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氣中,帶着輕輕的嘲諷,那嘲諷的對象卻似是衛映以。衛映以擡眼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他知道,崔習是在說自己空口說大話,是在諷刺自己,剛纔在皇帝面前,在楚思面前,裝得太也深情了一點。僞飾,在這個時代的名士的眼中,是一種讓人噁心的行爲。而崔習便認爲衛映以對楚思的情是一種僞飾!
衛映以沒有說話,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楚思,等着她的回答。
楚思也沒有發現崔習和衛映以之間的暗潮涌動,她看到幾人都專注的等着自己的回答,不由嫣然一笑,眼波如水流轉着:“是,自古以來,女人所倚者,不外乎是外表,或家世。外表決定了男人能否對你寄之以情,家世決定了之人能否對你尊重如故。”
說到這裡,楚思下巴一擡,有點傲然,有點譏諷的說道:“可是,這樣的前提是,那個女人一定要依靠於男人。我不是這樣的人,不管是北方荒遠的沙漠,還是南方一望無垠的海浪,或者,是西山連綿不絕的山脈,都令我心嚮往之,恨不得天天暢遊其中,恨不得生命再長上幾百年,看盡這世間的美景。
這天下是如此之大,春花秋月,湖光山色,日起日落,朝夕輪迴,我爲什麼要鎖住自己的心,爲一個男人而汲汲營營?我爲什麼不能寄情于山水,相永於自然中?“
最後幾句,聲音鏗鏘,清脆而響亮。久久還有衆人的耳邊迴響。
衛映以雙眼明亮的望着楚思,一臉地溫柔喜悅:是了,這樣的女娘纔是我衛映以所傾慕的。她追求的正是我所追求的啊。
崔習也定定地轉頭看着她,目光中有着迷茫,也有着激賞。
王思之哈哈一笑。用力地在自己的大腿一拍。讚歎着說道:“說得好,說得太好了。春秋秋月,湖光山色,日起日落,朝夕輪迴!真是形容得太好了!如此美景,如廝美景!這世間的事變化太快,讓我等常自無可奈何,只有這天底間的美景才讓人留連忘返。小說整理髮佈於ωωω.ㄧб永無厭倦之時。妹子這席話,真是說到我等的心坎上了。”
相對於幾個男人的讚賞,文鳳公主卻有點不相信,她瞅着楚思,半晌後說道:“你,不喜歡嫁人,做個賢妻良母?山水雖美,可是也太寂寞了些。”
楚思笑了笑,清聲說道:“如能與知心人做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自是勝過一個人孤獨的遊蕩在山水中。如果沒有,那就只能把心放寬放野了。”
文鳳公主沒有回答,她的表情有點不以爲然。
情愛地話題,男人其實是不感興趣的。這時三個男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不以爲然的表情。
一陣腳步聲傳來,同時,楚思的耳邊,響起司馬嶽清朗的聲音:“碧玉生輝,明月流光,滿室的眼光,都集中在了這一角落上了。令得本王看了也不由動了心。想湊到這一堆璧玉,明月中來。哈哈哈。”
“見過吳王殿下。”
“免禮免禮,我只是來湊湊熱鬧的,這樣禮來禮去的就沒有意思了。”
衆人的行禮也只是一個虛架子。崔習率先笑道:“世同說得對極。我就說嘛,今天晚上你不停地朝這個方向看來,顯然是早就被楚巾幗所傾倒,能忍到現在纔來,還真讓人佩服呢。”
司馬嶽哈哈一笑。他目光定定的落在楚思的臉上。說道:“美人嘛,今天大殿上的哪一個男人不是瞅個不停。本王也不能免俗是不是?”
他的話中,倒有點生疏之意。楚思記起他對自己的承諾,不由笑盈盈的與他對視。
對上楚思的目光,司馬嶽雙手一拊,嘆息道:“楚巾幗雖是女子身,卻頗有名士風流。大家看看,她明天便要成爲蠻子的侍婢了,現在還這麼一副雲淡風輕,灑脫自若的模樣,真是羞煞我輩了。”
他口中嘖嘖連聲,感嘆不已,那表情那神態,彷彿楚思與他素不相識一般。楚思雖然有點納悶,卻還是微微一禮,恭敬地說道:“吳王殿下說笑了。”
“說了別叫得這麼見外。”司馬嶽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伸手朝殿角侍立的太監宮女們招了招。當他們走來時,他朝旁邊的空處一指,笑道:“把本王的塌幾一併搬過來吧。”
“是,殿下。”
回頭對上幾人的目光,司馬嶽哈哈一笑,樂道:“這下可不更熱鬧了?”
當司馬嶽的塌幾擠來時,文鳳公主不由向崔習的方向挪了挪。他與崔習便是並肩而坐,大腿相接了。
楚思地目光微微一掠,在看到文鳳公主地秀臉上露出一抹有點羞意的幸福笑容時,不由微斂。這個時刻,她忽然有了祝福之心:如果上天垂憐,讓她如願以償地話,也許這世間終是有了一個滿足幸福的普通女子。
纔想到這裡,她便苦笑起來:愛情的路上,是很難有滿足幸福這句話的。她現在只是以靠近情郎爲滿足,真要在一起了,怕是恨不得他心似我心纔會覺得幸福吧。這等事,還是不要操閒心了。
司馬嶽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楚思的臉上,忽然他含笑問道:“方纔聽到楚巾幗當着一殿人的面,向陛下請旨嫁給謝安石。嶽頗有點不解,謝安石有什麼好,值得巾幗癡慕至此?”
他目光清亮,雙眼緊緊的盯着她,一副非要一個答案的架式。
不過,司馬嶽的問題,也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想問的。他們一直忍着,也不過是顧及到楚思心願沒有達成,怕勾起她的傷心事而已。此時聽得司馬嶽問起。不由都轉頭看向楚思。連有點醉意地王思之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臉認真的看着她。
爲什麼喜歡謝安?
楚思一怔。
她望着手中搖晃的酒杯,臉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覺中淡去。渾黃地酒水在杯中盪漾,映出她模樣地面容。
是啊,爲什麼喜歡謝安?
這問題。還真是難以回答。隱隱的,楚思覺得自己對謝安的感情中,有很大一部份是來自前世的傾慕。她前世讀史上,便對謝安有了傾慕之心,見到他本人後,那種傾慕之心在不和在不覺中便轉爲了愛戀。
慢慢擡起頭來,她衝着司馬嶽溫婉的一笑,輕聲說道:“世間的情愛。哪裡說得出是爲什麼?我只是在看到他時,會有一種全心的依賴感,會覺得很放鬆,很安全。”
她越說越慢,越說越慢,到了後面已是霞飛雙頰,語氣呢喃。目光中更是流露着淡淡的喜色和羞意。
這樣地楚思,在燈火的映照下,更是華美難言。
不過幾人都是一臉愕然的望着她,直覺得她現在的表情有點出乎意料。司馬嶽有點忍不住的問道:“可是。陛下已將你許了他人啊。終這一生,你也不會再有與他相守的機會了!楚巾幗。”
最後幾個字的語氣有點亢厲。楚思打了一個激淋後,臉色轉爲蒼白:是了,就算我還有一副面孔,有了脫身之法。可是他畢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是天下知名的名士。他的婚姻並不能由他做主啊。何況,經我今晚這麼一說,關注他地人更是不知凡幾,說不定,過幾天皇帝便會出面賜婚了。
看到楚思臉色突然轉爲蒼白。櫻脣顫抖不已。幾個男人的臉色都有點複雜,只有文鳳公主低低的勸道:“事已至此,別想他了……
她一句話說出,便有點後悔,生怕楚思一個按捺不住哭泣出聲。哪裡知道楚思把頭一擡,衝衆人溫婉一笑,低聲說道:“世間之事,盡人事聽天命可了。”頓一頓。她清朗的說道:“
這世間。並不是我想求什麼便可以求得到的。圓滿如意,畢竟只是一個美麗的祝福詞而已。可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任由我自身的懦弱而錯過一些人,一些事。如果我盡了全力,都沒能與謝郎得到長久,那便學着瀟灑的放手吧。瀟灑的放手,放開他,也放開我自己!”
何況,我本是天地間地一縷孤魂,本身便一無所有的孤魂。
司馬嶽的臉上閃過一抹陰沉,不過轉眼既逝。衛映以則是若有所思的望着楚思,臉上隱隱流露出一投受傷的情緒來。只有王思之不停的喝着酒,眯着雙眼打量着衆人。
“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司馬嶽反手接過下人的酒壺,傾身替楚思斟了一杯酒,然後舉起自己的酒杯,衝着楚思說道:“來,爲這“圓滿如意”四字幹上一杯。”
楚思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司馬嶽看着她把那酒一滴不剩地吞入腹中,目光閃了閃,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來。
楚思雖然說得灑脫,心中卻還涌起一股無名地惆悵和恐慌來。她茫茫然的持過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才喝了三杯,眼前便有點昏花起來。楚思晃了晃頭,伸手扶額喃喃地說道:“有點頭暈,我好似醉了。”
她的聲音剛落,司馬嶽掩在長袍大袖下的手,便朝後的做出一個手勢來。不一會,角落中走了兩個宮女,來到楚思面前,一左一右扶起她,左邊的宮女輕聲說道:“巾幗似乎醉了,不如在宮中歇息一晚吧。”
衛映以剛張了張嘴,司馬嶽已率先說道:“可。扶她進去好生侍奉吧。到了明天她便要遠離晉地,成爲蠻子的侍婢,實是一個可憐人。”
他既然答應,衛映以便沒有立場,也沒有話好說了。兩個宮女手腳麻利的扶着楚思,迅速的退出了殿中。
衆人都沒有注意到,當那兩個宮女向楚思走來之時,過道中的翩翩起舞的衆女,也結結實實的擋住了右廂衆人看向這邊的視線。包括慕容恪和司馬衍在內。