場停放。然後或步行、或騎村裡的公共自行車進入村子。
與停車場相對的是東側的村委大院。之所以把村委會建在村頭是因爲村支書說:“村官就該做好村子的看門人。”
這話不假,南蘭村的村官從來都是全心全意爲村民服務的。
在村子中央有個圓形的廣場。廣場四周建了各式各樣的文體活動區。
用村支書的話說就是:“俺們不能比城裡人差。他們嫌俺們土,俺們倒要雅個給他們看。”
這話也不假。南蘭村的娛樂活動都是些很雅的內容,什麼茶藝呀,刺繡呀,繪畫書法、樂器之類。村裡還辦着國學堂。這裡孩子們是不上幼兒園的,他們到了入園年齡,就會被送到國學堂裡,接受傳統文化教育。
正是因爲這些,進入南蘭村很少聽見有人大聲喧鬧,看到的大都是彬彬有禮的村民。
這景緻也奇。每個看似文人墨客般的村民,卻都長着風吹日曬、勞動人民的臉,粗糙的大手看得出他們的勞作也是很辛苦的。儘管如此,南蘭村的村民臉上還是掛着幸福的笑容。
難怪七裡八鄉的人都說:“進了南蘭村,住進小天堂。”
莫一辰站在村頭牌坊前,吃驚的看了看宓福說:“我們竟然走到這裡了!這裡坐車也要近兩小時呢!”
宓福笑着回答:“這有什麼吃驚的!你現在又不是人。”
不是人,這話聽起來總覺得彆扭。
莫一辰沒有細琢磨宓福的話,擡頭看着村頭牌坊。
這牌坊可真氣派,是五間六柱沖天式牌樓。六根盤龍柱雕刻的精緻極了。牌樓正中的門洞最寬,往兩邊依次變窄。牌樓中央的石板上用行書寫着“南蘭村”三個字。
“好漂亮的牌坊。”莫一辰不禁感嘆。
“是呀。也就這村子能建的出這樣的牌樓。”宓福說。
莫一辰一邊看一邊和宓福往村子裡走。
“這哪裡是村呀!簡直比城市建的都好!”莫一辰感慨的說。
“你們城裡怎麼能和人家比!人家建設是爲了讓村民過的舒服。你們城裡建設是爲了讓當官的撈油水的。”宓福白着眼說。
莫一辰不由的笑了起來,“沒想到你還挺憤世。”
“憤世?哈哈,我可不需要什麼憤世。”宓福的笑聲刺的莫一辰耳膜疼。
“你知道南蘭村名字的由來麼?”莫一辰問。
“當然!我怎麼能不知道!”宓福驕傲的說。
“那你說來聽聽。”
“據說很久以前這裡有個讀書人,每天除了看書其他什麼事都不做。老大不小的一個人,完全依靠着母親養活自己。村民都很看不起他。可他卻說自己是做大事的人,但根本沒人相信他能做什麼大事。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本來平靜的村子因爲土地和鄰村發生了激烈的矛盾。村子裡的人在衝突中打傷了幾個鄰村的村民。這惹惱了對方,於是鄰村夜裡偷襲,將村民們抓了起來,並威脅說不讓出土地就要血洗村子。就在難解難分之時,讀書人站了出來,堅定的說自己村子的土地是絕對不會讓出一分一毫。鄰村人笑問怎麼能證明這土地是他們自己的。讀書人說這土地裡流着自己的血液。鄰村人不信。讀書人便說,我的血包圍的地方就是我的土地。鄰村人讓讀書人證明,並答應如果真是這樣,就放了全村人,退出村子永不侵犯。雙方立下契約,於是。。。。。。”
莫一辰搶着說:“於是就有了滴血圍城!”
“是的。”宓福笑着點頭,“讀書人在自己的腳踝處割出一道口子,然後圍着村子走了一圈,用自己的鮮血將村子圍住。鄰村人對讀書人的行爲又驚又敬,最終他們撤出了村子。而讀書人也因此血盡人亡。村民厚葬了讀書人。後來在他安葬的地方長出了許多的蘭花。村民說讀書人成了神仙,並家家栽培蘭花以求庇佑。再後來又爲了紀念他,便將村子取名爲南蘭村。而之所以是南不是北,是因爲當初讀書人住在村子南邊。”
“看不出,你知道的還挺多的。”莫一辰很欣賞的看着宓福。
“當然!我經歷過多少事!”
宓福得意的笑着,那模樣很是可愛。讓莫一辰突然有種心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